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站与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p>
这里竟然没有他印象中的那些黑色石油，也没有方才看到的骸骨和建筑垃圾。围绕着18号线出口建起大大小小的营地。</p>
那些建筑废料和集装箱搭起的样子像一个又一个的拖车，每个拖车门口用不同的材料搭起两三层踏板，门口上画着不同的涂鸦或者挂着各色的装饰，大大小小的营地外围，地上沿着拖车和营地清理出一圈道路。</p>
那些道路汇集到海岸开阔的入口，像汇入大海的溪流。</p>
除了路灯外还挂着不同的彩灯及电子投影仪，还搭了监控。</p>
“这里有监控？”李元抬着头，走到摄像头下。</p>
监控上的红圈收了收，朝他的方向转来。</p>
“还有网。”克里斯补充。</p>
这里完全不像个废墟，反而更像荒野中的小镇。</p>
仿佛电子光与音乐的力量能够穿破凝重的云，食物的气味和嘈杂的人声为此搭起无形的屏障，将那风那雨隔绝在外。地面湿漉漉的，却毫无被暴风雨侵袭的质感，到处都是雨水收集器，很简陋，但实用，有些人干脆借着那雨擦着自家的铁皮住宅。</p>
雨刚停，蓝紫色的灯管外围蒙着一层薄雾。</p>
“这里隶属海岸重建计划。”撒旦抖了抖鞋上的水渍，轻描淡写。</p>
“滋啦。”不远处，一个小型营地里，令人迷醉的香味传来。</p>
雨棚下，一个身材强壮的光头男人站在自制灶台前，拿着一个大锅颠勺。周围围了不少人，后面空地上打着用废弃材料做成的棚子或者小伞，地下放着不少桌椅。</p>
“天啊他锅里着火了！他不需要灭火吗？”克里斯惊讶地问。</p>
“走，过去看看。”李元耐不住那咕嘟直叫的肚子，循着香味走到那灶台跟前。</p>
热浪袭来，仿佛这里才是阳光明媚的沙滩，那火舌在男人的控制下一下又一下冲到半空，差点烧到李元的头发，他不由自主地后仰，退了一步。</p>
“哟，新来的？吃炒饭吗？自助口味，价格实惠！一份只要0.05个分子铜！”</p>
光头男人上半身光着膀子，肌肉壮硕，穿着一个脏脏的粉色围裙，大汗淋漓，带着一副脏兮兮的劳保手套，他的肩膀改成了机械关节，似乎曾经受过伤，那里还渗出不少油污，他随意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汗水，又在皮肤上留下一条小小的污渍。</p>
他的眼神相当明亮，阳刚的脸上露出一个赤忱好客的微笑。</p>
自制的灶台上摆着不少调料品和菜品，最外边放着一个刷卡机，除了卡，可以刷身份牌也可以刷指纹。</p>
“大、大哥，你锅里着火了，不要紧吗？”克里斯咽了口口水，显然他也被这香味馋得不行，可他看着那不断冒出的火苗，心中满是不解。</p>
“哈哈哈！不用，我不需要灭火器！吃什么！”</p>
大叔的手颇有节奏的惦着锅，锅铲和颠勺的动作相互交错，十分和谐，如果把那锅铲和铁锅换成两根爵士鼓棒槌，相信他手下的节奏一定非常悦耳。</p>
“嗯……我要这个、这个和这个。”李元左手拇指和食指捏在自己脸颊两侧，很快做出了决定。</p>
“好嘞，下一个就到你！去后边坐着！”大叔伸手抓过一个铁罐罐，如摇铃一般撒着调料，又快速将那铁罐拍放置一旁。</p>
“滴。”李元按下指纹，绕过地下淌过的脏水，在营地后方找到一桌空位。</p>
巨大的工字钢上架着一块建材板子，这就是他眼前的桌子，屁股下的板凳是一块水泥。比起可控核聚变那冷冰冰的食堂和上面一尘不变的模块化商业街，他还是喜欢暗河的这些小铺子。</p>
一个少年正在收拾桌子，他和光头大叔长着相似的东方面孔，现在正卖力的擦着桌板，看起来十几岁，精神头还不错。</p>
只见，少年抬头看着经过的撒旦和克里斯，若有所思。</p>
“请问……请问你是……”少年走到三人桌前，说话有些结巴，面色通红，他的小眼睛还在朝着大叔方向不断扫着，说话声音如蚊蝇振翅，“请问你是，黑桃a吗？”</p>
撒旦冷淡地望向他，问：“什么事？”</p>
“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忙，我听说你们很厉害，我……我……”少年说话磕磕巴巴的，“我想让你帮我找妈妈……”</p>
“我们不是慈善组织。”撒旦冷淡地回绝了，“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可以去蛋子大厅发任务。自然会有人帮你。”</p>
“我……我没达到发布任务的标准，我，我钱不够……”少年有些着急，说话的声音大了些。</p>
“哎呀，平子，你怎么又朝客人说胡话！”光头大叔听到少年的话，无奈地关火，转过头，在一众食客地注视下走到平子面前，给他拉到一边，“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你别老想着麻烦别人，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你安分点！”</p>
“老徐，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周围的熟客劝着，“要不你由他去得了。”</p>
被老徐拉走的少年面色通红，神情焦急。</p>
这时，克里斯站起来，走过去，轻声问，“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也许我能帮帮你。”</p>
见状，老徐放开了平子的手肘，叹了口气，走回去沉默地开火，他的脸上依然不见方才那开朗的笑容。</p>
“我，我……”平子从没想过居然有一天真能等到帮他的人，他急得眼眶发红。</p>
“没事，你过来，慢慢说。”克里斯拉着他走到桌边，让他在桌旁坐下，自己则打开语音备忘录。</p>
李元和撒旦无奈地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p>
“是这样的，在5天以前……”平子在克里斯的安慰下，平复会心情，徐徐道来。</p>
——5天前：2120.4.25——</p>
艳阳高照。</p>
海岸站前的海浪发出沉闷的响声，营地沉寂着，直到第一个醒来的人关上铁皮房门，在空旷的地面上打着呵欠，伸了个大大的拦腰。</p>
平子每天都醒这样早，他走到营地前摆起桌子。今天无雨，不用搭棚子，这让他省了不少气力。</p>
一阵清脆委婉的琴声从远处传来，他低着头，面色红润，不用去确认，这一定又是小苏在弹琴。悠扬的琴声是他每天早晨的快乐源泉。</p>
今天也是与油烟和饭香相处的平凡的一天。</p>
自海岸站被纳入“海岸重建计划”以后，他们就成了第一批来这里的居民，理所应当的，他们也成为开拓海岸站的建设力量，至今已有十年。</p>
平子的母亲其实来历有些不光彩，至少他的父母从未提到过母亲的过去，每只要平子问起，老徐就会帮他母亲打个哈哈给他敷衍过去，虽然起疑，但本性老实的徐平也从未深究什么。</p>
直到今天。</p>
傍晚十分，在这个寻常的日子，一伙不速之客到来。</p>
“你们，清洁费交出来！”</p>
那伙人手里拿着“武器”，一看就是从哪个废墟里捡来的钢筋或铁器，他们穿得破破烂烂，完全不像暗河的成员。</p>
他们也完全不顾身后亮着的监控，径直走到老徐的灶台前。</p>
“当、当！”领头一人举起手中钢筋，往那灶台上敲了敲。</p>
“什么清洁费？”老徐眉头不快地皱起，不少食客站起身，从腰间抽出武器。</p>
“你们最好放下这个念头，我们不是你们随便能捏的软柿子。”老徐关火，一脸不悦的望向那伙人。</p>
那伙难民见状有些胆怯，可随后，一个男人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台摔得有些破损的手机手柄，神色夸张地按下手柄上某个按键，只听他嚣张的说：“听说这里有个地方叫暗河，是你们吧？我可是量网上顶流虚拟记者，你们要是不交清洁费，我就把你们的情况发到网上去，听说你们一直藏着掖着不让上面的人发现呢，对不对？”</p>
他笑得相当得意：“我劝你们放下武器，我已经在录制咯？要不，我给你们开个直播？”</p>
“妈的！”一个食客愤怒地冲上前举起枪，“你们这帮臭虫，搞得我们的生活环境乱七八糟的不说，竟然还想反咬一口！”</p>
“冷静点，他说不定真的在录，发出去就麻烦了。”旁边一人低声喝到。</p>
“识相点，交钱！”为首一人见状，壮着胆子，顶在老徐的枪口上，用钢筋再次敲起灶台。</p>
然而，就在下一秒，这几个难民立刻翻起白眼，浑身如电流经过一般抽搐，随后歪七扭八地倒在地面上，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p>
那个自称虚拟记者的人最惨，他眼里冒着蓝光，那蓝光根本不是正常的使用手机会出现的光点，而是如闪过的电火花一般，在他瞳孔里乱窜，他手里的手柄从软掉的手掌中滚落，顺着地势滑到一个女人的脚下。</p>
“……这……？”</p>
老徐和食客们疑惑地望向那女人。</p>
只见那女人用鞋尖轻轻踩住手柄，接着放开，一枪把手柄打了个稀烂。</p>
“丽子，你答应过我的！”老徐着急地看向丽子。</p>
“没事了，我也是迫不得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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