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到西涌，都快晚上九点多了。</p>
张聿白打包了一碗刀削面，老板笑眯眯的招呼他，“我卖面二三十年了，咱们这里出去的孩子，从小看到大，就你最出息，”他停顿一下，“你爹妈也出息！”说着打了一把写作业走神儿的孙子，“玩玩玩，就知道玩！跟你爹一个样，我咋就没那个福气，像老张头那样，栽个茄子秧，收个大柿子！窜个台变个种，也改改这个稀里糊涂半辈子的命，跟着子孙享享福。”</p>
孙子那眼珠子乱转，不服的嚷嚷：“出息他咋还不搬走，学习好还不是一样买不起外头的房子？我爸说了，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外面的世界很疯狂，还是咱们守家在地的最命好。”</p>
“你个小鳖崽子！”老板眉毛都立起来了，“你妈生你的时候是猴尿抹了嘴了吧，全身上下就长了一条瞎扯淡的舌头！看我今天不凑死你！”</p>
张聿白护了两下乱跑的小孙子，笑着从小店里出来。</p>
手里的面汤沉甸甸的，老板多给他放了卤肉臊子和葱花。</p>
辣椒油也浇了满满一勺，菜籽油熬的干辣椒，还加了白芝麻和豆豉，配着浓白的骨汤......</p>
“张聿白！”</p>
身后有人喊了一声。</p>
张聿白停下脚步，心里先叹了一口气，才抿着嘴唇转了身。</p>
葛璃气喘吁吁的走过来，眼神锐利的瞪着张聿白。</p>
“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张聿白说。</p>
葛璃满脸写着情绪，犀利的眼神，不甘的唇角，双拳紧握，看起来很像面店老板要揍孙子那劲头。</p>
“我越想越生气，凭什么离了婚，你看见我就能像看见一般同事一样，我每次接你电话看见你，心里都跟揣了一只兔子似的蹦，我是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了，可我那是还心存幻想，想着你要是肯姿态低一点，哄哄我，说几句软话，我也不是不能和你再重新来一次。”</p>
“葛工......”</p>
“你闭嘴！”葛璃听见这个称呼更气了，“你都不觉得你对不起我吗？你就没有一点点对我们的这段关系心存愧疚吗？你这个人渣！你还教训我，我用你给我上课吗？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爸还是我班主任，你这个混蛋！”</p>
葛璃一边说一边开始抽泣，平日显得多女强人似的，这一刻因为眼泪的晕染，也带出了内里的几分楚楚可怜来。</p>
张聿白心里也很酸涩，他往前走了两步，到葛璃身边，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p>
葛璃顺势往前一靠，头扎在张聿白胸前，手抬起来攥着他的衣襟，褶皱成一团。</p>
“你知道我最难受的是什么吗？我最难受的是你从来都没有为我们的关系努力过，一点都没有......”</p>
张聿白眼神茫然的望着远处的街灯，被路面湿漉漉的反着光，喃喃的说了一句“对不起”。</p>
“我不要对不起，从暗恋你，到喝醉酒哄骗你答应和我结婚，都是我一厢情愿，我承认！可你既然答应了，就说明你对我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是不是？”葛璃扬起泪眼婆娑的脸，充满期冀的看着对方，“我也知道，之前是我不够坦诚，闪婚也缺乏感情基础，你后面那些逃避和拒绝，我都感觉的到......聿白，我们再试试，好不好？我们再给彼此一个机会，这次我们好好的，一步一步，从谈恋爱开始，从吃饭逛商场看电影开始，好不好？”</p>
张聿白一只手里还拎着刀削面，想安抚的摸摸葛璃的头发，可空着的手一直在拍对方的肩膀——对方哭的都打嗝了，他脑中纠结着有些迟疑，表现出来的就成了沉默。</p>
“为什么不说话？你现在也有时间了，我们......”</p>
手上的重量一轻。</p>
手里没了外卖的张聿白和神情专注的葛璃，一起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人。</p>
陈藿提着刀削面，冷漠的看了一眼葛璃，“这位大婶是谁？”问完也并不在乎答案，只对张聿白说，“给我送面就快点，不是告诉你我饿了，而且面坨了就不好吃了。”说完转身走进了便利店。</p>
张聿白这才发现自己和葛璃拉扯的地方，就在便利店门口。</p>
他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前的状况。</p>
葛璃愣了一瞬，随即满脸涨红，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用力推了一把张聿白，眼神恨恨，转身跑了。</p>
“欢迎光临！”</p>
张聿白走进便利店，陈藿已经坐在临窗的塑料坐椅那里开吃了。</p>
香味弥漫出来，泛着一团雾气。</p>
张聿白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晚餐，脑子里还是粘稠成一团。</p>
陈藿吃了几口面，又喝了口热汤，眼角瞥一眼张聿白，冷淡的说：“还你的创可贴，不客气。”</p>
“谢谢......”张聿白条件反射的回了一句，又默默一会儿，突然苦笑了一声，“其实她不是你想的......”</p>
“我只是饿了，”陈藿边吃边说，“如果帮错了，那对不起，别的不用说，没有兴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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