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可真不行，”小妹一边喝奶茶，一边漫不经心的斜倚在装卸架边上，看陈藿拿单子核对，“咱们打工的得心齐，就跟那早市卖菜的似的，一斤白菜，你卖一块五，他卖一块二，完了我跟着卖一块卖八毛的，你说说，最后吃亏的是谁？”</p>
陈藿没说话。</p>
小妹扁着嘴，把一颗麻薯团子拿舌尖抵住嚼着玩儿，“大家下班了去吃烧烤你也不去，平时一起说说笑笑你也不参与，上回酒蒙子过生日，大家都凑份子了，就你一毛不拔......”</p>
陈藿扒拉开碍事的小妹，蹲身看着箱子上的货单号。</p>
小妹子性子倒是还好，只“啧”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懒洋洋的走了。</p>
陈藿搬起一箱衣服往库房走，再转出来，就见厂门口闯进来四五个壮年男人，跟着一对夫妻走进来，大声问着自己的名字。</p>
酒蒙子瞧一眼这架势，屁颠屁颠跑过去问是怎么回事。</p>
老板也皱眉走出来看情况。</p>
“哪个是陈藿？”</p>
那四五个男人都是盛爸从保镖公司雇的，别的不干，就光把持着厂门，也够点架势。</p>
“哪个是陈藿？”对方又问一句。</p>
老板不开心了，走上前说：“咱家可没违法犯罪的事，守法好公民，你们要闹事也寻思寻思地方。”</p>
酒蒙子在后头扯老板袖子，“哥，跟咱没关系，你没听见人家找姓陈的嘛，知人知面不知心，咱可别让黄泥粘在裤裆里。”他说着就往里面指，“那个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穿得灰不拉叽那个，你们可别误伤。”</p>
老板也就顺势招手，“来来，小陈，过来，有啥事好好说清楚，别打别闹。”</p>
陈藿垂头看着脚尖，静了几秒钟，才慢慢走过去，站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p>
还没说话，一个保镖就从院子边上抄起一只水桶，也不管里面是什么不明液体，朝着陈藿脑袋上就倒扣了下去。</p>
小妹惊呼：“那是我擦地的水！”</p>
“诶！你们有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老板出声阻拦。</p>
酒蒙子反倒把他往后扯了几步，“哥，哥，咱别管！”</p>
陈藿攥紧了拳头，把头上倒扣的塑料桶拿下去扔在地上，头发一缕缕贴在脸颊边，上衣也淅淅沥沥淌着水，让风一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唇色几乎和脸色一样白了。</p>
小妹咬着嘴唇想往前走一步，也被酒蒙子拽住了。</p>
盛妈冷眼看着她，眼神里有不忍，但更多的是愤恨，“陈小姐，我们也不想走到这一步，这可是你逼我们的！我家孩子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有醒，就指望着你能说句真话，怎么就那么难？你到底拿了对方多少好处？只要你说出个数来，我可以双倍给你！但是你要是说一句假话骗我们，我也撂下一句话，为了我的孩子，我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p>
老板听得云里雾里，在边上跟着问：“小陈，闹成这样多不好看，人家是要问什么，你就直说嘛。”说完又对盛妈说，“小陈一个姑娘，你们也别太过分，再说这还是在公司，是不是？”</p>
“我就是要在她工作的地方说，”盛妈说，“让她的同事和领导都给做个见证！”</p>
盛爸清了清嗓子，问陈藿：“你就老实说了吧。”</p>
陈藿拳头紧了又松，手指无意识的抓紧裤子两侧的布料，两只眼睛叫脏水激的通红，脸庞虽然微垂着，眼神却木然的盯向盛爸。</p>
从对方的角度来看，很像一个挑衅。</p>
盛爸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对方一句话，心火又拱起来了。</p>
陈藿不再看他，转头往里走。</p>
盛妈冲上来，拉着她的胳膊往回抡，“你别走！”</p>
“你松手！”陈藿掰她的手。</p>
两人拉扯，盛妈一个没站稳，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脚下绊着水桶，摔倒在地。</p>
“你还打人？”盛爸把老婆拉起来，手指着陈藿。</p>
盛妈没有那么多顾忌，再次冲上去，这回手上全不留情，劈头盖脸的撕扯陈藿。陈藿头发被拉散了，衣领扯出一个豁口，脖子胳膊也不知都挨了多少下，露出的皮肤一片通红。</p>
现场居然一时无人出来拉架。</p>
“哎呀，这个，你们这个......”老板看不下眼去，在外围来回踱步。</p>
陈藿忍了好一会儿，实在受不住，用力挣脱开，将盛妈再次推远。</p>
盛妈气喘吁吁的瞪着陈藿，“你别以为你是死鸭子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她指着厂房里的人，“你们不知道吧？不知道姓陈的高二就被学校退学了，就是因为说谎！偷东西！还把同学从楼梯上推下去，摔断了一条腿！她撒谎成性你们知道吗？这样的人你们敢用，不怕她把公司的东西都偷走吗？她就是个贼！”</p>
“哦？”酒蒙子抿嘴幸灾乐祸，故意问，“不能吧，还有这种事？”</p>
盛妈气得口不择言，“她是流氓窝里出来小流氓！一家子都是流氓！无赖！半夜去酒店上班，她能是什么好人？”</p>
“哟，这倒是头回听说。”酒蒙子拖着长音，像是悄默声，实则在场的人都能听到，“老板，咱就说人不可貌相吧？”后面的话挺脏，老板瞪他一眼，他才闭了嘴。</p>
陈藿双眼死死盯着盛妈，像是要扑上去撕扯对方一块肉下来。</p>
盛爸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效果达到了，就从后面扯了扯老婆的衣服下摆。</p>
老板掏出手机，对着那一帮人说：“说到底这还是你们之间的私事，我看小陈也不像那种人，这里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你们也冷静冷静，再在我这里闹，我可真报警了啊。”</p>
盛爸沉默了几秒，看向陈藿，语带威胁，“还是那句话，为了孩子，我们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你自己掂量掂量，早说出来早好，要不咱们没完！”</p>
盛妈朝着陈藿使劲啐了一口，带着几个保镖离开了。</p>
“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老板挥挥手，让围观的几个工人散了。</p>
但止不住大家凑头在一起窃窃私语。</p>
酒蒙子抿着嘴忍不住的偷笑。</p>
小妹眼珠子转一圈，小声问：“她真是偷东西给开除的？我就说她看起来性子怪......从楼梯上推下来，哎呀，我以后可不敢和她说话了，别再给我一下子！”</p>
“没听见人家是跑夜场的，你还没事往上凑，也不嫌寒碜！”酒蒙子一双眼睛上下扫着陈藿，边说边不知道想着什么的频频怪笑摇头。</p>
老板淡淡的往回走，路过陈藿的时候“啧”了一声，“还卖呆儿呢，快回去干活。”</p>
酒蒙子追上去，“哥，我还以为你要解雇她呢，你不怕她偷东西。”</p>
老板照他屁股踹了一脚，“就你话多，我就知道人家比你干活勤快，闭嘴快干活去！”</p>
人群都散了。</p>
陈藿松开了拳头，太阳打在身上，却让人从里往外透着冷，忍不住的要打寒战。</p>
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转身回去点货。</p>
身上打量的目光一直如影随形，但没人上前和她说一句话。</p>
陈藿去卫生间草草洗了一把脸，闷头干活儿。</p>
下班的时候，大家都陆陆续续走了，也没人招呼她一声，连老板也只是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搓搓手，默默走了。</p>
陈藿点数，搬箱子，打标签，再一件件叠好装进包装袋。</p>
她得让自己一直忙着手头的事，不能想，不能停......</p>
“陈藿，你为什么偷东西？”</p>
“陈藿，你这分明就是心虚！”</p>
“陈藿，你不说话是默认了吗？”</p>
“陈藿，你平时就不合群，没想到心思还这么阴暗！”</p>
“陈藿，你别来学校了，我可教不了你这么道德败坏的学生！”</p>
“小偷！”</p>
“变态！”</p>
......</p>
陈藿打标签的手抖得厉害。</p>
她攥紧拳头努力止住颤抖，深吸一口气，两手的皮肤发红发痒，她起身去卫生间，用凉水冲洗。冲了一会儿，勉强止痒了，才往外走，却怎么也推不开门。</p>
陈藿用力推了几下——这门一向关不严，平时大家上厕所，都得费半天劲把门向上提，才能勉强锁上，刚刚她只是轻带了一下，不可能锁住推不开。</p>
门显然是被人从外面别上的。</p>
陈藿第一反应就想到了酒蒙子使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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