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兆新登门拜访未来岳父岳母，本应带上聘礼以示诚意，但他身无长物，不知送什么合适，只得随意买了些东西。</p>
走到苏家门口，潘兆新忐忑地按了按门口的铃，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家仆走了出来，为他开门。</p>
“潘先生，我是苏家的管家苏富。”</p>
“富管家好。雨清经常跟我提起您。”</p>
苏逸凡的住处不似南京苏公馆那般气派，他有幸去过南京苏公馆一次，印象深刻——枝叶繁茂的樟树如军队般列于主道两侧，尽头便是白楼。从两棵树的间隙望过去，是一片草坪，隐约能见到各种颜色的花卉点缀其中。</p>
潘兆新随年迈的富管家进了屋。</p>
“兆新。”</p>
潘兆新听见苏雨霖的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上身穿着白色花边衬衫，配了一条干练的黑色西裤，短发留长了些，看上去更有女人味了。</p>
苏雨霖亲自将潘兆新引至三楼的书房，进屋前，她微笑示意他不必紧张。</p>
兆新进屋后，苏雨霖站在门口等候，苏雨清闻讯赶来。见到苏雨霖后担心地问：“姐姐，兆新进去多久了？有没有挨骂？父亲有没有……”</p>
“不要担心。”苏雨霖看着妹妹焦急的样子，心中竟替她高兴——无论如何，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争取什么。</p>
苏雨霖陪着妹妹候在书房外。雨清在走廊来回踱步。许久，苏继宗从书房走出来，神色严肃，一语不发，雨清低下头，唤了声“爸”。富管家紧随其后，对雨清微微点头，面露笑意，雨清心中安定了许多。苏继宗看了雨清一眼，便离开了。</p>
雨清见兆新也走了出来，立即迎了上去，关切地问:“怎么样？父亲有没有难为你”</p>
“没有。苏先生同意了我们的婚事。”</p>
“真的”兆新点点头。雨清喜极而泣。霖站在一旁，望着相拥的二人，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兆新整个人也放松了许多，不似之前刚进屋时那般紧张。</p>
“恭喜。”苏雨霖笑道。</p>
“你们难得见面，我不耽误你们缠绵了。”苏雨霖平静地点了点头，嘴角微扬，笑容中似乎有些惆怅。</p>
雨清羞涩地低下头。</p>
“姐姐，婚礼你来帮我筹备，好吗？”</p>
苏雨霖笑着点了点头。</p>
霖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文轩，文轩得知婚礼会由苏雨霖一手操持，便放下一切事务，陪她一同张罗。依苏雨清的心愿，仪式要穿婚纱在教堂举办，晚上的喜宴定在华懋饭店。</p>
为了提前试好喜宴当天的菜品，文轩陪苏雨霖去了好几次华懋饭店用餐，文轩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她不觉想到当年靖华给大家做饭的情景，淡淡回了句：“烧杂烩，还有……菜泡饭。”</p>
“你来上海这么久，还是一个‘江苏胃’。”文轩笑道，“改天我带你去吃。”</p>
“好。”苏雨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p>
其实，文轩知道她为什么喜欢这些。富管家总爱夸她的“待人接物”，也说起过当年筹办同乐会时，她如何用一碗“菜泡饭”让邵司长喜笑颜开。他明白，她心里放不下的不仅是故乡，还有故乡的人……</p>
即便如此，文轩还是很用心地为她找到了一位从南京来的大厨，不仅会做地道的淮扬菜和南京本地的小点，还能做各式各样的“菜泡饭”。他郑重其事地请苏雨霖来到凤仪饭店用餐。看着苏雨霖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家乡的美食，文轩笑道：“我虽然经常陪你去一些高档餐厅，却从未见你吃的这么香。”</p>
“轩哥真是有心了。”苏雨霖感动道。</p>
“喝点酒？”文轩问。</p>
“好啊，特别喜欢你这里的葡萄酒。”苏雨霖说罢，忽然觉得有些不妥，犹豫道：“葡萄酒配菜泡饭会不会有些……奇怪……”</p>
“有什么奇怪的，谁说葡萄酒只能就着牛排西餐吃呢？你爱喝什么酒就喝什么酒，不必这么多讲究。”</p>
“好！”</p>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二人用餐，紧接着一个柔媚的声音响起“大小姐来了……”苏雨霖抬起头见到莫嫣然夹着一支香烟走了过来，便起身礼貌地鞠躬道：“莫小姐。”</p>
“快请坐！这当真是折煞我了。我还说是什么贵客，能让文轩四处奔走去找厨子。原来是怕大小姐思乡心切。”莫嫣然说罢将烟递给了一旁的服务生，“我忘了苏小姐不喜欢烟味。我可比轩哥差远了，轩哥平时烟不离手，但只要是跟大小姐在一起，从不抽烟的。”</p>
“轩哥从小就特别照顾我。”苏雨霖感激地望着文轩。</p>
“嫣然来了，要不坐下喝两杯。”文轩道。</p>
“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听说大小姐大驾光临，我得来打个招呼。”莫嫣然笑道。服务生拿了一支葡萄酒递给莫嫣然，莫嫣然双手奉上，对苏雨霖道：“刚到的葡萄酒，给大小姐尝尝。大小姐如果不喜欢，以后就不要这家的酒了。”</p>
“谢谢莫小姐。”</p>
“你们慢用。”莫嫣然离开前又回头看了文轩一眼，走出门的那一刻原本笑语相迎的神色霎时间变得黯淡了许多。</p>
莫嫣然对跟他一起出来的服务生询问道：“为什么要做菜泡饭？轩哥胃不好，不能吃这种东西。”</p>
“是苏小姐说要吃……”服务生解释道。</p>
“那吩咐厨房要煮烂一些。”</p>
“好！”</p>
……</p>
三个月后，雨清和兆新的婚礼在教堂举行——雨清挽着父亲缓缓步入鲜花点缀的殿堂，兆新用期盼的眼光望着她渐渐走近，空灵的歌声回荡在教堂的尖顶上，萦绕于耳，令人陷入梦幻的迷思。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有什么比这一刻更美，更令人陶醉的呢。苏雨霖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却又不觉想起了与靖华的点点滴滴——他们在宴会上翩翩起舞，一起采访，一起对诗，一起喝酒，一起讨论文章……还有她遇险那次，靖华一路背着她，在车里，她假装睡着了，其实她知道靖华伸手搂住了她……</p>
“没想到竟然是妹妹先结婚。”苏雨霖微笑着，轻声道。</p>
文轩望着霖喜悦却略带伤感的神情，心中甚是疼惜。苏雨霖自然是真心为妹妹高兴，但想起晗如，却也难免有些伤怀。晗如和兆新的事，她一直默默藏在心里，连对文轩也没有提过一句……</p>
行了礼，接下来一件大事自然是喜宴了。虽说西式婚礼将红盖头换成了白婚纱，但之后的喜宴终究是不能改的。喜宴当晚，上海滩的名流纷纷赶来道贺。</p>
苏雨霖亲自为大嫂陈玉贞悉心打扮了一番，毕竟是以苏家大少奶奶的身份示人，苏雨霖丝毫不敢怠慢。玉贞从小生长在农家，许多规矩也是嫁入苏家之后才学的，想来进门已五年多，这么大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心中难免忐忑不安，生怕出了什么纰漏让人笑话。</p>
“碧琦来了！徐老板可好？”苏继宗与徐啸川的女儿徐碧琦握手寒暄。苏逸凡和苏雨霖也陪在一旁接待。</p>
苏雨霖从未见过徐碧琦，只知道昌荣的生意对徐家颇为依仗。徐碧琦与人交谈时会不自觉得微微抬起下颚，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那浓妆和一袭红色礼服可算艳压群芳，只可惜是一种令人不快的俗艳，言谈举止尽是一副霸道的样子。</p>
徐碧琦见到陈玉贞后，故意将身体倾向苏逸凡，凑近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逸凡点了点头，领着她向苏雨霖和陈玉贞走来。玉贞低下头，不敢直视。</p>
“霖儿，这是徐老板的千金，徐碧琦徐小姐。这是小妹苏雨霖。”苏雨霖与徐碧琦相互颔首示礼。</p>
“苏小姐真是落落大方。”徐碧琦带着沪音，对霖笑道:“我老早就同逸凡讲，要你来上海，在小地方见识不一样的。”她对苏雨霖倒算是热情。徐碧琦说话是“吴侬软语”，声音清细温柔，就是上海人说的“嗲”。</p>
“这倒是，南京是荣辱相续的六朝古都，上海是东方小巴黎，是不一样的。”苏雨霖礼貌中却毫不示弱。</p>
“我最近好好陪你在上海兜兜。”徐碧琦热情道，然后瞥了一眼站在苏雨霖身边的陈玉贞。</p>
“这是我太太玉贞。”苏逸凡轻轻牵起陈玉贞的手，介绍道。徐碧琦一听“太太”二字，立刻不见了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露出一丝勉强的笑，道：“还好你讲这是你太太，不然我还以为是苏家的什么攀藤亲眷。我在外面听说好多关于苏家大少奶奶的传闻，没想到玉贞这么漂亮。”徐碧琦继续道，然后亲密地拍了拍逸凡的胸口，用上海话“责备”他:“侬啊真是，哪能从来不带玉贞去社交，倒请我当舞伴”</p>
玉贞眼神中分明流露出失落。她不敢与徐碧琦对视，好似一只惊弓之鸟，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恨不得马上躲进苏雨霖的身后。</p>
苏雨霖冰雪聪明，一听便知徐碧琦喜欢苏逸凡，对陈玉贞本就有几分敌意，加之玉贞家世平平，所以总觉得她是“飞上枝头的山鸡”，根本看不起她。</p>
女婿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