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姜道：“婶婶比往昔好了许多，有茱儿在婶婶身边，应会好得更快。”
“失而复得，尓足珍贵，当年田太傅和夫人的昏礼，我和阿嫱也派了人观礼，如今忆起，似是梦一场。”楚王的声音隐隐带着伤痛，“好好照顾田卫夫人。”
“齐姜定会尽力。”齐姜点头道。
楚王顿了顿，又道：“伯苏，他好不好？”
齐姜心里一抖，望见的是楚王痛苦而又关怀的眼神，不由微微低头，道：“灵武君，他也很好。”
“我听说，他带了你去阿嫱的陵墓。”楚王道，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哀伤，“这么多年，伯苏第一次带人去那里，齐姜，他可曾对你说起他母亲？”
齐姜不忍看楚王，垂眸轻声道：“灵武君对齐姜说了一句，他说，他的母亲有过最大的快乐，也有了最大的痛苦。”
楚王神情一变，脸色甚为痛苦，忍不住低声咳嗽，一声比一声低沉。
齐姜听得心酸，转头刚想唤人，便听到楚王道：“不用叫了，这里没有人。”
齐姜一愕，回头望向楚王。
“王宫里没几个人，即使有人，我也唤不动，楚国之地，我能使得动的人，怕是没有了。”楚王惨然而笑，“十年了，我没有了妻子，没有了儿女，一个人在这宫里过着，齐姜，我想见你，也是艰难无比，需托了声姬之名才能请来。伯苏此时也应已收到他人传信，知我请你入宫，也该快到了。”
齐姜听得心里阵阵发冷，她从来不知曾是何等叱咤风云的楚王竟已被架空到这样地步，她的伯苏师兄为何会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冷酷至此，不闻不问，视同陌生人。
倘若只是为了王权，以庄无忌的身份和势力，将王位纳入手中，实是轻而易举，为何要将自己的父亲留在王位上，却又剥夺了所有一切？
齐姜越想，心里越乱成一团，在她心底，她实在不愿去承认，庄无忌会是如此无情之人。
楚王看看有些无措的齐姜，强自止住了咳嗽，说道：“我这一生中做得最对的事，就是让你来到伯苏身边，齐姜，你君父可曾告诉过你，为何会将你送到鬼谷？”
“君父说，是为了让齐姜学到一些自保的能力，也为了让齐姜能和灵武君好好相处。”齐姜道。
楚王点点头，道：“阿嫱很喜欢你。十三年前，我和她一起到齐国，她一看到你便欢喜无比，说伯苏见了你，肯定也会喜欢，那时我们便有了与齐王联姻的想法，而齐王也很有此意，只是阿嫱，却再也看不到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听在齐姜耳里，几成哽咽，抬眼而望，见到楚王眼角早已泪光盈盈。
“阿嫱最大的愿望，我再也无法为她做到。”楚王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齐姜听，“而她一直期待伯苏与你能成百年之好，我必然要为她做到。我怕伯苏不喜欢，又怕他嫌我管他，因而便向齐王提出让你也一起到鬼谷去，我想，若是让你们从小一起相处，日后联姻也可顺理成章。那时，我又怕他不满我安排他的一切，也不敢告诉他，一年前他终于知道，终究还是生气。齐姜，我知道你到楚国时，他在城门上为难过你，他不是生你之气，他是恨我，你不要怪他。”
齐姜刚想说话，却闻到一股烧焦之味，还夹集着药味，便见楚王急忙起身，快步入了后室之内，过了一会才出来，神情有些尴尬地看看齐姜，说道：“我一时忘了，只是药壶烧焦，无事。”
齐姜怔在那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忍去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堂堂一个楚王，病了，却要在后室内自己熬药？
这样的事情，绝对无人相信。
正是失神时，突听到楚王颤颤而叫：“伯苏……”
齐姜一惊，回首，但见宫门深深，阳光满地，映照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仿佛直指云霄的长剑，巍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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