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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1 / 2)

拓拔叡知道太后重病,但是他一直没有去看过。也不全是因为之前吵过架或对常家不满, 主要还是忙,二则也没当回事。拓拔叡只当她是随便病病,过些日子就好了, 没想到她竟会一病不起。

拓拔叡去看的时候,那人已经不会说话了。拓拔叡看的心一酸,想起她抚养自己,儿时照顾疼爱, 对他的种种好来,竟也难过地落了几滴泪。冯凭看他眼泛泪光,偎过来挽了他胳膊,手抚着他后背,紧紧挨着他。拓拔叡眼泪落到地毯上,心里难受,只是没说话。

李芬站在背后,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能看到两个人肩并肩搂着腰紧紧相依。皇后掏出雪白的丝绸手帕,帕上绣着金色的荷叶莲蓬。她用那手帕拭泪。

由于太后薨逝,□□五年的春节难得的没有喜庆。平城缟素,宫人们也都换上孝服,冯凭的头发上,也戴上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绢花。拓拔叡将朝事暂歇,呆在太华殿悲痛沉湎了好几日,宫中上下都在忙碌着操办太后的丧事。

常太后之薨是一个转折点,在这之前,李惠对常家的打压,朝臣都是噤声缩首,除了那么几个人帮忙说话,还被罢官了。太后薨后,却突然冒出许多声音,提议给常英复爵,给常氏家人兄弟厚待的。朝臣多是同情太后的,坊间百姓甚至传言是拓拔叡打压常氏,冷酷无情地逼死了他的养母太后。这种声音不知为何遍布闾里,宫人们私底下也都如此议论,大家都在说,是皇帝逼死了太后,皇帝如何如何无情不孝……

这些话最终是传到了拓拔叡的耳里。

拓拔叡十分生气。

他拍案大怒了。不说这话是假,就算是真,这种非议君王的话怎么能传扬天下呢?他深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舆论是能杀人的。这种事情绝不是自发,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恶意引导话语。话语权不在君王手里,竟然被宵小拿去,这是要出事的。他命廷尉追查谣言的源头,抓到了始作俑者,毫不留情地杀了,并下令,抓住诽谤君王的人一律斩首。

如此一番动作,总算遏制住了流言。没人敢再议论太后的死,然而官员百姓私底下的传言只是越来越多,且皆以为真,只是不敢在公开场合说。

李益建议他,给常英复爵,给常家子弟厚待,以平息流言。拓拔叡也知道这种言论一味的压制,只会陷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被动。为了进一步平息时议,他下旨给常英复爵,给常家子弟封赏加爵。

常英非常惶恐,谢恩不已,对着皇上感恩戴德,又是陈罪,又是哭泣,又是流涕。回到家中开始称病,他知道拓拔叡此举绝不意味着常家又能恢复荣华。太后死了,常家注定要衰落,他能祈求的只是皇帝手下留情,让这个过程稍稍慢一点。而他必须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你不怕查到你的头上?”

青年人一身灰锦袍,外穿着银鼠皮的褂子,手拿着筷子从盘中拈菜。菜是极珍奇的,东海的牡蛎,石发,南方的莼菜,都是北方没有的,只有在王公贵族的府邸才能偶尔见到。青年就着菜下酒,斜瞥了坐在案对面的人一眼。

“造谣诽谤君王,要是查到你的头上,你这颗项上人头可不保了。”

乙浑说:“这如何叫诽谤,难道不是事实?太后,难道不是?我只不过说了大家的心里话罢了。查不到我头上的,你当廷尉办事的人那么没眼色吗?”

青年人笑:“大人目光高远,有胆有识,佩服佩服。”

乙浑说:“是我该对你说佩服。这主意不是你出的吗?你才是不要命的狗胆包天啊,这世上还有你杨信不敢干的事吗?”

这青年眉目清晰五官英俊,身材挺拔,乍看近看都是美男子,正是先前的杨信了。

当初拓拔叡要杀他,被皇后给说情救下了。好歹忠心一场,皇后不忍心他流落街头,遂让冯琅收留他,给他找个位置。那之后他就在王公贵族门下游走做清客。他相貌英俊颇有风仪,人又会言谈,善凑趣,颇得一些王公贵族的喜欢。尤其跟这乙浑大人臭味相投,遂常驻乙浑府上,两人成天筹谋大事。

乙浑说:“太后于我有提携知遇之恩,我乙浑是知恩图报的人。她这样平白死了,我很痛心啊。我看到她被人逼死,始作俑者还在那威风八面,我就受不了。”他咬牙沉痛地饮了一杯酒。

杨信看的心直笑,提了壶将杯给他续上:“别受不了。这是好事,你暂且忍忍悲痛,听我跟你讲。你知道,要整倒李惠,根源在哪里?咱们当从何处下手?”

“你是说,太子?”

“大错特错。中宫无子,扳倒了太子再立谁?立谁都是麻烦,何必多此一举。太子之位不可动,咱们只从李惠下手。能扳倒李惠的,只有两个字,还有一个人。”

乙浑讶道:“哪两个字?哪一个人?”

杨信说:“这两个字是均田。而这一个人是谁,大人不妨猜猜?”

乙浑懒得猜:“是谁?”

“乌洛兰延。”

乙浑惊说:“啊……”

“这苗头,年前已经在露了。许多州郡都有反对均田之声,只是被李惠压制着。太后死了,朝中一片悲声,全都在帮常家说话的,你当为何?不是他们多爱太后,对常家多有善意。这悲,乃是兔死狐悲之悲啊。你见过历朝历代有谁均田均到皇亲国戚,均到太后家里来的?李惠不过是打着这个借口对付常家罢了,这谁都知道。天下人,不管是支持均田的,还是反对均田的,大都是站队投机罢了,企图在这件事中捞好处。只有一个人怀揣真志啊。李惠只不过针对常英,不害到大家头上,大家也都无所谓。可这乌洛兰延要针对的是所有贵族,想均贵族的田地,让贵族和百姓同等纳税,他才是均田的主力。最遭朝野憎恨的也非他莫属。”杨信娓娓分析来:“你想想,论遭人恨,乌洛兰延远过李惠,论朝中的地位,他又远不如李惠。你说要弹劾斗李惠,大家都要掂量掂量,毕竟他是国舅,皇上太子的亲属,他背后利益相关的人多,恐怕难以撼动。可你说要弹劾乌洛兰延,只要有人敢出头,大家一定会趁机帮忙,添砖加瓦的。他背后无人,也没几个能支持他。”

乙浑惊叹说:“你这思路高啊。”

杨信说:“只要把他撂倒,再一鼓作气将均田之事推翻,李惠主导此政的难免受牵连。要不了他的命,至少让他让出台辅之位,届时大人你就是新的台辅了。”

乙浑担忧说:“可皇上支持乌洛兰延啊。”

杨信说:“这你就想差了。皇上的支持算不得什么,皇上一个人,抵得过满朝同声同气吗?咱们没法对付李惠也不是因为皇上支持他,而是因为他背后站着一群依附太子依附东宫的,一碰就要伤筋动骨,难免血肉横飞啊。”

“咱们先要联络一些大臣,届时跟咱们一起发声,你说有哪些人会和咱们同道?”

杨信说:“先不忙,这事咱们先别直说,先去试探试探大家的意思。如果大家都有此意,这事就可行。”

杨信取了纸笔来,一个个列出在朝的人名,把各个大臣的立场和朝中的亲旧关系细细梳理一边,肯定能支持的列在一边,会中立的列在一边,不支持的列在一边。完了分析这份名单,看有多少同道。

乙浑说:“冯琅会支持吗?”

杨信说:“冯琅自然是跟咱们一样反对李惠的。不过乌洛兰延和皇后关系亲近,冯琅可能不敢说话,咱们先排除他吧。”

“贺家?”

“贺家肯定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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