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的宇宙将他抛出，现在，他周围出现了蓝色光点，光点在他的波场里流动，如顽童坐滑梯，上下翩飞。</p>
周遭是虚无，他的肉体也是虚无。</p>
“李元，听得到吗？”那可的声音，话里还带着些许颤抖和哭腔。</p>
“嗯。”</p>
“我们把你的意识唤醒了，接下来即将启动传输程序。”</p>
“好。”</p>
.</p>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p>
闹铃在桌上敲锣打鼓，刺得他耳膜疼。</p>
他从床上坐起。</p>
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p>
现在，原主人的记忆窜入他的脑海，如波涛流水淹没他的思维。</p>
头疼。</p>
李元扶着额头喘息着，身上满是细密的汗水。</p>
昏暗的室内，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落在一角，他从一张黑色的大床上起来，手里的被子很轻薄，中央空调在静音模式下运转。</p>
四周的陈设宣告了主人的身份。</p>
加纳。</p>
李元伸出手，放到眼前反复观察。这是一双满是粗糙老茧的手，指腹上尤其明显，右手似乎还有一点腱鞘炎和鼠标手。</p>
靠，腰疼……</p>
加纳似乎有点轻微的腰间椎盘突出。</p>
他看到了加纳的全部记忆后，忽然有个滑稽的想法。</p>
之前，李元看不到达利的记忆，难道是那家伙不仅自我意识极其薄弱而且肚子里什么货都没有吗？</p>
至少他知道加纳是个努力且有毅力，同时极具责任心的驻场建筑师。</p>
比如，他曾经连着熬夜7天不睡爆肝方案文本和图纸建模，就为了领导忽然拍板要参入围标的决定。比如，在效果图公司不仅开出重金报酬同时还拖延时间后，疯狂爆肝一个月只为一张优秀的封面图纸。再比如，在公司那帮小年轻画的方案图与施工图大相径庭的时候，亲自在工地开电脑改图，同时教工人施工方法。又比如，他甚至会亲自下工地和工人一起打灰、实验混凝土强度。</p>
从不拖延图纸，从不拖延汇报文本，从不敷衍了事，从不在下工地的时候去花天酒地，兢兢业业，甚至还没在公司拖欠他工资的时候抱怨过一句话。</p>
绝了，这是何等的中产阶级社畜。</p>
李元自愧不如。</p>
井井有条，十年如一日，至今单身，有社交软件，但发推只发建成项目和工地的照片，有时会发自己在公司加班作图的自拍，还是都是仅自己可见。加纳也会浏览视频网站，但一般只用来学习。</p>
勤奋到这种程度，明明可以跳槽成为空降高薪高管，但从没行动过。</p>
这不得让李元心生疑惑，他只能看到加纳的记忆，却读不出加纳的想法，只能尝试去推测。</p>
有一个假设也许成立：不想。</p>
除了加纳自己不想这样做外，他找不到任何的理由。</p>
为什么不想？李元逐渐从床上爬起。</p>
加纳的生活看起来十分节俭，周围什么装饰都没有，除了功能性家具只有功能性摆设，比如什么镜子或者必要的收纳。</p>
他是一个功能主义者，真正的功能主义者，并非那种把人性压抑到极致向家具产品妥协的极简主义者，而是重视人机工程学和生活体验的功能主义者。</p>
“欻——”</p>
窗帘拉开，刺眼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李元有些睁不开眼。</p>
加纳和他身高差不多，如果李元没记错的话，加纳应该是184。</p>
像加纳这样的人，身材不太好，但也不会差到哪去。年近45岁，因工作劳累看着更老，头发隐约有了花白的迹象，面容上的沟壑让整个人刻板又冷淡，虽然肌肉强度很低，但至少不算在肥胖的行列。</p>
李元站在镜子前洗漱，仔细地打量着镜中人，不断地活动着关节。</p>
不适应，非常不适应，他只觉得在加纳的身体里，连呼吸都很累。</p>
仿佛下一秒就会睡着。</p>
2032年，这时还不是2120那样已经几乎接近无限能源的时代，不仅连核能都无法当做能源，连太阳能和风能这等清洁能源的开发都还处在襁褓时期，更别提还处在概念阶段的氢能源车。</p>
所以，习惯了智能机械的李元此时又回到了原始人模式。</p>
根据加纳的备忘录，今天除了上班，晚上还得去见妹妹与妹夫。</p>
从床头摸出手机，李元看到了莱拉的消息。</p>
——2032年5月4日——</p>
[莱拉：加纳，明天是达利去世10周年忌日，我们打算去给他送花，之后去我们常去的极粒酒吧小聚一餐，你来吗？]</p>
[加纳：好。]</p>
[莱拉：上次你说的恋情如何了？带个女伴过来也许更好哦~]</p>
[加纳：好。]</p>
——</p>
恋情？李元陷入沉思。</p>
哦，知道了，单相思加纳但屡次表白都被拒绝的女同事，罗娜，好像是印度移民，口音有点咖喱味。</p>
坏了，李元只觉得头疼，他最不会应付这样的社交关系了。</p>
想起来，当时李元和乔治去过一次聚会，有个身材火辣的女人硬是要和他发展一日关系，那段时间，那女人简直像个橡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他见着那女人就想跑。</p>
不要追啊，为什么要追他这样的社畜啊！</p>
但马上他又想起来，那女人似乎是当晚不小心扑倒在他身上以后，才开始死缠烂打。</p>
看来那女人真是馋他身子。李元在思绪中有些凌乱。</p>
“李元，你居然到了加纳身上。”那可那边的动静小了不少，周遭应该只剩她一个人，她听着也稳定许多。</p>
“嗯，不出所料。”</p>
“刚刚对不起，我阻止不了他们……”</p>
“不怪你。这次什么安排？去哪帮你们探测信号？”</p>
“这次的信号只有确切的时间，但没有具体地点，就在12天后，我们估计，这信号应该会是一次很强烈的引力波波源。”</p>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为什么要费劲心思让我来这？直接去找ligo不行吗？真有那样强的波源，ligo的仪器肯定会探测到。”</p>
“这不一样。我们探测到的奇点信号类似于一个忽然出现在地球周围的场，而非像2012年、2015年那些如流水般经过地球的波动。我们初步推论是，那些会经过地球的引力波，大部分都来自130亿年前宇宙大爆炸成型之时。而奇点信号更像幽魂，它会在特定的时机于地球周围闪烁，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来确定它的波形、周期变化、传达信息、闪烁特征等等。”</p>
“明白了。我会去的。12天？可是那时候，我恐怕会在月球上。”</p>
“不要紧，奇点信号的覆盖面积很广，月球上也能覆盖到。”</p>
“行，那我按加纳本人的方式去生活就行了吧？还有没有什么额外的附加项？”</p>
“除了不要改变时间线，没有了。”</p>
“对了，你周围是不是没人。”</p>
“嗯，只剩我了。”</p>
“录音关一下。”</p>
“……好。关了。怎么了？”</p>
李元学着加纳记忆中的厨艺，给自己做早餐。他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能吃到真实食物的机会。</p>
“我问你个问题，你们是以什么样的原理和机制把我送到这的？”</p>
“说起来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其实这和杜博士本人有关，他似乎一直对此三缄其口，从不对我们提起，只有盖亚那个等级的人才知道真正的原理。而且……让我奇怪的是……”</p>
“什么？”</p>
“杜博士的变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曾经是个极其温和礼貌的人，而且饱含人文关怀，对谁都相当和善，以前他连小白鼠都舍不得拿来做实验。后来有一次，大先生点名要见他，接着他再回来时，就像变了一个人。比如说，他以前是一个坚决反对‘量子意识论’的学者，而且对此嗤之以鼻，但在那之后，他几乎发了疯似得研究‘量子意识’，最终开发出来了这台仪器。”</p>
变了一个人？李元沉思着，但没有发表任何看法。</p>
“好了，我该打开录音了，否则会让人起疑。”</p>
“嗯。”</p>
“如果遇到什么紧急问题，可以找我，我会在这边观测。”</p>
“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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