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一辆越野车开进了末家庄，车里是高三学生朱煜和他爸爸妈妈。末家庄的“农家乐”这几年很火，重要原因在于这里的景色非常迷人。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一面依山，一面临滩。依山的那边，刀劈斧削，峭壁千刃。而临滩的这面，却荡出了宽宽窄窄的沙石滩，一溜卵石，一溜河沙，卵石五彩缤纷，河沙雪白晶莹。更奇特的是，在一个河湾处，河滩这边突然出现数十上百块奇特大石头，大多高逾一丈，或蹲或站，宛如一支整装待发的马步军。
朱煜一下车，就被这群石头给迷住了。这些天，出现在他梦境里的，就是这样一个战阵，他一头扎了进去。
在即将进入最后冲刺的阶段，也就是还有最后一个学年就要高考的时候，朱煜的状态反而开始下滑。而且下滑的非常厉害，成绩一下子跌出全班前十，全年级的前五十。而且持续下滑，在最近一次的模拟考中，居然跌出全班前二十，年级的前一百名。而此前，朱煜的成绩始终保持在年级前三。南一中是全市唯一的市级重点，前三就意味着他手持清华，北大的敲门砖。
朱煜成绩的下滑，不是他学不进去了，而是把学进去都丢了，人也变得恍恍惚惚。
班主任，科任老师，甚至学校的副校长都给朱煜的父母打过电话，除了对朱煜的状态表示忧虑外，也对朱煜的父母提出批评。当然，既然是针对家长，他们的批评比较委婉一些。一方面，朱煜的爸爸是市一院著名的外科大夫，在院内被称为“朱三刀”。当然不是说三刀能杀死一头猪，而是指这家医院诞生以来，他是第三把刀。已经去世的老院长，一息尚存的老外科主任，然后就到他了。而妈妈是电视台的播音员。虽然家庭背景不是那么显赫，但他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现代社会生活关系网中，处于非常重要的节点。但这天，班主任给朱煜母亲的电话里，在通报朱煜的模拟考成绩后，还是忍不住冒了几句：
“朱煜是你们的孩子，我们做老师的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们做父母的，也应该承担起做父母的责任。换句话说，作为父母，对自己的孩子，你们应该比我们更在意，更着急才对，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朱煜的妈妈连声说道，“可是……我们也不清楚……这孩子……这孩子是怎么了。他的……状态是很不好……我们也很着急。我们也加强了……对他的监督。”朱煜的妈妈说的有些结结巴巴。“不应该用监督这个词，是督促。”朱煜的爸爸在一边说。朱煜的妈妈看了丈夫一眼，把手机递给他。意即让他和班主任说话。但是，面对朱煜妈妈递过的手机，朱煜的爸爸却像面对一个烫手的山芋，拼命摇头。朱煜的妈妈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意即，你不接手机，你就不要插话。
朱煜的妈妈是市电视台的播音员兼节目主持人，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是台里台柱之一，在播音员逐年年轻化之后，她主动提出不再播音，但一些重大活动的现场主持却非她不可。平常，有如此经历的她说话从来都很得体，而且总是有条不紊。可是，面对朱煜成绩的自由落体式下坠，面对班主任的指责，她第一次语无伦次起来。
“你们注意一下孩子。”班主任是一位男教师，年纪和朱煜妈妈差不多，对朱煜的妈妈曾经非常仰慕。他从朱煜妈妈的口吻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和慌乱，缓和了口气，“是不是进网吧了，在家是不是上网了，还有，手机现在也能上网，而且更方便。除了玩游戏以外，网上现在有很多……不适宜他们看的东西。根据我们的经验，如果孩子一旦沾柒了这些东西，成绩必然下滑。而且是大幅度的下滑。”
“这个，我们已经注意过了。他……应该不至于……”朱煜的妈妈皱起来了眉头，“当然，您的提醒很重要，我们会更加注意。”
“另外，据我们观察，朱煜最近有……”班主任沉吟了一下，“早恋的迹象，那个同学的名字，我们不方便通报。不过，你们也可以侧面了解一下，比如，和他要好的同学。不过，最近，他好像和别的同学来往也少了。”
“嗯，嗯嗯”说到这里，尽管对方看不见，朱煜的妈妈还是连连点头。
在通话即将结束的时候，朱煜的妈妈又问了班主任一句，“关于那个同学，也就是刚才您说的关于早恋的问题，那个学生的名字，您能不能……”
“不能。”班主任截然说道，没有一点余地，“你最好还是自己去了解。我说的情况也不一定。也只是一种猜测，准确地说是一种推理。或者有，或者没有。”班主任说完，电话挂了。
班主任最后的几句话，令朱煜的妈妈很不高兴了。既然说推测，说一下推测的对象就怎么了？没有办法，她把目光投向丈夫，要不要问一下朱煜自己？不能，朱煜的爸爸又摇头又摆手，所谓知子莫如父，朱煜的爸爸知道，你不可能从朱煜嘴里问出什么。但是，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而致使儿子成绩一落千丈的话，知道是谁，或许有会用处。儿子这些日子，神情恍惚，好像变了一个人。这个年纪的人，恋爱是完全可能的。自己不也有过这样的年纪，和这样年纪的梦吗？如果知道是谁，可以把他们双方找来，加以疏导，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她是谁呢？
正当夫妻两人一筹莫展，谜底很快揭开，一个电话打通了朱煜妈妈的手机。
“我知道你是朱煜的妈妈，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谁。那么，客气的话我就不说了。你是知道的，孩子们只有一年就考试了。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你们也是孩子的父母，知道做父母的心情。请你们关照你们的儿子，不要再……”对方沉吟了一下，挑选了一个不那么伤人的词，“影响我的女儿了。不要再给她打电话，不要再来找她，更不要发那些不堪入目短信和**……”
“不堪入目？”朱煜的妈妈大吃一惊。
“什么梦啊，什么梦中有你，梦中有我，另外还有一些暗语，什么鱼了水了的，还有什么石将军。”
“鱼水？石将军？”朱煜的妈妈也觉得奇怪。
“哼，想必你也不懂吧？他们多大年纪？他们现在什么身份？他们处于什么时期？我不知道在你们家教中，这些算不算不堪，但有我的家教中，绝对不堪入目。”在一连串的责问过后，于小舟的妈妈最后说道，“总之，不要让你们的儿子，再以任何方式继续……骚扰我的女儿。”因为越说越生气，电话那边最终还是使用了“骚扰”这个词。朱煜的妈妈还在目瞪口呆之际，电话断了。
朱煜的妈妈当然知道，打电话给她的正是教育局长的夫人，朱煜同学于小舟的妈妈。正因为是她，朱煜的妈妈再有修养，也不由得怒火中烧。朱煜和于小舟之前相处得很好。朱煜是个非常优秀的男孩，高高的个子，挺拔的身姿，一张英俊的脸上总是洒满阳光，在篮球场上，历来是女生们报以尖叫的对象。作为中学生，更重要的是，他的学习成绩始终很好。而且用老师的话，他只用了三分之一的努力就换来了别人一分之三的收获。言下之意，前途不可限量。
朱煜和于小舟来往很密切，事实上于小舟的妈妈一直是知道的。但在此之前，她不仅不曾阻止过，甚至还暗中纵容女儿和朱煜来往，她知道，一个人身边是什么人，这个人就可能是什么人。
脸变得这么快。朱煜的妈妈气得浑身发抖，她把手机狠狠摔在地板上，大声叫道，“这个贱女人，她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姓朱的，你老婆刚才被人骂了，你知不知道？你说，我该拿你这个儿子怎么办？我把他关起来，锁在家里，我守着他，让他做他的美梦，做一辈子。让他变成石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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