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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卷高秀才仗义得二贞(2 / 2)

他两个每日起早睡晚,并做女工,又曾做些诗词。尝有人传他的四时词:

翠眉慵画鬓如蓬,羞见桃花露小红。

遥想故园花鸟地,也应芳草日成丛。

满径飞花欲尽春,飘扬一似客中身。

何时得逐天风去,离却桃园第一津。

右《春词》柳梢莺老绿阴繁,暑逼纱窗试素绔。

每笑翠筠辜劲节,强涂剩粉倚朱栏。

右《夏词》亭亭不带浮沉骨,莹洁时坚不染心。

独立波间神更静,无情蜂蝶莫相侵。

右《荷花》泪浥容偏淡,愁深色减妍。

好将孤劲质,独做雪箱天。

右《梅花》霜空星淡月轮孤,字乱长天破雁雏。

只影不知何处落,数声哀怨入苇芦。

轻风簌簌碎芭蕉,绕砌蛩声倍寂寥。

归梦不成天未晓,半窗残月冷花梢。

右《秋词》强把丝桐诉怨情,天寒指冷不成声。

更饶泪作江水落,滴处金徽相向明。

如絮云头剪不开,扣窗急雨逐风来。

愁心相对浑无奈,乱拨寒炉欲烬灰。

右《冬词》当然他两姊妹虽不炫才,外边却也纷纷说他才貌。王孙公子那一个不羡慕他?便是千金也不惜!有一个不识势的公子,他父亲是礼部尚书,倚着教坊是他辖下,定要见他。鸨儿再三回复“不肯”,只见一个帮闲上舍白庆道:“你这婆子不知事体!

似我这公子一表人才,他见了料必动情招接。你再三阻拦,要搭架子起大钱么?这休想!”只见这公子也便发恶道:“这婆子可恶,拿与大使,先拶他一拶!”这鸨儿惊得不做声。一起径赶进去,排门而入。此时他姊妹正在那边做针指,见一个先蓦进来:

玄紵巾垂玉结,白纱袜衬红鞋,薄罗衫子称身裁,行处水沉烟蔼。

未许文章领袖,却多风月襟怀,朱颜绿鬓好乔才,不下潘安风采。

侧边陪着一个:

矮巾笼头八寸,短袍离地三尺。

旧绸新染做天蓝,帮衬许多模样。

两手紧拳如缚,双肩高低成山。

俗谭信口极腌臜,道是在行白想。

那白监生见了,便拍手道:“妙!妙!真是娥皇女英!”那公子便一眼盯个死,口也开不得。这些家人见了,也有咬指头的,也有喝采的。大小姐红了脸,便往房里躲。

小小姐坐着不动身,道:“你们不得罗唣!”白监生道:“这是本司院里,何妨?”小姐道:“虽是本司院,但我们不是本司院里这辈人。”

白监生道:“知道你是尚书小姐,特寻一个尚书公子相配。”小姐道:“休得胡说!

便圣上也没奈何我,说甚公子!”白监生道:“你看这一表人才,也配得你过。不要做腔,做了几遍腔,人就老了。”小小姐听了大恼,便立起身也走向房中,把门“扑”地关上,道:“不识得人的蠢才,敢这等无礼!”这些家人听了,却待发作,那白监生便来兜收道:“管家,这事使不得势的,下次若来,他再如此,挦他的毛,送他到礼部拶上一拶,尿都拶他的出来!”却好鸨儿又来,撮撮哄哄出了门去。

那小姐对妹子道:“我两人忍死在此,只为祖父母与兄弟远戍南北,欲图一见,不期在此遭人轻薄,不如一死,以得清白。”小小姐道:“不遇盘根错节,何以别利器?正要令人见我们不为繁华引诱,不受威势迫胁,如何做匹妇小量?如这狂且再来,妹当手刃之,也见轰烈。姐姐不必介意。”正说之间,鸨儿进来道:“适才是礼部大堂公子,极有钱势,小姐若肯屈从,得除教坊的名也未可知。如何却恼了他去,日后恐怕贻祸老身。”铁小姐道:“这也不妨,再来我自有处。”正是:

已弃如石砺贞节,一任狂风拥巨涛。

不隔数日,那公子又来。只见铁小姐正色大声数他道:

“我忠臣之女,断不失身!你身为大臣公子,不知顾惜父亲官箴,自己行检,强思污人。今日先杀你,然后自刎,悔之晚矣!”那公子欲待涎脸去陪个不是餂进去,只见他已掣刀在手,白监生与这些家人先一哄就走,公子也惊得面色皆青,转身飞跑,又被门槛绊了一交,跌得嘴青脸肿。

似此名声一出,那个敢来!三三两两都把他来做笑话,称诵两小姐好处,又况这时尚遵洪武爷旧制,教坊建立十四楼,叫做:

来宾重译清江石城鹤鸣醉仙乐民集贤讴歌鼓腹轻烟淡粉梅妍柳翠许多官员在彼饮酒,门悬本官牙牌,尊卑相避,故院中多有官来,得知此事。也是天怜烈女,与他机会。一日,成祖御文华殿,锦衣卫指挥纪纲已得宠,站在侧边,偶然问起:

“前发奸臣子女在锦衣卫浣衣院,教坊司各处,也还有存的么?

也尽心服役,不敢有怨言么?”纪纲道:“谁敢怨圣上!”成祖道:“在教坊的也一般与人歇宿么?”纪纲道:“与人歇宿的固多,还有不肯失身的。”成祖道:“有这等贞洁女子?却也可怜,卿可为我查来。”纪纲承旨。

回到私衙,只见人报:“高秀才来见。”这高秀才就是高贤宁。他先时将铁尚书伏法与子女、父母遣谪报与铁小公子。

不胜悲痛。因金老爱惜他,要他在身边做子,故铁公子就留在山阳,高秀才就在近村处个蒙馆,时来照顾。后边公子念及祖父母年高,说:“父亲既殁,不能奉养,我须一往海南省视,以了我子孙之事。”金志苦留不定,高秀才因伴他到南京分手,来访两小姐消息,因便来见纪指挥。

纪指挥忙教请进相见。见了,叙寒温。纪指挥说:“自己得宠,圣上尝向他询问外间事务,命他缉访事件,因说起承命查访教坊内女子事。高秀才便叹息道:“这干都是忠臣,杀他一身够了,何必辱及他子女?使缙绅之女为人淫污,殊是可痛!今圣人有怜惜之意,足下何不因风吹火,已失身的罢了;未失身的,为他保全,也是阴骘。”纪指挥道:“我且据实奏上,若有机括,也为他方便。”因留高秀才酌酒,又留他宿有家中。

次日,纪指挥自家到坊中查问,有铁家二小姐、胡少卿小姐尚不失身,纪指挥俱教来,因问他:“怎不招人?”小姐含泪道:“不欲失身,以辱父母。”其时,胡少卿女故意髡发跣足,以煤烟污面,自毁面目;铁氏小姐虽不妆饰,却也在其天然颜色,光艳动人。纪指挥道:“似你这样容貌,若不事人,也辜负了你。三人也晓得做甚诗么?”胡小姐推道:“不会。”铁小姐道:“也晓得些,只是如今也无心做它。”纪指挥道:“你试一作。”只见小小姐口占一首呈上,道:

教坊脂粉污铅华,一片闲心对落花。

旧曲听来犹有限,故园归去已无家。

云鬟半挽临妆镜,雨泪空流湿绛纱。

今日相逢白司马,尊前重与诉琵琶。

纪指挥看了,称赞道:“好才!不下薛涛。”因安慰了一番。回家,与高秀才说及这几位贞节,高秀才因备说铁尚书之忠,要他救脱这二女,纪指挥也点头应承。

第二日,早朝具奏,因呈上所作诗。成祖看了,道:“有这等才貌不肯失身,也不愧忠臣之女!卿可择三个士人配与他罢。”纪指挥得旨,到家又与高秀才对酌,因问高秀才道:

“兄别来许久,已生有令郎么?”高秀才道:“我无家似张俭,并不娶妻。”纪指挥道:“这样,我有一头媒,为足下做了罢!

这女子我亲见来,才貌双绝,尽堪配足下。”高秀才道:“流落之人,无意及此。”纪指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亲又不要费半分财礼,我自择日与足下成亲罢。”因自到院中宣了圣谕,着教坊与他除名,因说圣人赐他与士人成婚。铁小姐道不愿。”纪指挥道:“女生有家,也是令先公地下之意。

况小姐若不配亲,依倚何人?况我已为你寻下一人,是你先公赏识的秀才。他为收你先公骸骨,几乎被刑,也是义士。下官当为小姐备妆奁成婚。”大小姐又辞,小小姐道:“既是上意,又尊官主载,姐姐可依命。”大小姐:“骨肉飘零,只存二人,若我出嫁,妹妹何依?细思只有未妥耳。不如妹妹与我同适此人,庶日后始终得同。”纪指挥道:“当日娥皇女英曾嫁一个大舜,甚妙,甚妙!”

纪指挥就为高秀才租了一所房屋成亲。高秀才又道:“与铁尚书有师生之谊,不可。”纪指挥道:“足下曾言铁公曾赠公婚资,因守制不娶。他既肯赠婚,若在一女,应自不惜。兄勿辞。”遂择日成了亲,用费都出纪指挥。

三日,纪指挥来贺,高秀才便请二小姐相见。纪指挥道:

“高先生豪士,二小姐贞女,今日配偶,可云奇事。曾有诗纪其盛么?”高秀才道:“没有。”纪指挥道:“小姐多有才,一定有的。”再三请教,小姐乃又作一诗奉呈:

骨肉凋残产业荒,一心何忍去归娼。

泪垂玉箸辞官舍,步敛金莲入教坊。

览镜幸无倾国色,向人休学倚门妆。

春来雨露深如海,嫁得刘郎胜阮郎。

纪指挥不胜称赞,去了。

铁小姐因问高秀才道:“观君之意,定不求仕进了。既不求仕,岂可在这辇毂之下!

且纪指挥虽是下贤,闻他骄恣,后必有祸。君岂可做处堂燕雀?倘故园尚未荒芜,何不同君归耕?”高秀才道:“数日来我正有话要对二小姐说,前尊君被执赴京,驿舍失火,此时我契令弟逃窜,欲延铁氏一脉。今令弟寄迹山阳,年已长成,固执要往海南探祖父母,归时于此相会,带令尊骸骨归葬。故此羁迟耳。”小姐道:“向知足下冒死收先君遗骸,不意复脱舍弟,全我宗祀,我姊妹从君尚难酬德,但不知舍弟何时得来?”高秀才道:“再停数月,一定有消息了。”

过了数月,恰好铁公子回来。晤访教坊消息,道:“因他守贞不屈,已得恩赦,归一秀才。”他又寻访,却是高秀才。

径走到高家,却好遇着高秀才,便邀进里边与姊妹相见,不觉痛哭。问及祖父母,道:“已身故。将他骨殖焚毁,安置小匣,藏在竹笼里带回。”两小姐将来供在中堂,哭奠了。又在卞忠贞墓侧取了铁尚书骸骨,要回邓州。高秀才道:“二位小姐虽经放免,公子尚未蒙赦,未可还乡。公子在山阳,金老待你有情,不若且往依之。我彼此曾有小馆,还可安身。”

高秀才就别了纪指挥,说要归原藉,纪指挥又赠了些盘缠,四个一齐归到山阳。金老见了大喜,也微微知他行径。他女儿年已及笄,苦死要与铁公子,高秀才与二位小姐也相劝毕了姻,就于金老宅后空地上筑一座坟,安葬祖父母及铁尚书骸骨。高秀才也只邻近居住,两家烟火相望,往来甚密。

向后年余,铁公子因金老已故,代他城中纳粮,在店中买饭吃,只见一个行路的也在那边买饭吃,两个同坐,那人不转眼把公子窥视。公子不知甚却也动心,问道:“兄仙乡何处?”那人道:“小可邓州人。先父铁尚书因忠被祸,小弟也充军。今天恩大赦,得命还乡,打这边过。”公子知道是自己哥了,故意问道:“家里还有甚人?”那人道:“先有一弟,中途火焚了;两个妹子发教坊司,前去探望他,道已蒙恩赦配人去了。我也无依,只得往家寻个居止。”铁公子道:“兄这等便是铁尚书长公子了,他令爱现在此处,只要一见么?”那人道:“怎不要见?”铁公子道:“这等待小弟引兄同往。”铁公子就为他还了饭钱,与他到高秀才家,引他见了姐姐,又兄弟相认了。姊妹们哭了又哭,说了又说,都谢高秀才始终周旋,救出小公子,又收遗骸,又在纪指挥前方便两小姐出教坊,真是个程婴再见。

后边大公子往邓州时,宗姓逃徙已绝,田产大半籍没在官,尚有些未籍的,已为人隐占,无亲可依,无田可种,只得复回山阳。小公子因将金老所遗田让与哥哥,又为他娶了亲,两个耕种为事。

后来小公子生有二子。高秀才道:“不可泯没了金老之义。”把他幼子承了金姓,延他一脉。金老夫妇坟与铁尚书坟并列,教子孙彼此互相祭祀。至今山阳有金铁二氏,实出一源。

总之,天不欲使忠臣斩其祀,故生出一个高秀才;又不欲忠臣污其名,又生这二女。

故当时不独颂铁尚书之忠,且又颂二女之烈。有二女之烈,又显得尚书之忠。有以刑家,谁知中间又得高秀才维持调护。忠臣、烈女、义士,真可鼎足,真可并垂不朽,尝作古风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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