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下腰，重心下沉，迈出第二步。
“你想做什么！对的起等待你救援的未婚妻吗？”一个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在怀格纳的身后此时多了一个白衣白发的老人。这老者胡子的长度也与菲格的不相上下，只不过全是白色的。
他用一双大海似深沉的眼睛，盯着菲格，好像在质问他。
菲格吃了一惊，他注意到这个老人的声音与刚才在屋外的那人频率一致。
更令菲格惊喜交集的是，老人的怀中，抱着晕去的小莉娅。
怀格纳立刻想要回过头去，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一股巨大的寒冷感吞噬了他，似乎是身体被冰冻住。
“这种……魔法！怎么会？这不可能！”他声音中充满了吃惊与难以置信。
“为何你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魔法波动就被冰冻了？”老人笑问，“很简单，因为现在将你冻住的水元素不是来自你的周围，而是来自你的体内，而体内的魔法波动，通常是被魔法师忽略的。”
老人从容地走到怀格纳面前，用一种洞彻一切的眼光打量着他，然后说道：“人的身体里都是水，只不过固结于体内，一般的法师无法借用罢了……只有与元素成为朋友才行。”
“不过，拿小女孩要挟人的家伙，是无法成为元素们的朋友的。”老人冷冷的道。
“你，你是谁……”怀格纳渐渐失去了意识，昏厥过去。
老人不再理会他，转过身向菲格走来，在他与菲格对视的一瞬间，菲格只觉得手掌一阵清凉，刚才的伤似乎不再钻心疼痛了。
“这只是个水系的治愈术，年轻的骑士，你刚才拼死保护我的孙女，老朽都看在了眼里，谢谢你。”
“您就是莉娅的爷爷？”菲格这才反应过来，这老人的气度与刚才对魔法的一段看法令骑士大为佩服。
“算是吧，呵呵，追兵好像要来了，我们边走边说吧。”老人看着远方，向前走去。菲格大为奇怪，身为圣骑士，各部位身体机能都远远胜过常人，但他却没有听到有追兵临近。
“离这里大概还有五里，城边的驻防兵。”老人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您能听到五里外的东西？”菲格跟上老人的步伐，与他并肩而行。
“不不，老头子的听力怎么可能比你这个圣骑士还强？是风的元素告诉老朽，五里的路虽然不短，但对于无所不在的风而言，却只是一瞬间的路程。”老人说。
菲格不再问，他知道自己对魔法的认识有限，想必也不能理解。老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有疑问却只放在心里，这点你很像我的徒弟。魔法师独立思考是好事，不过骑士还是应该直率一点。你不好奇我的身份？”
“我只知道您不是我的敌人，以您的本领，要对付我是不费吹灰之力。”
老人呵呵笑了笑：“谦虚虽然不错，但骑士也不能缺少自信。”
两人同行，不一会绕出了城市，走在一条山坡小道上。
“这孩子有些特别，与别的女孩不大一样。”菲格笑着看了熟睡的莉娅一眼，莉娅似乎有所感觉，在梦里咿呀了一句什么。
“是啊，一见到她这样子，就让老朽想到第一次遇见她的事。”老人凝视着前方，似乎想起了什么，“几年前，老朽为了研究魔法，孤身一人在极北的冰原找寻玄冰的结晶，那天降了很大的风雪。”
“极北冰原？是在我们大陆之外的，兽人大陆的北方？也就是世界的最北方？”
“最北方？什么是最？世界没有边际，没有所谓的最北方，也许最北方的北方就是我们的南方。
“哦，您的意思，我们的世界是南北相通的吗？”菲格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当老朽来到极北冰原的尽头，也就是你所谓的最北方后，却发现前面的路还是一望无际。”
“原来如此。”菲格望着天际的繁星，不禁有些神往。
“然后那一天老朽发现这个孩子晕倒在了冰原上，她的手里竟然死死握着玄冰结晶。你知道玄冰再要结晶，每十余年才孕育出一颗，既然这孩子手中有，那么其他的我再怎么找也是徒劳的。”
“噢，这孩子居然是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菲格皱着眉头。
“老朽于是救醒了她，和她商量，能不能把结晶给我，作为交换可以给她其它对他来说更有用的东西，不过这孩子十分固执，怎么也不肯。玄冰结晶对于不懂魔法的人来说没有任何用处，老朽用尽各种方法，哄这孩子，答应给她许多好玩的东西。并没有想到，一个小女孩独自去危险的冰原，一定是为了重要的事，老朽只顾一个劲地缠着她，竟然没有发觉这孩子每天都在偷偷哭泣。”
“不过，以您的实力原本就可以强行夺走，您居然好心和她商量，其实……”
“换作是你，你也不会用抢的吧？老头子还是有那么一点廉耻的……于是，老朽和她就在冰原上纠缠足有大半个月，每天她都躲在冰洞里睡着，睡着了还死死抱着结晶不放，那样子……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她怎么也不肯告诉老朽要玄冰结晶的原因……也许是我逼得太紧了，小孩时常有逆反心理吧？如果她可以早点告诉我的话……”
“有一天这孩子在冰洞里，偷偷地问老朽是不是一个厉害的魔法师，老朽点头。她便问老朽可不可以用玄冰结晶让沙漠下一场雨。只要下一场雨，她就可以把结晶送给老朽。”
“我听说过，玄冰结晶可以扩大水系魔法的力量，所以只要使用者魔力足够大，是可以呼风唤雨的。不过，在沙漠下雨，就完全要靠自己的力量积聚雨云，即便是用这结晶，也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我想，这孩子只是一时的好玩，没有必要理会她，就拒绝了。”
“老朽对她说，让沙漠下雨是不可能的，除非是你愿意牺牲自己。”
“第二天，我在洞外叫这孩子，这孩子却没有答应我，我以为她和我捉迷藏呢，以前的几次我都利用风之精灵很容易地找到了她，而那一次，我甚至没有找，就发现洁白的冰面被鲜血染红，她躺倒在血泊里”
“她割了自己的手腕。”老人眼中满是哀怜。
“老朽救了她。”老人叹息一声，挽起莉娅的右袖，果然上面有一个明显的疤痕，“老朽毕竟只是个元素法师，虽能令伤口愈合，却无法去除伤疤。”
“这孩子的家原来住在沙漠，那一年，附近的绿洲干涸了，后来老朽经过调查，才发现那里的地脉被某种神秘力量破坏了，而破坏的来源，就是皇城辉夜。”
菲格想到了宰相，他不由握紧了拳头。
“这孩子为了得到水源拯救家乡，就偷跑来冰原找寻玄冰结晶……竟真让这个幸运得孩子找到。老朽用飞行术带着她往赶回村子，却是来不及了，那个村子的人没有水，大多数都死了，其中包括莉娅的父母。”
“我聚积沙漠中稀少的水元素，造了一个人工的绿洲，救了活下来的村里人，却也消耗了许多魔力，沉睡了三天三夜，这孩子却很感激我，老朽很惭愧，有一天问她愿不愿做老朽的孙女。原以为她不愿，可是，她却牵住我的手。”
“爷爷！”
老人面前浮现出孩子当日的模样，她的笑容如此纯真。
“老朽带着这孩子离开了村子，一路调查绿洲干涸的原因。后来就住在这附近，当我们发现元凶是赤剑宰相的时候，她不顾我的反对，加入了这里的一个反抗组织，似乎想要报仇，一直惹了许多麻烦。”
“前阵子老朽察觉赤剑宰相又有行动，尚在考虑是否介入。”老人捏了捏熟睡中女孩的脸蛋，“这孩子野惯了，总是离家出走，之前便是不顾老朽反对，瞒着老朽，跑去调查维达之墓的情况。老朽只能专门委托徒儿寻找，结果还是迟了一步，也幸亏机缘巧合，这孩子才又为老朽所救，从一支路过的正规军队里。”
“而这，不是老朽想看到的。明白为什么吗？因为我们不可以因为自己的原因，去破坏正常秩序。”他叹了口气，道，“而且为了仇恨去破坏秩序的人，只会成为另一些无辜人众的仇人。”
“您的意思是……”菲格有些疑惑地望着老人。
老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把手指向远方，远处隐隐有火把的光芒闪动，而且那些火把的数量相当不少，排成了一条长龙，“那些追兵，也是骑士吧？你们同样是骑士，同样是要守护一些东西，为什么却要彼此争斗呢？”
菲格心头一震，低下了头：“这……老前辈我……我不知道。”
“你的呼吸混乱，在迷惑吗，圣骑士？”
菲格抬起头，看着不断靠近的火把光芒，点点头说：“是的，骑士的正义，我已经无法判断对错，我想不通，似乎我们都没有错，但是确不能共存。”
老法师笑了笑，他用手在空中虚划起来，不一会，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用魔法火焰画成的图。那是一个由许多蓝色火星组成的规则图形，这是代表骑士最简单的三角形。
“年轻人，你觉得这图形好看吗？”老人突然问菲格，“这不是什么魔法阵，只是一个由许多点组成的规则图形罢了，不要想，直接回答我！”
“说不上好看，不过很规则……”说完，他有些后悔地望着老人，不知道这个答案老人是否中意。他一生的精力耗在刀尖之上，即使是文字功底也相当有限，对于艺术更可谓一窍不通，现在突然有人问他一个图案是否好看，难怪他不惶恐。
老人的脸上露出不出所料的神色，他点点头，吹了口气，那些火星似乎被吹散一般，瞬间改变了分布的形态，变成了另外的一个图形，这个图形杂乱无章，毫无规则，隐隐透着一股不协调的感觉。
“这一个呢？”
“不太好看。”菲格毫不犹豫地说完，然后图形又变，依旧是很不规则，“不好看。”
老魔法师不停地变换着魔法图案的形状，全由打乱的火星点组成，只见无数图案在菲格面前交替出现，奇异而神秘，突然菲格看到了其中一幅图案，不规则，但形状十分巧妙，玲珑有致，好像天上的北斗七星。
“这幅很不错！有种说不出的味道。”骑士笑了笑。
“是吗？你换个角度来这里看看，老朽怎么觉得这图案很糟糕？”老人问。菲格一怔，走到老人角度处一看，图形顿时变了样子，果然显得十分杂乱难看。
老人不说话，他又变幻出许多图案，其中有一幅，骑士觉得很不舒服，老人却说图案很有韵味。
骑士一阵迷惑，不知道老人想要表达什么。
“还是回到第一幅吧。”老人说着，火星重新组成了第一次那个规则图案。
这是一个完美的立体三角形。
菲格不再作声，因为这图虽然不是他最喜欢的，但是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图形都显得对称和稳固，都不会显得很杂乱难看，隐隐散发着一种简单的美。
“这便是骑士的正义，你明白吗?”老人淡淡的道，脸上露着悠远深奥的笑意
菲格突然被点悟了一般：每个人有不同的个性，不同的立场，都有各自喜欢的图形，就如正义，也是如此吧？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正义。这个世界本没有正确的正义！但是总有一些规则的图形，大家都能接受，稳固的、平淡的、却是最长远和稳定的。
犹如这个世界的一种秩序，不是么？
那么骑士应该维护的，在于这种秩序！这便是骑士的正义。
秩序，最长远的、永恒的、安定和平的。就如这个世界所需要的。
他低头看看了自己骑士徽章上的图案，凯旋花，凯旋花的花语，原本就是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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