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根本就不识字，更别说识别乐谱了，我耐心的一小段一小段的教她，终于她能够看懂其中几个乐符。
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样子，我不由的也被渲染了，叫满月取了一张蛇皮琴进来。
蛇皮琴是用烘烧到半焦的老树主干做成的，入手有些凹凸起伏的感觉，有种饱经沧桑的磨砺，而且蛇皮之名，乃是由于年代久远，琴身上的胶漆剥落，导致象蛇腹皮一样一截一截的，故被命名为蛇皮琴，它很是受一些高超琴手的喜爱。
在我的印象中，师父很少弹琴，但是每次弹琴，却幽静致远的仿佛出尘。我想着她的一颦一笑，把琴横在案上，长袖微收，开始恍恍忽忽的弹奏起来。
奏的自然不是“高山流水”，而是我触情而生的曲调。
我左手或按或颤，或松或紧，在琴段上快速变幻，右手却异常缓慢的拨动琴弦。
蛇皮琴发出缓慢而悠长的声音，仿佛是师父亘古不变的身影。然后我小指勾动了一下，顿时一阵清越的琴响发出，宛如月光倾泻一样，在其中又藏着一丝亮色，一划而过，不留痕迹。我把身体向前微倾，琴声开始变的流畅，渐渐的，有如春风拂面一样，一股清新的喜悦洋溢在琴声中。
满月取了琴后便站在明儿身旁，并未走出去，她和明儿一样，沉浸在这悦耳的琴声中，身心徜徉在最纯粹的自然中。
我启头，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
师父在的那段时光，的确是多么的美好，玉明谷又美的象仙境一样，我怀念师父手把手教我弹琴的日子，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啊。但是……它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人去楼空……
想到这，我左手一沉，琴声顿时凝重了起来，右手虽然还在流畅的拨动琴弦，但是音律却极其分歧，于高处流走一段，然后又急坠到音谷，仿佛哽咽幽泣，又涩的让人心颤。
师父她毕竟仙逝了，那我曾熟识的笑靥，不再存在了。
项间的坠链也因为我身体的幅度而轻轻晃动，发出轻微的声音，宛如从幽远之境传来。
是否，那坠链亦在怀恋她的身影呢？
天涯海角，再寻不见。
想到这里，我再也弹不下去，撤离琴声，站起身来。
而此时，满月已经泪流满面，明儿也眼眶中泪水汩汩。
我知道自己弹奏的曲调太过悲伤了，甚至比那首《奈何》还要凄婉。
满月临走的时候还是流泪不止，我叫她把明儿带到卧室，她今天很累了。
她们走后，我把今天弹奏的曲调记了下来，并取名为《云娘》。
云娘是师父的名字，是我心底里最珍贵的名字。
天色已经发黑，我点上蜡烛，紧闭上门，贴身取出一本蓝色薄本子。
那本蓝色薄本子本是我的全部计划，现在已经全盘被打乱。原本两年内覆灭整个武林，屠尽武林人士，现在已经很难实现了。
我打开本子，上面只有三个红叉。
巨船帮，离心谷，吹雪山庄。
武林五谷四庄三门，十大帮派，几乎可以代表整个武林的力量，亦是我面对的最大挑战。
五谷中我只灭了最弱的离心谷，而且尚有数十人因为出谷而未竟全功。吹雪山庄已经全部被我灭了，但是三门十派，我却未来得及动手就已经散功了。
这样算来，我仅仅是灭了武林很小一部分的力量，看着本子后密密麻麻的字迹，我感觉压力倍增。
若是我还是几天前那个世上无敌的我，我并不愁，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我了。
我苦笑，也许师父也会感觉上天很会捉弄人，那么多年的苦修，换来的是一阵的空无。
不过，我的眼神开始坚定，就算我失去了武功，我也会杀尽天下武林人士。
项间的坠链亦在铿锵的晃动。
这是我对师父的保证，亦是师父最大的心愿，我无论如何都要完成。
我忽然脑中又动念，也许教明儿伽叶六指神功是不经意的，但是无论如何都是对我有帮助的。
孤掌难鸣，原先的我或许能够轻而易举的办到，但是现在，我的确需要其他人的力量。
然而，若是我指望明儿练成伽叶六指神功第七重，象师父一样厉害那是不可能的，明儿的武学资质并不好，或者能够练到第五重的境界，成为一流的高手，但是那估计需要十数年吧。
或者，我可以用玉明谷的秘术，让人功力迅速大增，但是这对身体极其有害，我不想用在明儿的身上。
我脸上浮现一个神秘的笑容。
纵是失去了武功，我也能够相信自己有能力完成师父的使命。
想罢，我不由心情大悦，这几天一直因为骤然散功而心潮低落，直到现在才开始轻松起来。
下一个目标，是甲门吧。我自忖，一年后，不，或许更快，我就可以把它灭掉了。
我把记载伽叶六指神功的画卷重新放回木盒，小心的合上木盖。
玉明剑法亦在木盒中，不过我并不想把它取出来，多年来我整日面对着它，早就熟识于心。
我空手结起剑式，开始回忆。
玉明剑法并不是讲究剑招，事实上，任何剑招它都可以用，玉明剑法厉害之处在于它的剑气。
境界到了“明月之心”，便初成剑气，已经能够跻身一流行列。
境界到了“一奎红玉”，则剑气能够变幻，真元大成，于世上顶尖。
到了“白璧微瑕”，则剑气无坚不摧，伤人无形，世间几乎再无任何招法可以抵抗。
我闭上眼，缓缓运行体内气息。
一个时辰后，我睁开了眼。
重新修炼玉明剑法是一段漫长的历程，就算要重新修炼到第一层，没有特殊的情况，需要几年的时间。当年师父不惜把谷中名贵的千年灵芝化成灵药让我服下，让我迅速提升功力，从而很快的到达“明月之心”的境界，但是现在我手上根本没有任何灵药，自然无法快速修炼。
而且，由于散功的原因，我开始感觉快速的提升功力并不可取。根基若是薄弱，便如履冰一样的危险。
循序渐进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我不由用手扇灭了蜡烛……
中午时分。
我购买的府邸是在长沙城繁华的路段，不少富商官宦也在此购建府宅，正是因为这里治安最好。而且附近青楼红院也是长沙最具档次的，来去方便。
有几个大腹便便的商贾刚从“鸳涯雅楼”出来，正在谈论某个舞姬，看到我走来，认得是最近在长沙城里挥金如土、出手阔绰的“九公子”，刚想打个招呼套套关系，忽然看见我和总管王松领着身后数十个抱着琴、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不由的目瞪口呆。
他们现在心里可能在想：想不到这个“九公子”居然喜欢小牛吃老草，而且还特没有眼光，选了那么一堆姿色丑陋的老女人。
这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有一种想大笑的念头。
只是他们觉得当着面笑话不太好，亦不知这位“九公子”性格如何，很可能因此而结怨，因此脸上表情并不明显，心底里却早就笑翻天了。
总管王松也有些尴尬和诧异，他本是这座府邸原先的老总管，因为人很很老实，而且又对府邸事务比较熟悉，被我留了下来继续当总管。
然而他却想不透为什么这位新主人会走马观灯般半日内光顾数十家青楼，还花高价买下那些人老珠黄、徐娘半老的琴娘。
若是主人的那个“女儿”要学琴，那也不用请她们教啊，城里自然有高超的琴师。
他没办法摸透他主人的心思，但是也不敢随便过问，只是不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再看看身后的那一群琴娘，一幅很尴尬的样子。
我知道他的疑惑，但是我只是笑笑，整了一下衣衫，朝那十九位琴娘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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