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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1 / 2)

拓拔叡也想不到她会说出那样的话。她是皇后,他为了能保住她才决意赐死李夫人,只希望这样可以换她和拓拔泓和谐相处,来日不要生矛盾。然而她却说他的儿子不是她的,跟她毫无关系?这是要怎样?他不敢想象来日冯凭和拓拔泓会像当年他父亲和赫连皇后一样,互相看不顺眼,最后杀的两败俱伤,而痛苦为难的只是皇帝。哪个皇帝想看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互相杀戮呢?他以为冯凭隐忍聪慧,识大体,不会像赫连皇后那样跟太子过不去,没想到她也说出这样的话。

拓拔叡道:“你是不是对太子不满意?”

冯凭连忙摇头:“不是……”

拓拔叡道:“你已经是皇后了,她已经死了,你还要跟个死人计较吗?朕许诺过,不过会让任何人取代你的位置,朕不会违背诺言。可你也应该清醒知足一点,不要让朕感到为难。”

拓拔叡指着她,心中说不出的气愤:“你知道朕为什么让李夫人的儿子做太子吗?因为朕不想让你冒险,朕不知道如果你生了儿子,朕能不能保得住你,朕也很为难,朕也不自由,不是朕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你明白吗?朕做了皇帝,轮到闾夫人死,朕一样救不了她!哪一天轮到你,朕也一样会束手无策。什么皇帝,天子,朕不过是被权力绑缚在龙椅上,朕要是上天的儿子,朕会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吗?朕会九死一生才碰巧、侥幸登上皇位吗?你以为朕就不心痛吗?可是朕在那个位子上,朕不可能只考虑自己的心情,就算痛死了,也只能承受罢了。朕心里的难过你就知道吗?反正出了事都是朕的错,谁死了谁活了,都要算到朕的头上,因为是朕下的令,可你知道朕下一道令有多难,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吗?谁都可以冒险,但朕不希望拿你去冒险,你知道吗?”

他悲伤道:“有多大的权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啊。只想享受权力在手的好处,不想承担它赋予你的责任,可能吗?你以为皇帝就这么好当吗?我说立谁就立谁,我说杀谁就杀谁。”

冯凭哭泣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你,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心里难过,所以才说那个话……我没有想过要排挤太子……你是我的男人啊,我心里难过吃醋了,我不能跟自己男人说说,抱怨抱怨么。你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给我安这么大的罪名?你要让我把这些话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你为什么不娶个木头泥人,为什么娶个大活人,只要是个活人,她都会有心情的啊。你嫌我木讷嫌我跟你拘束,不肯跟你敞开心扉,可是我跟你敞开心扉,你又这样发火。那你要我怎么样,你要我告诉你我很高兴,我看到你跟别人生孩子我高兴的不得了,我一点都不难过,我告诉你你相信吗?”

拓拔叡上前,搂着她肩膀,双目晶莹:“朕什么时候害过你?”

他说:“朕别的都不求,只想咱们两个能一块好好活着就行了,做个一世的伴侣。要是没了你,朕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了,得多孤单啊。咱们是一个窝里孵出来的雀儿,咱们亲着呢,咱们日子还长。”

第84章 (修文)平波

平城严酷漫长的寒冬终于过去了。冰雪融化,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带给大地春天的消息,宫墙边,成行的垂柳抽出柔软嫩长的枝条,杨树萌出碧嫩的新芽。春风一吹拂,绿柳杨花满路,遍城都是新绿了。

这时候正是播种季节,拓拔叡计划了一次短暂的出巡,地点不远,只到京城附近,往北至繁畴宫,时间大概半个月。这一带都是重要的农业区,每年都要例行去巡视一下农桑和耕作的。

京郊附近治安稳定,路线、驻跸的地点也成熟,因此拓拔叡此次出巡,并没有带大批的随从和仪仗,只带了出巡事责相关的人伴驾。冯凭以皇后的名义,与皇帝同行,乌洛兰延、贺若等亲信随行,御林军护驾,一行人自宫城出发。

于往年不同的是,这次陪伴皇帝的还有朝臣,尚书陆丽、常英、源贺,另外还有拓拔叡近来特别青眼,刚升任太子太傅的李益。拓拔叡选了李益家的山庄作为此次出巡路上第一个驻跸之地。

到了地方,李益先下马,到御驾前邀皇帝下车。太监掀开上前车帘,拓拔叡携着冯凭的手,帝后二人一道从车中出来。皇帝穿着窄袖紧腰的紫色绣金龙锦袍,青玉腰带束出一截细腰窄臀,年轻的面庞唇红齿白,眉眼似画,没有戴冠。皇后则穿的很艳丽,鹅黄的敞襟纱衣露出白皙如玉的肩脖和葱绿抹胸,耦荷色丝质长裙,乌黑的云鬓边贴着一朵鲜红的牡丹。她抬手扶着宦官的胳膊下车来,白皙的玉臂便从宽阔的衣袖中探出来,肌肤若隐若现,白的刺眼。

在侍从及众臣眼里,冯皇后显然是个美人。然而皇帝本人好像察觉不到似的,并不晓得自己妻子是多么美貌、遭人垂涎,下车就咧嘴,笑盈盈地和乌洛兰延叙起了闲话,好像乌洛兰延才是个美人似的。冯凭裙子被车轮夹住了,拓拔叡没察觉,还拉着她往前走,冯凭被挣了一下,正尴尬要留步,李益在旁边瞧见了,连忙过来替她解开。

冯凭头一次跟这人这样近,倒浑身窘迫,很不好意思了。李益倒好像没什么,从容不迫过来地给她解了难,示意随从的太监留神,便匆匆回归原位。整个过程谦恭有礼,奴婢的事,在他做来却自自然然,没有一丝谄媚之气。

拓拔叡才看见她裙子给挂住了。

看见时,李益已经回来了,继续做东道引路,拓拔叡笑了笑,关切地扶了一下冯凭后背,踏进山庄大门。

一路,李益陪着拓拔叡和乌洛兰延等人说话,言语从容,甚是健谈。

这倒让冯凭有些惊讶了。

她和李益认识蛮久,也没听过他说过几句话,还以为这人是天生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呢,没想到这么一会,竟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她因为太惊讶,所以一直注意听着,暗暗观察他。这人不论是言语举止,还是仪表风度都堪称典范,也难怪当年年纪轻轻就给皇子做傅。

他说话的语气,恭而有礼,谦而不卑,能很细心地找出对方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中某个巧妙的重心,回答的恰得人意。听起来是平平无奇的对话,其实用了机心,听起来非常舒服。

乌洛兰延笑问道:“这附近的田地都是李家的吧?李傅,你和你兄长李羡名下,一共有多少这样的田地庄子?”

这话问的,李益还没怎么,后面一群大臣们心都提起来了。这些贵族世家的,谁家中每个几百顷几万亩地啊,你逮着个人就问人家里有多少地,有多少产业,还当着皇帝的面……那什么,很吓人的。

李益笑说:“这个,田产土地,官府有鱼鳞册登记,乌洛兰大人肯定比李益要清楚。”

兰延笑:“官府的鱼鳞册,登记的和实际有些出入嘛,我就是好奇,随口问一问。”

众人心忙安回肚子里,只听他笑又打趣说:“没少交赋税吧?”

众人心又“唰”地升到嗓子眼。

李益笑说:“乌洛兰大人真会开玩笑,国家有律,我等自然不敢违的。”

拓拔叡感叹说:“老百姓谋一口食不易,国家赋税本就重,辛辛苦苦耕种一年,只能勉强糊口。诸位大人要向李大人学习啊,心中常存百姓,要厚民啊。”

众人唯唯应:“皇上说的对。”“圣上是仁君。”“我等一定谨遵皇上的教诲。”一通吹捧,把那话题盖过去了。

冯凭笑说:“皇上说的有理,不过乌洛兰延怎么做起御史监察来了?”

众人一听,立刻被戳的心窝子酸酸的。当官的谁不捞个钱,谁不偷个税啥的,不捞钱不偷税那还叫官么。皇后是知心人啊,晓得这种问题大家不好回答。你个乌洛兰延,你又不是监察御史,问这干什么?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也就是仗着有皇上宠信。

真是过分!

乌洛兰延笑说:“不敢,臣就是好奇,随口问一问。”

拓拔叡说:“皇后说的对,这朝中不是有御史吗?刘御史,你的职责怎么让乌洛兰延帮你履行起来了?朕怎么看你除了吃饭整天不干事啊?”

他为了给乌洛兰延转移火力,一枪头怼上了刘御史,戳的身后刘御史要哭了。

李益抬头看地方到了,赶紧转移话题:“皇上这边请,休息的地方已经备好了,皇上可以先吃些茶点。”

冯凭同拓拔叡进厅去了,乌洛兰延留了一步,贺若扯住他袖子。

乌洛兰延:“做什么?”

贺若把他拉到角落里,提醒道:“你有的没的问那些做什么?”

乌洛兰延白眼瞥他:“我问问怎么了?轮得到你来教我说话了?你一边去。”

贺若道:“我可是为你好,不想你得罪人啊,回头遭人恨可别怪我没告诉过你。”

乌洛兰延笑:“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再说我可要收拾你了啊。”

乌洛兰延拂袖去了。

这个时节,麦子刚刚成熟,油菜正开花,水稻正在下秧。田野间飘散着新麦的香味,油菜花的香味。拓拔叡亲到田亩间看收成,视察百姓劳作,侍从献上来新出麦子蒸的麦饭,麦饭普通百姓人家的粗食,皇帝皇后亲尝麦饭,体恤农人。

视察了十几天,拖把叡累的腰酸腿疼,侍从忙支起毡帐,搭起小胡床给他坐。拓拔叡坐在胡床上,接过碗喝了一口水,递给冯凭:“你渴不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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