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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醒醉生 汪康年 《庄谐选录》卷(2 / 2)

胡荒淫过度,精力不继,有以京都狗皮膏献者,胡得之大喜,盖他春药皆系煎剂或丸药之类,虽暂济一时,然日久易致他疾,惟狗皮膏只贴于涌泉穴中,事毕即弃去,其药性不经脏腑,故较他药为善。然京中他店所售皆伪物,即有真者,而火候失宜,皆不见效,惟一家独得秘传,擅名一时,而有时亦以旧物欺人,伪作新者,故胡每岁必嘱其至戚挟巨金入京监制,以供一年之用,所费亦不赀。某年有人于津沽道中遇其戚某,询以何往,彼亦不讳言,并告以制膏法,惜日久忘之矣。

胡败后,自知不能再如前挥霍,乃先遣散其姬妾之平常者,令其家属领归,室中所有亦任其携去,所得不亚中人之产。迨后事渐亟,谣言将有籍没之举,乃亟择留其最心爱者数人,余皆遣去,则所携已不及前,然犹珠翠盈头绮罗被体也。暨疾亟,其家人并其所留之姬迨去,则徒手而出,一无所得矣。其不幸如此。

江浙诸省,于胡败后,商务大为减色,论者谓不下于庚申之劫,盖其时惟官款及诸势要之存款,尚能勒取其居室市肆古玩为抵,此外若各善堂、各行号、各官民之存款,则皆无可追索,相率饮恨吞声而已。胡死之次年,值中元节,杭例有盂兰盆会之举,有轻薄子故于其居室前设一醮坛,悬蟒袍、补服、大帽、皂靴,及烟具、赌具诸寓于壁,旁悬一团扇,题其上曰“雪岩仁兄大人法正”,见者粲然。怨毒之于人亦甚矣哉!

胡之母享年九十余。当胡未败时,为母称觞于西湖云林寺,自山门直至方丈房,悬挂称寿之文,几无隙地,自宫绅以至戚族,登堂祝寿者踵相接。暨胡殁后,母亦继殁,则其亲友方避匿不遑,到者寥寥。其家新被查抄之命,虑人指摘,丧仪一切,惟务减杀,无复前之铺张矣。论者或比诸《红楼梦》之史太君,洵然。

论曰:综胡之一生言之,抑亦一时无两人也。当其受知湘阴相国,主持善后诸事,始则设粥厂,设难民局,设义烈遗阡,继而设善堂,设义塾,设医局,修复名胜寺院,凡养生送死赈财恤穷之政,无不备举,朝廷有大军旅,各行省有大灾荒,皆捐输巨万金不少吝,以是屡拜乐善好施之嘉奖,由布政使衔候选道被一品之封典,且赠及三代如其官。外人之商于华者,亦信为巨富,中朝向之假贷,苟得胡署名纸尾,则事必成,至于委巷小民,白屋寒士,待胡而举火者,咸颂胡祷胡不置。呜呼,何其盛也!及其败也,此方以侵蚀库款被县官封闭告,彼即以伙友无良挟赀远遁告,身败名裂,莫为援手,宾客绝迹,姬妾云散,其后判若两人。呜呼,何其衰也!岂生平所获皆不义之财,故悖入者亦悖出欤?抑务广而荒,受俞于器,人满则天概之,故及身而败欤?梁武帝有言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憾。”其斯人之定论也夫(又卷四云:“杭胡雪岩盛时,尝于冬日施丐,每人棉衣一件又钱二百文,一时托钵之流颂德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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