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镇东头有一条小巷，巷子中间有一户人家，下午刚办完丧事，前来帮忙的人陆续回了家。暮色里，院门口的两盏白灯笼摇来晃去，显得异常的肃穆和悲凉，为小巷添加了一份诡异，空气里好像徘徊着阴森森的气息，使人心悸。
巷子中穿行的人，走的都很急，或是远离，或是回家紧闭院门。
院内，未来得及卸去一身孝服的夏雨嫣，趴在一个老婆子脚下不停地磕着头，哭泣哀求：“奶奶，嫣儿不嫁人，求求您别将我嫁给张家那个傻子。”模样凄凉，声音悲痛。
李氏跪在一旁，垂着头，抽搐着肩，哭得伤心欲绝。
“哼，“夏老婆子退后两步，居高临下瞅着女孩，满脸的冷厉和厌恶：”你这个扫把星，我儿都被你克死了，我岂能留着你。”怨恨带鄙视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紧盯着地上的女孩，越看越觉得厌烦，小小年纪就长成祸水样，你不为夏家添砖加瓦，我的孙儿怎么办？想起孙儿等着银子娶媳妇，又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脸上的褶皱在暮光下像盘旋着的毒蛇隐在暗处，多了几分狰狞。冷笑：”难道……你不祸害完家里所有的人就誓不罢休吗？”
想霸占我夏家的家产，你们母女俩还没有那个资格。身为夏家的人，替夏家获取利益，是天经地义的事。老婆子送你去当少奶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识趣的就应该感恩。哪像这两个扫把星，大的哭了小的哭，让老婆子天天看你们的眼泪，烦都被你们两烦死了。
夜长梦多，还是赶快将这个赔钱货给嫁出去，一百两聘礼啊，给大孙子买个小院，娶一房好媳妇都绰绰有余。
眼前飘过自己锦衣玉食，哄着大重孙子的画面，老太婆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睛里浮上了笑意，目光转向一旁沾沾自喜的大儿媳妇，心里更是亲厚了几分，还是这娘家外甥女好啊，处处都在为老夏家着想！
“老大家的，明天给张员外回个话，让他家选个日子将人抬回去吧。“夏婆子转身，眼光瞧向堂屋，小儿子的牌位供奉在正桌上，蜡烛上的花红一闪一闪，给人阴晦难明的压抑，夏婆子放低声音：”二力刚走，不宜大操大办，简简单单的就行，只是要快。”
五大三粗身如匾箩瞧着好戏心中暗喜的宋氏立马眉开眼笑凑上前，亲热地搀起老婆子的胳膊，“娘请放心，儿媳一定将事情办得妥妥的，给咱们嫣丫头选个黄道吉日。”
“奶奶！”夏雨嫣扑过来抱住老婆子的腿，抬头哀求：“嫣儿不要嫁人，爹爹今儿才下葬，嫣儿要为爹爹守孝，请奶奶成全！”
“成全？”夏老婆子冷哼：“女大不中留，你能嫁到张员外家当少奶奶，你爹他在九泉之下也会心喜的。要想尽孝就乖乖出嫁，老婆子正是在成全你。”
“奶奶······”
“哎呦呦，我的大小姐啊，快起来，都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应该高兴，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左邻右舍听见了可是要笑话你的，哭嫁哭嫁，难道你连几天的时间都等不及了吗？”宋氏掰开侄女的手，搀着婆婆往侧面绕了几步，打趣道：“张员外家可就那么一位独子，你嫁过去就是正经的少夫人，以后的当家主母，别人是打着灯笼找不着啊，倒是便宜了你……”
“老大家的，老婆子有些乏了。”这个儿媳妇嘴巴就是闲不住，选了日子一顶轿子送出门就行了，何须说这些没用的。老婆子累了，没心思听两个扫把星哭哭啼啼，刚才哭丧的时候也不见得有现在卖力。
“是，娘，儿媳这就扶您回去休息。”宋氏撇嘴，像打了胜仗的母鸡一样仰起头，眼角余光扫过地上的女人，心里更是得意了许多。美滋滋地搀着老太太的胳膊走了。李氏啊李氏，老娘受了你十几年的闲气，这笑道最后的还不是我？长得好不如命好！
婆媳两人一唱二和订下事情，头也不回地走了。院子里剩下无助绝望的李氏母女俩。
李氏跪着爬到女儿身边，将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嫣儿，不要哭了，娘明日再去求求你奶奶，”张富户家是吃人的狼窝，婆婆怎能将自己的亲孙女推到狼窝里去？
“娘，奶奶会同意吗？”
李氏愣了，心里挣扎了片刻，狠下心点头，“会，你毕竟是她的亲孙女！”真的会吗？不管如何，自己都要求一求。
夫君刚遇难，张家就请了媒婆来求取自家姑娘，自己求婆婆不要答应，婆婆却当着媒婆的面斥责自己身为人媳，不遵三从四德，不敬长辈，还说自己心里藏着见不得人的幺蛾子······明天，婆婆会改变主意吗？
虽然李氏心中没把握，但夏雨嫣毕竟是个小女孩，一直以来与母亲形影不离，习惯于听母亲的话，母亲说会就是会。有母亲的保证她的情绪平稳了许多，回头望向父亲的牌位，暗自祈求：“爹爹保佑嫣儿不要嫁给那个傻子！”
一夜无话，母女两人只盼天亮。
……
倚在房门口，看到母亲推开院门，夏雨嫣急急忙忙迎了上去，“娘，奶奶同意了吗？”
李氏泪流满面，一把搂住女儿，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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