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起张小泉，这将近一百六七十的体重让张大妈一个人抬回家怎么可能？看着张大妈吃力地想一个人把张小泉不住往下瘫坐的身体架住却是有心无力，脸上的皱纹也因为用力跟焦急都快挤做一团，额头上也是给张小泉折腾得全是汗。送佛送到西，我用力把小泉架住，对着微微有些诧异的张大妈笑了笑：“我帮您一把吧！”
这一路把小泉送回家，累得我也是出了一身的汗。张小泉的家我还是第一次来，在我们小区后面的一片二层老筒子楼里，是在一楼，阴暗潮湿，进门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堆放的全是回收的垃圾废品，即便是白天，屋子里却是异常的昏暗。张大妈尴尬地看着我笑了笑：“不好意思王先生，东西太多了，你脚下注意着些别给绊倒了。”我点点头，四下看了一圈，客厅中间的长桌子上供着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跟张小泉有着几分相似，应该是他的父亲吧。
把小泉扶进了房间，张大妈帮他把被子盖好，手在裤子上用力搓了搓，略微紧张地看着我笑了笑，说：“王先生，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你，俺一个人还真不知道怎么把他弄回来！到外面坐会儿，俺给你倒杯水！”
“大妈，小泉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疯了呢？”接过张大妈递过来水杯，我忍不住问道，这才多少时候，一个跟怎么会说疯就疯了呢！
“哎，说来话长了！泉子这娃子命苦，他爹好赌，欠了一屁股的债自己往村里头的河里一跳就这么撒手去了，丢下俺跟泉子孤儿寡母两个相依为命。为了躲债，俺只能带着泉子来n市找俺姐。谁知道她自己过得也不好。”张大妈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在n市俺们是人生地不熟，俺虽然没文化，但是俺也知道了凡是都得靠自己啊！泉子这娃儿懂事早，小时候就跟着俺捡破烂，大些了自己找了保安这份工作，前些年居然还谈了个女娃儿，长得水灵，人也孝顺，还是个大学生呢！”
“那不是挺好吗？”我倒是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乐观的张小泉家里居然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张大妈苦笑一声接着说道：“俺就瞅着这女娃儿看不上俺家泉子，可是他不信俺！果然，那女娃儿两个多月前就没了音信儿！泉子他们那儿的保安表面上啥都不说，可背地里说啥俺都知道！他们都说那女娃儿怕泉子缠着她自己跑了，泉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张大妈说着说着眼泪就顺着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往下滚落：“可泉子这不争气的娃儿就是鬼迷了心窍！硬是说那女娃儿没跑，突然有天就开始自言自语，一会儿对着空气笑，一会儿对着空气哭，跟他说话也不理人！俺实在是没钱送他去医院治，只能把他关在家里！俺什么都不怕，只是想到俺年纪也大了，哪天走了去找他爹了，留下这么痴痴呆呆的他一个人怎么过活啊！”
听着张大妈的倾诉，我一时也是不知怎么安慰她，不过那个抛弃小泉的姑娘也是有些过分了，既然看不上小泉，那一开始为什么要给他希望呢！但是小泉神神秘秘跟我说的那句话却是如同烙印一般在我的心头。
“媳妇儿不见了！”
我藏在衣口袋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了些，起身对张大妈说：“我进去看看张小泉。”便起身向着里面房间走去。
进了里屋，我不禁大吃一惊！张小泉不见了！床上空空如也！我刚想喊张大妈，却是给墙角突然蠕动的一团黑影吓得后退了两步。
我定睛一看，不是张小泉还有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了起来，一个人缩在墙角落里，低着头，手却是诡异地在空中比划着。
我慢慢靠了过去，蹲下身，试探地轻声问道：“小泉，还记得我吗？我是王飞啊！”
张小泉根本没有理会我，他低着脑袋，却似乎在自言自语一般。我迟疑了片刻，还是把脑袋凑过去贴近他嘴边，想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小薇，回来啦！小薇！回来啦！......”
“小薇？应该是那个姑娘的名字吧。”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感情的刺激居然让一个正常开朗的小伙子变成这样。想到小倩，我自己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要说别人，假若真的自己再找不到小倩，我也不知道自己这紧绷的神经什么时候会突然断开，说不定自己就是第二个张小泉……
“小泉，你知道我老婆小倩不见了是吗？你知道她现在人在哪儿吗？”我心里明明知道问已经痴呆的小泉也不会问出什么来，但是我偏偏控制不住自己还是把希望寄在他的身上。
意料之中，张小泉没有抬头看我一眼，他低着头，口水已经把胸前的衣服浸湿了，只顾着自言自语。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小倩的事，说的那句话只是因为那个叫小薇的姑娘。我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媳妇儿不见啦！你媳妇儿也不见啦！”突然张小泉抬起头对着我大声喊了起来。
我仿若给雷击了一般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张小泉，却发现他的眼里全是白眼，手舞足蹈地似乎抓狂了一般。
不等我问他什么，他又慢慢垂下了脑袋，开始自言自语：“小薇，回来啦！小薇！回来啦！......”
从张小泉家里出来，天也已经有些黑了，冬天黑夜总是比往常会来得更早一些。路边的路灯也亮了，橘色的灯光并没有让人觉得温暖一些，在这城市的郊区依然有些那些电线杆，小时候能盯着看许久的杂乱的电线在这里随处可见，孩童时那五线谱总是给人无限的遐想，而现在那五线谱却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把自己裹在其中，让自己无法呼吸。小倩音信全无，可我偏偏有种错觉她一直还在我的身边，并没有离开我。
路过路边的一家小超市，我买了包红杉树，拿烟的时候我很自然的拿了一瓶老酸奶。小倩平常最喜欢喝这种老酸奶。想着，我点燃了一根烟，红色的那一点光亮在黑夜里闪烁着，我不禁想到了一首歌，歌词有这么一句“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飘散的，踩碎的，都是梦”，而我的梦，就是小倩……
打开家门，我多么希望看到小倩像往常一样迎上来，可黑漆漆的屋子仿佛在嘲笑我的痴心妄想。打开客厅的灯，坐到沙发上，拧开酸奶，喝了一口，很冷，冷得就像从烟头上抖落的星星点点的红，一眨眼便会冻结成了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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