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图书馆如果烧起来，那毁去的不止书而已。”——卡耶米·奇洛斯
海面上，黑幕遮天！
一组海鸟在惊鸣中四散而去，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帆舰队，随着“大海叹息”的海浪落去，正整齐地朝自由港口迫近。
自由港口内。
“各位！各位！敌舰靠近港口，出海有极大危险！请不要贸然出海！请大家回到家中，自由之都不会有战争！请大家冷静……”
港口工作人员用已经沙哑的嗓子喊着，但完全无法阻挡住潮水般涌向海港想要出海避难的人群，他那点微薄的声音却完全被淹没在山呼海啸的嘈杂之中。
自由之都的港口现在可以说完全瘫痪，成千上万盲目等待船只逃离的市民毫无秩序地堵在数个坞口前。原先负责疏散与维持秩序的魔法师此刻也无计可施，除击倒了几个想要强行登船的悍徒外毫无作为。
“我是商会的，我有优先通行权，我出十倍船价，不，二十倍！你们让我上船！”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踮起脚，高举右手，手上攥着一叠厚厚的米拉纸币，此人话音刚落，他已经被愤怒的人群挤倒在地。
“呸！有钱了不起？”一位少年低声骂道。
“唉，比想像的还要混乱！”少年身边，一名身着领路员制服的少女惊叹道。
“不过，老先生，您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不是说要守护城市吗？那我们应该去准备迎击那些赤剑强盗！”另一位少年问身边的长者。
“唉，说实话，和他们作战只是送死而已。我们所能做到的，只是疏散人群维持秩序，不要让混乱的人群再引发什么不可挽回的悲剧而已。”老者看着周围恐慌的人群，眼中满是无奈，“守护城市的意思，不一定是打退敌人。能够尽可能多地保留它的元气，也是一种守护了。”
“有些道理呢，不过，总有些不甘心！”少年往空中虚挥一拳，“至少要应该杀几个敌人！”
“我只是没有想到，自由之都的人们会如此怯懦，以至于……”老者眼中充满了悲哀。
“以至于他们失去了杀敌的勇气吗？”领路员服的少女睁大眼睛问道。
“不，如果人们拿起武器，那除了证明统治者无能之外别无其它。我也不指望面对装备精良的正规军，人们会有反抗的勇气。但我想不到，他们居然失去了起码的尊严与风度，全然忘记了礼仪！你看那些插队在老者与妇女面前的青年！该死！居然还有几个魔法师！哎……一个城市可以和平地被人占领，但是面对占领，却必须抬头挺胸！我们不是被征服的！”老者握紧了拳头，眼中绽放出怒火来。
“也对，可是，我不完全赞同您所说的！”少女说，“我们还是应该奋起抵抗！就算敌不过，那也不能让敌人称心如意！”
“是吗？”老者有些诧异地看着身边的十余位少年，他们也都这样看着自己，问道，“你们都这么想吗？”
少年们执着地看着他，眼中分明有着不服输的意志。老者忽然觉得一阵失落：“难道你们没有觉得，只有用和平的手段争取东西才是正确的吗？”
“但是和平不代表屈从和懦弱！”一名少年激愤道，“和平不是一味地逃避能够得来的吧？”
老者吃惊地看着他，然后他惊奇地发现，所有少年们的眼神都是相同的，闪耀着不屈的光芒。
仿佛暗夜中的那盏明灯。
老者看在眼里，心有所感，叹了口气：“难道我真的老了吗？”
便在他们谈论的这个当口，混乱的人群更加失控，险些出现了一桩踩踏的悲剧。
老者将手一挥：“不论和平如何定义，让时间证明一切吧！现在大家首先要做的，也是力所能及的，就是疏散人群！”
少年们点点头，显然他们也明白，以自己现在的能力，不足以对抗强大的敌人。
老者俯下身子，示意少年们凑近来，他慎重地嘱咐几句，少年们便四散而开，行动起来。看着他们背影，老者似乎看见了自由之都的未来。
他突然瞥见身边那个领路员服少女没有离开，不由微微一奇：“你叫乌丽吧？为什么不去做自己的事？”
少女点点头：“是，但我想跟着您。”
老者微微一笑，拉住她手，向港口广播台走去。
“各位市民请注意，各位市民请注意，通向西面海域的第六和第七备用坞口已经打开！请大家有秩序地在那里等待登船。”广播经由风系魔法传播开来，一下子响彻了整个码头，码头上的民众安静片刻，突然轰地一声离开北门，分向东西二门而去。这一散散得好快，那些适才插队在最前面的青年们调转方向，转眼间又冲到了最前面！
霎时间，码头的北门广场只剩下了一部分行动不便未能离开的老弱市民。一位背着行李的老婆婆被刚才的人流冲倒在地，她伸手要去捡远处的鞋子，忽见一个少年将那鞋握起，老婆婆急道：“那是我的……”
“这是您的。”少年已经出现在老婆婆面前，将鞋给她穿上，然后扶起了她：“老婆婆，现在出海危险，您还是回到家中避一避吧？”
“好的，谢谢你，可是……家里真的安全吗？”
“总比现在冒险出海安全。”少年道，“赤剑舰船已经摆开口袋阵了，很明显不希望有人这个时候出去。现在出去只怕会被攻击……”
“可是，我儿子刚才已经去第九坞口帮我排队了啊。”老婆婆着急地对少年道。
“坞口不会开的，我们只是分散过度集中的人群。我这就带您去找你儿子好么？”少年道。
“啊那真是太麻烦你了！”老婆婆谢道。
“您客气了。”少年眉头上闪过一丝阴霾，“那是我仅能做到的。”
广播台上，乌丽看着暂时恢复秩序的港口，喜形于色：“您的主意真好，谎说备用坞口开了，引开一部份人，然后先疏散下面的人。”
“我只是做惯了买卖，习惯将货物搬东搬西罢了。”老者道，“你的风系魔法功底不错！还有下面这些孩子们，都干的很漂亮！”
“可是，呆会那些人发觉受骗之后，还是会一拥而回，那该怎么办？”
“第六和第七坞口离这里的距离不一样，去东门的人会先回来，我想如果分成两批的话，这里应该还是可以应付得来。你也下去帮忙吧！”
“嗯，咦，那您呢？”乌丽问道。
“我有自己要做的事呢！”老者笑着说，“这里就拜托你们了！还有，我有一件私事想要拜托你。”
“嗯，是什么？”
“我想，如果有可能的话，你将来见到我的女儿，替我转告她一句话吧。就说……他的爸爸……不是一个好的爸爸。”
“哎？”乌丽奇道，“您不是一个好爸爸？可是乌丽觉得您很好啊！”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还有一句话。你见到她以后告诉她！”他凑近乌丽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啊？”乌丽不太明白。
“呵呵，只要告诉她就行了，谢谢你了，我的女儿名叫卡维尔•；持月！”老者说着，拍拍乌丽的肩膀，离开了广播室。
“卡维尔•；持月？”乌丽一呆，“怎么觉得这名字这么熟悉呢？城主的……”
老者走在大街上，逆着迎面而来的人流前进，人流险些将他冲倒，他忽然一笑，大喝一声，拨开人群，向前奔跑起来。
此刻在海上，排列稍前的舰只，已经可以用清晰地观察到自由广场了，亚德知道自由之都内不设防线，因此只要舰只登陆，这座天下第一商都便唾手可得。
但是贸然的登陆，必然会遭到不小的抵抗。
港口那里，此时也陆续有船只逃离出来，这是亚德不想看到的，夜帝大人的命令是完整地拿下自由之都，不许走脱一个重要人物。
那些船只中，是否就有所谓的“重要人物”呢？这谁也说不准。
“看来，有必要给予一点点威慑。”亚德心道，对于眼前这个如同文明宝库的艺术都市，他原本是不想做的。
短暂地犹豫后，他狠下心来，比起不能完成任务，一点点艺术品算什么？
“传令下去，让所有舰船上的魔法师待命。”
便在此时，空中飞来一群洁白的海鸥，在主舰便徘徊盘旋数圈之后，竟然落到了甲板上。几乎是在落下的一霎那，海鸥全都化作了白色烟雾，从烟雾里走出一个男子来。
“我说言寄弟兄，你出场难道就不能少一些这样的浮躁，美丽不是通过外表来显现的。”亚德眉头轻轻一挑。
“个人爱好，你管不着。”言寄冷笑了一声，整了整凌乱的衣衫。
亚德笑道：“这一趟联络内应的差事辛苦你了，回去我会在夜帝大人面前……”
“不用了。”言寄冷冷地回绝道，“可惜没能干掉麦斯威尔。”
“住口！怎么能这么直接地喊陛下的名讳！还有，怎么可以说‘干掉’？我们的陛下不是好好地在帝都吗？”亚德闭上眼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原本就是你的份外之事。你不必在意，倒是没想到那个荒诞的家伙居然没有在天封山谷里躲着，却跑到了这里。可惜已经被希丁老头遣送出去了，还是错过了半步……对了，那个内应呢？”
“那个杰？现在好好地在城里面呢，要怎么做掉他不留后患，亚德大人一定是最在行的吧？”言寄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我可是一个讲诚信的人，那天在城里我信誓旦旦地对他说，只要能干成这件事，就把蒙面人傲穹大人的身份告诉他……所以我仔细一想……灭口的事由我做不太完美哦！”
“谁让傲穹大人永远都是蒙面黑甲，这算不算也打出了招牌呢？”亚德嘻嘻一笑。
“是呢，现在他要是再不换面具，恐怕谁都能认出他来呢……”
控制室内，杰凝视着靠近的舰队，露出了复杂的笑意，“是时候该去看看她了……”他一回头，就见一个老者站在自己面前。“城主？”杰一怔。
“杰啊，我是如此地信任你，不仅让你以外地人的身份让你作为我的侍卫统领。还将‘大海叹息’的控制权交给了你，没想到你……”
“城主是否宁愿希望我是遭人不测，也不愿见我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杰耸耸肩。
“我之所以回来，的确只是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在回来的路上，我很矛盾，既不愿见你倒在血泊之中，也不愿看到你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面前……杰，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不，不论是怎样的理由，我毁了自由之都，毁了城主是事实，错就是错！我对不起城主，再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杰依然会这么做！”杰毅然道。
“好，你说出这句话来，倒也是个男子汉，但是老夫身为自由之都城主，却不能放过你！”老者道，“可是此刻，这里的商会和法院也无力制裁你，你拔剑吧！我们……一对一！”
“城主！”杰心中有愧。希丁执法严明，行事公正，虽对手下严峻，但怜杰身世，待他却是甚好，有如再造之父！加之又身为持月父亲，曾经想过或许就是未来的岳父大人，而造化弄人，此刻却还是背叛了他。本来一见到他，就起了愧疚之心，想要任他处置，万不料他竟会对自己提出决斗要求。
“城主不是不崇尚武力么？”
“以前我是这么想。不过……”老者想起适才少年们激愤的眼神，“此刻也有些怀疑了。”
杰见他如此，心中一颤，一时不知是否应该拔剑。
“城主你……了解我剑技的，为什么……”
“拔剑吧，你欠老夫的，就用这一剑了结吧！”老者盯着手中长剑，“老夫自幼赤剑习过剑术，未必就输给你！”
“既然如此……”杰点点头，他心中打定主意，自己即便是拼着挨他一剑，也要将他击晕，然后背着他去找到持月，最后三人一起离开这里，只要离开了自由之都，自己便去找拜兰迪萨问清那蒙面人的真实身份，待得大仇一报，自己便回来任由这对父女处置。
此路已经无法回头！
他抽出了佩剑，指向他心中的父亲。
此刻的海上
“报告统帅！魔法师已经就位，等待您的命令。”一名传令官给亚德报告道。
“唉，为了不让过多的人继续出海逃亡，为了登陆后不再有无谓的抵抗，不作出一点牺牲，看来都有些困难啊？”亚德无奈地笑着。
言寄好像没有听见一样，逗弄着手上的海鸥。
突然，亚德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精神抖擞地向前一甩手。
“全体魔法师，炎爆火球雨，目标对准自由广场和城主庄园，给我轰！”
“来吧！”老者吼到，他身体向前一倾，全部力量放到了右腿上，左腿急速一迈，挥剑就朝杰的肩膀劈去。
杰轻松地躲过。
老者又连续挥出了数剑，寒光四起。
但在杰眼中，这几剑却十分糟糕，刚才他打定主意即使负伤也要击昏老者，眼下看来不必了，城主果然已经年迈，剑术虽然气势十足，却不够凌厉了。
他不退反进，整个人迎上去，欺进了老者右边的空档，左手一剑朝他的剑根斜撩上去，眼看便要将老者手中长剑震飞……
突然一声巨响，整座建筑剧烈震动起来，地动山摇！
随着整个控制室剧烈地一震，杰这一剑力道丝毫未减，却不由得偏移了方向，老者也失去重心向前一倒。
剑竟直生生迎上老者的脖子，无情地划破了他的喉咙。
一抹鲜血，喷溅了出来，将杰的半个身子染成血红。
杰愣住了。
只见老者挣扎地朝控制台挪去，早已被杰击碎的控制按钮此时在他眼中好像还是完整的一样，他竭尽全力地按了下去，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然后便整个人扶倒在控制台上，鲜血从他脖子上的伤口涌了出来，自控制台边沿往地上滴落。
“城主——”杰“咚”地跪倒在老者尸身旁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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