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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 2)

清兵渡江,报警时,贵阳柄政,每匿其事,虽同官政府,不得与闻。五月初十日,为太祖讳辰,清溪于侵晨肃冠带,欲从朝阳门出上陵。辰刻城门尚闭,长班呼曰:“守城公公,何故此时尚未启门?”一老内监回称:“汝尚未知耶?清兵昨至龙潭,二更时,马二公子出兵,复遁回矣!”清溪错愕而返。是晚,贵阳门首拴马二百匹,每一骑用金杯作铃,驼珠宝无算。又草鞋马兵五百名,进仪凤扈驾,每名赏银三十两。

是时贵阳密闻北兵声言但擒马士英、宏光,余皆可赦,忧虑不知所出,因以宏光委黄得功军中,而身奉太后入浙。意谓得功一战而胜,则君臣犹可图存,倘或败衄,而北来者已得宏光,则追师稍缓,已可幸生也。乃于初十夜二鼓,先给宏光往太平幸得功营中,而身挟太后从广德独松入杭州,其不欲弃太后者,以便承制假旨也。然每日犹绐杭州人迎驾,而驾竟杳然不至,在杭诸大臣始议拥立潞藩监国矣。

先是惟刘诚意伯稍知北信,以操江差早遁去,其余大臣如蔡弈琛、王铎辈皆不闻也。十一日辰时,百姓喧传帝己出奔,入宫劫乘舆物如洗,时掌团练营者为马四,团练营总兵为赵体元,冠盖乘舆欲出城,百姓围阻,二人不得出,皆斩首鼓楼下。又进士中书陈镳亦欲出城,以王铎之甥并遇害焉。士英至广德,居民素怨朝廷,闭门不纳,士英以兵攻之,州守赵景和,丁卯孝廉,杭州人也,竟凌迟死。

此不当耍

乙酉五月十一日,宏光闻大清兵至龙潭,五鼓,从宫避出。辰刻,民间入宫劫尽乘舆服御诸物。忻城伯赵之龙砍杀川马如洗,示无撄城之意。十二日,清使自城上缒入,手捧大清年号龙包袱进内城。十三日,忻城伯遣近侍铁骑欲用炮破大内,盖急于除王之明也。十四日,清骑到紫金山扎营。十五日,豫王祭陵,行君臣礼。十六日,先拨二十骑同钱谦益阅城内事理,骑云:“得母有伏兵耶?”钱以扇扑之曰:“此不当耍。”

永王

北都之变,袁妃长公主受上刃不死,寻复苏活,大清遣出宫,依老中书周元振家。元振之子遂娶公主,名断臂公主焉。乃永王久潜民间,甲申九月,出求见妃主,相抱持大恸,周仆逐之,遂为街道所奏。明曰殿中勘之,言宫中事颇合,以讯内官,莫敢认者。有杨监在旁,皇子曰:“此杨某,曾侍我。”杨即诈曰:“奴婢姓张,先服侍者,非我也。”又呼旧侍卫锦衣卒十人讯之,咸言是永王。有晋王山西从闯来,因留京师,独言其伪,一内监言真,于是言真者皆下狱。刑曹钱凤览详讯,遂以真皇子报命,晋王遂抵览,览勃然,语侵晋王。复廷讯之,阁臣谢升执以为伪,皇子曰:“某日事事,先生忆之否?”升默然,一揖退,凤览面叱升不臣。正阳门商民数人具疏救永王,詈谢升禽畜无道,具疏人亦下狱。乙酉正月十日,摄政王谓廷臣曰:“皇子真伪无伤,但晋王系明朝宗室,谢升系明朝大臣,凤览呼晋王,百姓骂谢升,皆乱民也。”命系狱者尽杀之,并杀永王,一日谢升坐朝房,若有物击其背,疾呼一声,倒地呕血数升而死。

定王

顺治八年冬月,有人出首,三皇子在民间,擒至都督府,马国柱审鞠。皇子自书供云:“云庵系崇祯第三子,名慈焕,年二十岁,兄慈良,即东宫,为周后所生,弟慈灿,田妃生。焕居景仁宫,乳母邓蒋,八岁就外傅,讲读官傅。国贼犯都时,先帝托余与近侍张某及指挥黄贵,送周皇亲家,不纳,潜藏民间,为闯搜出,随营到山海关。闯败,携之潼关,又随营至荆襄,遇左良玉与战,闯败散,即随左营,改姓黄,为黄贵之叔,良玉不知也。左兵为黄得功所败,黄蜚掠左兵船,杀贵,张近侍不得已,以实告,蜚秘其事。明年五月,得功亡,蜚携走太湖,遇江西乐安王,蜚托之。王携往孝丰,遇瑞昌王,乐安往闽,以予托瑞昌转藏。九月,诣于潜乡宦余文渊家,假称宋座师,即璜公子,有湖广陈砥流时相亲密。砥流改名李玉台,算命浪迹,得太平府乡友夏名卿重义,即与名卿同至于潜来接余往陈监生家。监生与文渊说知而别,予改姓孙,名卿以女字之。”

“四年十二月。文渊与知县不和,前事遂露,行文太平查不获。五年正月朔,余削发为僧,号云庵,或称一鉴,或称起云;砥流忽张忽李,随口应人,浪迹江北各庵。砥流访知宁国秀才沈辰伯好义,六年七月,同予往访于船中,一老秀才吕飞六善诗文,辰伯即托飞六留家读书。八年闺二月,辞别沈、吕二人,与砥流复到夏家,三月完姻,因夏贫苦甚,自租乡村空屋一间居住,度日维艰。四月,与砥流□议往芜湖,借银二十两买细茶,同徽客汪礼仙往苏州,卖与常州人杨秀甫,吴中虎邱相识。茶卖毕,同到常州,秀甫言邹介是好人,到其家住几日。介之又言路迈是好人,即往谒路迈,临行时,送吴中诗扇一,其母送银五钱。在路迈家住几日,将回夏家,不意中私作假札贾利不遂,因出首于抚院。差官先到宁国沈吕二家,跟寻至芜湖,即获砥流,余挺身出,随抚院差官起行。于途遇江宁赵同知,当涂知县带到太平,随到江宁。”

南京太子

烈皇帝三子:太子年十六岁,定王、永王俱十三岁。甲申三月十九日昧旦,太子杂宫人走叩周奎府门,阍者以奎卧不时起,不肯通转,匿内阉外舍。李自成入京,大索得之。定王避民间,自成又索得之,惟永王无闻焉。乃太子初见自成,廷立不为礼,自成厉声诘责曰:“若父皇何在?”太子曰:“崩于南宫矣!”自成复曰:“汝家何以失天下?”太子曰:“我何知!百官当知之。”自成不能屈,霁色曰:“汝父在者,吾能尊养之。”太子复曰:“何不杀我?”自成曰:“汝无罪。”太子曰:“若是,则速以礼葬我父皇、母后。百官无义,且必朝贺矣!”自成命太子同坐饮食,太子不食,送权将军刘宗敏营护视之。已而封太子为宋王,定王为定安公。

自成东出,人见太子马衔尾随后,而定王先日随闯将出京,过通州,马上失一履,有人拾而进,王伸足受之,且问军乎民乎,拾者以民对。太子曰:“军则我食者,民则苦征徭,何德及汝?”其人泣,太子亦泣谢之。自成战败而还,携定王至潼关,独失太子。吴三桂护之奔军,三桂与太子亦相持而泣。当是时,桂既借师清庭,定约王清,不敢奉太子。顾匿之行间,恐清疑其贰已,并不利于太子,于是至榆河,阴逸之民间,使人导入皇姑寺。内监高起潜奔西山,太子自诣之,遂同至天津,浮海而南。

八月,抵淮扬,潜居兴教寺。十一月丁酉,起潜入而陛见,有旨:“冒险来归,忠义可嘉。”因以太子事微白马士英,士英变色曰:“太子真者,将何置?”倘使上无夺门之忧,则功在社稷矣!”起潜知其意,还邸欲杀太子,某族鸿胪寺序班高梦箕义不可,偕高成、穆虎,挟之渡江。后一日,士英使人追杀太子,则已南遁矣。渡江后,栖于苏,复栖于杭,旋入金华。太子不堪羁旅,渐露贵倨色,于元夕观灯火,愤叹多大言,路人窃怪之。梦箕惧事露,且疑起潜恫喝,非政府意,乃赴京密奏朝廷,并密启马士英,于是遣东宫旧侍李继周持御札迎之。乙酉三月初一日,皇太子至自金华,从石城门入,送止兴善寺,上虽谕太子果真,朕不难避位,然内弗善也。即命内监韩赞周、车天祥等辨识,赞周等见太子,不觉抠衣跪。而前都人闻青宫至,踊跃趋谒,文武官投职名者,络绎满路。最后督营卢九德至,礼倨,太子呼名呵之,卢遂叩头曰:“奴无礼。”太子曰:“汝来几时?体肥若此!可知在南乐也。”卢复叩头曰:“小主自爱。”觳觫趋出,随戒营卒,围守寺门,再传旨谕:“文武官不许私谒,中夜移太子入大内。初三夜更余,板舆送太子中城狱。”时太子已醉,狱中有胡床,睡其上。质明,以副兵马侍侧,太子问谁,以官对。太子曰:“汝何以不去?”兵马曰:“应侍左右。”又问:“此何地?”曰:“公所。”又问:“纷纷来去者何人?”曰:“道路人。”问:“何故皆褴缕?”兵马未及答,太子曰:“我知之。”兵马以一缗钱置儿上,太子命撒去,兵马曰:“倘有所市买耶?’太子颔之,令挂壁间,曰:“汝自去。”顷之,校尉四人前曰:“职隶奔走也。”太子指壁间钱曰:“持去取香烛来,余钱即赍若等。”香烛至,叩问南北向,再拜大恸,呼太祖高皇帝、皇考皇帝,复再叩首恸哭,因就坐,饮泣不已。狱中人咸为出涕。

初五日,兵科戴英奏王之明假冒太子,请多官廷讯之。先是杨维垣言于朝曰:“驸马王从孙王之明假冒太子。”英袭其言入奏。初六日已丑,公鞫太子于大明门内,上先召中允刘正中、李景濂入武英殿,曰:“太子若真,将何容朕?卿等旧讲官宜详辨之。”正宗曰:“恐太子未能来此,臣当以事从穷之,使无遁辞。”上悦。群臣先后至谳所,阁臣立朝门侧。府部大臣俱侍立,河南道张孙振主笔。太子年可十七八,覆云冠,绿绨袍,白纤缟袜,风姿龙采,纤好白皙,截发类头陀,手爪似春葱,语言若振洞箫,见者疑为神仙,自非寻常佳公子所及也,太子坐短凳一条,南方北向。同遭列禁兵,备非常,士民观者以亿万计。有一持挺者,张孙振立斩以徇。一官置禁城图于前,孙振问之,太子曰:“此北都宫殿也。”指承华门曰:“此我所居。”指坤宁宫曰:“此我母后所居。”一官问:“公主今安在?”曰:“不知,决死矣!”一官问:“公主同宫女早叩周国舅门?”太子曰“叩国舅门者我也。”刘正宗曰:“我本讲官,汝识否?”太子怒,正宗瞠目不应。问以讲所,曰:“文华殿。”问仿书,曰:“诗也。”问写若干,曰:“写竟。”正宗更历难以穷之,太子怒曰:“吾不耐汝多言,汝以为伪即伪可耳!”张孙振又问:“人言汝是王驸马从孙,名王之明。”太子答云:“认我明之王,不认王之明。”孙振又问云:“汝既非真太子,何乃同穆虎入朝,震惊中外?”太子云:“此间自有使迎我,我又不贪为帝王。”诸臣无可如何,仍以大舆送中城狱,候旨。

正宗遂奏伪太子面目全不似,所言进所,仿书悉误。时内竖皆谓非妄,以东宫犊鼻以下异常形,足皆双,莫能诬也。特动于上威,莫敢直言;兼以柄臣侈居定策,诸大僚迎合新朝,以先帝之死为利,莫肯言太子真者。初七日庚寅,有内官以密疏劝上,上令卢九德持至马士英邸第,士英疏答云:“东宫厚质凝重,机辨百出,其言虽似,而可疑甚多,原讲官方拱乾在狱,容密谕来辨之。如伪,当付法司,与臣民共弃;如真,祈取入深宫,留养别院,不可分封于外,以启奸人之心。”

初八日辛卯,复会鞫太子于午门,时拱乾在刑部狱,张捷坐大司寇高倬家,以刺召拱乾至,谓曰:“先生喜甚!借先生一言,证太子假者,先生罪得释,美官九迁。”拱乾唯唯。既诣门,百官大集,各役喝令太子跪,太子仍前西面蹲踞,众促拱乾前,拱乾大呼:“妄男子,何物黎邱也?”太子一见,即云:“主臣方先生”拱乾惧,即退人后,语稍塞。张孙振曰:“汝前已承王之明。”太子曰:“我南来未尝自称太子,汝等昧心,亦由汝矣,但何故遽改姓名?”又曰:“李继周持皇伯谕帖来召我,非我自来者,且汝等不尝立皇考之朝乎?何一旦蒙面至此?”众官窃有叹息泣下者。已而王铎曰:“我一人断之,太子既伪矣,伪太子安得多言,乃烦簿吏往复耶?叱送还狱。应天府官蔡某自朝审出,人问云何,蔡云:“即非真太子,亦是久谙宫府事者。”旁一官云:“母轻言,戮矣!”自后朝臣莫敢复称太子者。

戊戌,复会审太子于朝,左都督御史李沾先令校尉戒太子云:“李公主笔文深,动加峻法,须直称诈伪,并引某某等为党,得不穷治即讯。”太子默然。李沾呼:“王之明!”太子曰:“何不呼明之王?”沾呼动刑,即上拶。太子号呼皇天上帝,声彻内朝。马士英传催放拶,沾复好言问之,太子曰:“汝令校尉嘱我,校尉能言之,何俟我言?又前者追我何处,追者自知,何必问我?”高倬见其言切,急令扶出。将出朝,旧东宫伴读邱致中捧持大恸,上闻,即下镇抚司讯致中。抚臣何腾蛟、袁继咸、镇臣刘良佐、左良玉、黄得功辈俱极言太子不可杀,朝廷惮之。

五月初十夜,宏光宵遁。十二日昧爽,京城父老擒王铎,至中城迎太子,先于狱中群笞王铎,须发俱尽。铎云:“非干我,马士英所教也。”太子亟止之,命禁中城。父老遂从狱中拥太子上马,入西华门,至武英殿,又拥至西宫,太子未栉沐,取优伶翼善冠并袍服于武英殿登座,群呼万岁。两日天气开朗,众皆悦服,各部寺署官行四拜礼,士民亦多朝见,封爵有差。大僚罕有至者,委以迎青宫为急云。又太子御膳,止红盒盛鸡黍,二内侍护膳。次日癸巳,太子传示,略曰:“先皇帝丕承大鼎,惟兹臣庶,祈进显列。何天不佑,惨罹奇祸!凡有血气,裂眦痛心。泣予小子,分宜殉国,思以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皇祖基业,蓬葆匪易,忍垢匿避,图雪国耻,幸文武先生迎立今上,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都,实欲哭陈大义,不意巨奸蔽障,致樱桎梏,予虽幽狱,缀心皇绪。今上闻兵远遁,先为民望,其如高皇帝之陵寝何?泣予小子,父老人民围抱出狱,拥入皇宫,予自负重冤,敢望尊南面之日乎?谨此布告在京勋旧文武先生士庶人等,会此鞠凶,忽吝洪议,予当恭听,共抒王猷。勿以前日有不识予之嫌,惜尔经纶之教也。”

甲午,太子令释王铎,仍以为大学士,又召方拱乾、高梦箕于狱,并为礼部侍郎东阁大学士。三人以清师压境,俱不就职。是日,文武诸臣议及迎立太子,皆有难色,且曰:“无论射钩之嫌,今上尚在,黄将军营不百里,即复来,当奈何””时赵之久与大清约降,之龙曰:“既无论今上,倘款使北归,责吾属更立新主,其何辞以善后?”众皆然之,即散去,无奉太子者。太子敕书封中城狱神为主差官,奉敕前行,至狱中读敕,称崇祯十八年,兵马司素服迎之。监生徐瑜、刘生、萧生辈谒之龙,责其不共戴主,之龙立斩之,差官自北军回,之龙即入西宫,劝太子避位。

丙申,豫王至天坛,问太子何在,之龙以王之明对,豫王曰:“逃难之人,自然改易姓名,若言姓朱汝等早杀之矣!”朱国弼曰:“太子未尝改姓名,马士英改之。”豫王笑曰:“奸臣奸臣。”十五日,忻城等启豫王,将勇士数十骑驰马入宫取太子。有金守备者强力胁之上马,驰见豫王,王离席迎之,坐于已右东南隅,衣以金紫。十六日,豫王谕文武等官,明太子当予一县封,以主先朝之祀,旋以宏光所选淑女配之。九月初六,豫王还北,复命挟太子与俱。丙戊年四月初九日,有得蜡丸飞书告诸王同谋灭清者,同日太子、宏光、潞王、秦王等九王俱被戳于市。鲁王监国,遥谥悼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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