“邵靖华，你真不会安慰人。”苏雨霖口气责怪，眉头却舒展了许多。</p>
“我尽力了。”</p>
二人相视一笑。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嬉笑声。苏雨霖转身一看，原来是李二公子和几个纨绔子弟。</p>
只听李二公子借着酒劲高声吹嘘道：“你知道我们跟宋家是什么关系吗？那宋子文跟我爸可是拜把子的交情！”</p>
邵靖华经过他身边，不禁冷笑了一声。那肥头肥脑的李二公子见邵靖华嘲笑自己，心中不快，讽刺道:“哟！这不是华少爷吗？真是难见的稀客呀。听说你从来不跟邵司长出来应酬，怎么今天出现在这儿呀？”旁边一个头戴礼帽的男子轻轻推了推他，示意李二公子不要乱说话，毕竟是邵司长家的公子，得罪不得。</p>
“你该不会是需要钱了，回家跟父亲示好吧？”李二公子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p>
苏雨霖见他中伤靖华，心中不悦，笑道:“我一直以为只有市井妇人喜欢说这些有的没的，想不到李少爷也有这嗜好。”</p>
李二公子听苏雨霖将自己与市井妇人做比，脸色一沉。站在一旁的凌少爷见状，出来打圆场:“大家今天这么高兴，不如我们来对对子，如何”</p>
“对什么对子啊，这种穷酸文人做的事，我不喜欢。”李二公子说着，一边摸了摸他那好似兜着枕头的大肚子。</p>
“你听我说完嘛。”凌少爷继续道：“都说华少爷是金陵第一才子，不如由苏小姐出题，如果我们对上了，苏小姐就要陪我们哥儿几个喝酒。如果华少爷先对上，我们甘拜下风。”</p>
苏雨霖看了邵靖华一眼，靖华会意地点了点头。</p>
“好啊。”苏雨霖倒也爽快。她环顾四周景色，吟道：“上联‘皓月花前碧泉，淅淅沥沥’。”李二公子回头，冲着凌少爷嚷着：“喂，你倒是快对呀！”</p>
“皓月……皓月……对……红梅……”凌少爷绞尽脑汁，刚挤出了“红梅”两字，靖华已信手拈来，道：“朱门酒后乌鸦，唧唧咋咋。”霖不禁笑了出来，连说：“对得好，对得好。”转而对凌少爷道，“实在抱歉，看来今天不能同你们饮酒了。”说罢便与邵靖华继续向前走。凌少爷脸一阵涨红，其他几个纨绔子弟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丝毫没有听出靖华言语中的讽刺。</p>
“哎哎，别走啊。”李二公子喊道。苏雨霖全然不理会。</p>
凌少爷在李二公子耳边嘀咕了几句，李二公子大怒，嚷着“邵靖华你敢讽刺我！”摇摇晃晃地冲上前去要打他。苏雨霖上前阻拦，那李公子一身酒气，醉得不轻，出手不知轻重，用肘将苏雨霖一推，苏雨霖没有站稳，摔在了地上。</p>
一行人赶忙拽开李二公子。邵世同的几个家丁赶了过来，怒视着李二公子，眼看就要“回敬”他，邵靖华冷漠地对几个家丁道：“不用你们管！”几个家丁低下头，只得退下。</p>
邵靖华俯身，向苏雨霖伸出手，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没这么弱不禁风啊。”</p>
苏雨霖拉住他的衣袖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地回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也不会这么没礼貌。”</p>
邵靖华低头会心一笑。这一笑竟让苏雨霖双颊微微泛红。二人继续散步、闲谈。</p>
“你搬出邵家这么久，真的不打算再回去吗？”苏雨霖问。</p>
“没打算，现在挺好的，虽然拮据，但很快乐，很自由。”靖华笑了笑，望着她。“你呢？有什么打算吗？”</p>
苏雨霖摇了摇头，“现在昌荣都靠大哥扛着，他不愿我从商，但我想……我迟早还是要回昌荣帮他的。”</p>
“无奸不商，你大哥身在污浊的环境中，不想脏了你罢。”邵靖华道。</p>
苏雨霖笑着摇了摇头，“你对商人有偏见。”</p>
“那倒不是。自清末民商兴起以来，由于清政府的管理弊病，很多公共事务事实上是由商人来承担的，中国一直不乏有担当的儒商。”邵靖华语气平静。</p>
苏雨霖没有回应，心中暗暗道：你是独独对我父亲有偏见。</p>
邵靖华见苏雨霖心事重重的样子，转而笑道：“给你出个上联……冷月风泣心殇，缘何怨憎会。”</p>
苏雨霖安静地望着他的侧脸——面貌如玉，气宇不凡，深邃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忧郁。“怨憎会”，她在心中默默重复着这三个字，他说的是谁呢？沉默片刻后，她忽然抬起头望着他，对出了下联：</p>
“迷花影笑人痴，终是求不得。”</p>
邵靖华听完竟大笑，道：“苏家大小姐，能有什么求不得的。你所求何事？”</p>
苏雨霖看了他一眼，黯然地低下了头……</p>
“你……”邵靖华迟疑片刻，问道：“真的打算离开报社？”</p>
苏雨霖神色有些迟疑，“父亲希望我回昌荣……如果能选择，我肯定是希望留在报社。”</p>
“你从未想过对你父亲说‘不’吗？”邵靖华问。</p>
苏雨霖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没有回答。</p>
“其实，你的顺从与迎合只是你应对这个世界的一种自我保护，这不是真正的你。一旦你习惯了，终有一天，你的顺从、迎合会让你丧失自己的思想和自由。”</p>
苏雨霖笑道，“你真的拥有自由意志吗？你的‘反叛’和‘尖刻’难道不是一种自我保护吗？”</p>
邵靖华一怔，竟不知如何回应。</p>
“反叛和顺从都是我们面对这个世界时为自己带上的面具，都不是真实的我们。可能现在，此时此刻的坦诚相见，已经是难得的真实了……”</p>
邵靖华欣赏地望着她，没有言语。苏雨霖笑道：“你第一次对我说‘自由意志’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感谢你的启发。”</p>
“是你启发了我。”邵靖华笑道，“我太自以为是了。”</p>
“邵主编难得说一句悦耳的话。”苏雨霖笑道。</p>
“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邵靖华道，“就不跟苏老板苏夫人道别了。”</p>
“邵部长那边……”苏雨霖欲言又止，邵靖华见她有些为难，便道：“我随你去打个招呼吧。”</p>
“好。”</p>
二人回到白楼后，才发现邵家人已经走了，邵靖华自嘲地笑了笑，上前与苏老板苏夫人道别后，便离开了。</p>
苏雨霖有些过意不去，匆忙跟了上去唤道，“靖华！”</p>
邵靖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她。</p>
“让苏贵开车送你回去吧。”苏雨霖道。</p>
“不用了。”</p>
“那我送你出门。”</p>
邵靖华没有拒绝。</p>
苏雨霖陪邵靖华走到苏公馆的大门口。夜幕驱走了喧嚣与浮华，暮春的金陵漫着花香，隐约还能听见远处的泉水声。褪去了宴会上的“端庄”，苏雨霖感到格外轻松。</p>
二人在苏公馆门口停留了片刻，似乎都有些不舍。离开前，邵靖华对苏雨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p>
“谢谢。”</p>
苏雨霖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默默道：你能来，是最好的生日礼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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