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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托付(1 / 2)

一夜难眠,次日才交卯初,覃楠兮就起身赶往城西的若水庵。

晨鼓恰才鸣罢,四下仍是蒙蒙的昏黑,东方极远的天边,一线晨曦,挑破了昏暗,像是晕进墨砚了清水,逐渐化开了天心里浓稠的黑暗。

红墙金瓦的禁城,像一只披着琉璃华衣的巨兽,悄然伏睡在城北,仿佛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所有令人目眩神迷的荣华和富贵。

街市上,行人还很稀疏。大将军府的车马仆从,浩荡而静默,匆匆向金光门外的若水庵去。然而,车行了还不到三里,就被一匹自后追来的急马拦住了去路。

来人是覃府的下人,截停了将军府的马车。就见一个灰兰布衣的年轻人飞身下马,趔趄着跪倒车前,话还未出口,倒先哭了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司徒逸牢牢挽住覃楠兮,挑起车帘,忍不住逼问来人。

布衣小厮顾不得许多,抽动着双肩,叩头在地哽咽起来:“将军,小姐,请速速回府,老大人,老大人不好了……”

覃子安缠绵病榻已久,病势也是时好时坏。虽早已心知大势已去,可猛然听到这“不好”,覃楠兮和司徒逸还是惊痛不已。

吩咐了车马迅速调转车头,司徒逸夫妇归心如箭,疾奔崇义坊覃府而去。

不出两刻,马车已稳稳停在覃府门外。

此时天色已大亮。浅夏的晨光,犹如水底浣洗过的月纱一般,轻透明朗的软软泄在覃府朱红高阔的门头上。罩着那高贵以极的朱红色,仿佛蒸腾起一抹奇异的光辉,红森森的一团,像是鲜血般凄厉,又像是锦绣般绮靡。

府门上,已是车马凌乱,扎满了络绎赶来的高官勋贵。覃子安一生不朋不党,正直敏敬,因而,朝党之上,多有真心倾佩敬慕的同僚。

他病势突然沉重。不过几个时辰,消息犹如生翼迅速传遍朝中。漫说同僚,甚至连在骊山温泉的皇帝,也先将身边最得势的内监首领派来探望。

覃子安安养的临水书阁外,早已站满了一身绯紫的大员。三位太医院的老太医,正在门前抵额商议,时不时的,三人会同时摇头叹息。一众覃子安亲近的门生,牢牢守在门口,神色凄惶。其中有一二情感脆弱的,已是哭的双眼红肿,浊泪纵横。

众人见了匆匆赶来的司徒逸和覃楠兮,忙躬身行礼。

司徒逸匆忙回礼应付,扶着哭的几乎断肠的覃楠兮直奔楼上。

寝室里清幽的书香中透着浓重的药气,榻上的覃子安仿佛一段颓败的朽木,深深陷在一团柔软的锦绣中。他面色腊白,沉重的呼吸声中,还有嘶嘶啦啦的牵扯声,塌陷的眼眶,时而微微震动一下。

直身跪在榻脚边的覃楠甫神色凄哀,一旁跪着的萧落梅泪意不绝,削薄的双肩不住抖动,极力压制着哭泣的声音。榻畔跪着的小飞哭的两只眼睛桃一样,时不时埋首下去,轻轻擦拭覃子安唇角渗出的涎水。

覃楠兮忍住哽咽,双膝一沉,直直跪下身去。小心的捧起父亲细瘦修长的手,拢在了自己颊旁。

依旧是这一双手,这双总是疼溺的抚揉着她头顶的手,却再寻不出往日手心里的温暖而干燥,也寻不出指节中的铮然和遒劲了。这双手,是慈父的手,却也是权忠的手。它曾以笔做刀,安天下,伐残暴,定乾坤,护贤良。而如今,却只剩下黧黑的焦皮,勉强裹着一段枯朽的瘦骨,无力而透着无尽的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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