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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故人 全(1 / 2)

第二章故人

陆城捉弄了好一会儿,最终被宁怀尊赶了出去——他要梳洗整装,只因魔教今夜的晚宴,是葬花山庄庄主慕迟的接风洗尘之宴。

陆城一打听,才知道情蛊的药引是慕迟亲自送来的,再加上几日前君零传书召宁怀尊回教,这件事情的起因经过就很明朗了。宁怀尊身上的情蛊是半年前在葬花山庄办事的时候被下的,药引却现在才送过来——慕迟是算好时间的,并没有任何遮掩的打算。打曲淮知道情蛊误主的那一刻起,慕迟的目的就达到了。所以解药迟迟未送来。

晚宴和陆城关系不大,所以他中途离开也无可厚非;而宁怀尊不同,除了致谢,还需要敬酒,即便他心知这蛊是慕迟动的手脚。陆城觉得,宁怀尊一定要憋屈死了。好在君零身体不好,先行离开了。教主已经走了,那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最后,宁怀尊没有走,慕迟也没有走。

宁怀尊坐在软垫上,低垂头思索着,手中紧紧握着酒樽,刻纹压在指腹上略有些痛,逼着他无法静心思考。最终还是忍不住抬起眼,一眼便看到对面的慕迟也这样看着他,嘴角边的笑意若有若无。

“要不一起走走?”慕迟问道。

宁怀尊抿了抿唇,含糊地应了一声。他带着慕迟向殿外走去,外面就是天高地远,月明星灿,一眼望过去只有皎洁的光芒照在山坡尖上,深色的一块儿地被涂抹上了乳白色光镀,温润得让人心舒。两人站在坡下,宁怀尊凝视着那一块斑驳的亮处,突然想起已故的一位同事的堂主——他生前最爱去坡上看月。

慕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宁尊主可是有话要问我?”宁怀尊将注意力收回,思来想去,发现自己有太多的问题想问,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问起。慕迟似是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下蛊给你?”

“……”宁怀尊有些尴尬地看着他。

那人点点头,故作严肃道:“君子成人之美,于在下而言,举手之劳。”

“你!”宁怀尊猛的回过头,怒目而视,“不要欺人太甚!”慕迟也不恼,抄着手,站在那里含笑看着他。宁怀尊被他这么一看,登时觉得满腔怒火都化作了烟云飘散,只剩下满满的无力感和羞愧。

“曲淮她还好么?”慕迟问道。

“你怎么不自己去见她?”宁怀尊没好气地道。

“见她?”慕迟重复了一遍,喃喃道,“我要怎么去见她?以什么身份去见她?她恨我都来不及。”

宁怀尊愣了下。慕迟站定,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神色空洞。月光从云层后倾洒下来,迎面照在他脸上,经久岁月依旧平静如常,实则不怒不喜。宁怀尊多年以前曾见过慕迟,天下人说曲淮苦苦追求慕迟,但当年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两个人才真的知道。

“天下人说我冷石心肠,”慕迟垂眸敛眉,慢慢地道,“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他抬起头,直直望进宁怀尊的眼中,看见自己满是苦笑的脸,“不爱,就要判处错吗?”

如果当年曲淮嫁给慕迟,高兴的是曲淮,满足的是曲淮,幸福的也是曲淮。在别人眼里,这是个好的结局,漂亮的姑娘嫁给了他的心上人,但是恐怕没有人会考虑慕迟的想法。慕迟不会高兴,不会满足,更不会幸福。所以慕迟拒绝了。

曲淮没有错,慕迟也没有错。

宁怀尊瞪大了眼睛,风从面前急促刮过,月前风底之间,山坡上的光影都摇晃了起来,或远或近,令人溺于一阵窒息。宁怀尊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曲淮,想起了曲淮望着他时那样平和又坦荡的目光,似乎早已将一切都放下了。慕迟似乎是察觉到了时间已晚,又一次朝他笑了起来,“晚了,在下先告辞了。”

“啊……”宁怀尊欲要说话,嗓子却干涩地只发出了一个单音,剩下的话哽在喉中。对方做了个揖,转身离开了。宁怀尊怔怔地看着那人的背影远去,一句还未说出的“她其实还在等你”最后还是吞入腹中。这此后,再也没有第二个机会让他说出来了。

*******

黑暗之中,君零一人和衣躺在榻上,双眼紧闭,呼吸绵长缓慵。

这里常常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甚至有时睁开眼,什么都看不见,连呼喊声都吐不出来。他一个人这样很多次,穿着这件她为给他挑的衣服,躺在床上,拖着这具早该入土的躯体等待着死亡。

晚宴让他觉得很疲倦。一切都是事先算好的,只是按照计划走了个排场给宁怀尊看,慕迟的那点小算计在他眼中就如小儿牙牙学语一般,稚嫩得令人无力指责。他只是充当了一个旁观者罢了。

君零没有睡着,事实上自君衍死去之后,他很少能入梦。因此,突然有温柔的风拂过他的耳侧,他清晰地觉得这就像她小时候趴在他身边,朝他的耳朵吹风,罢了还用手缠着他的脖子,用花言巧语说着不切实际的好听话。他仿佛做了一场十年的梦,梦中有白河袅袅烟散,青葱般的丘陵上转眼间铺满了十二月的鹅毛雪,她站在风雪之中仰视着自己,神情肃然庄严,脸上的表情执著得令人发笑。恍然间又是一片□□盎然,她遥遥站在不知名的花丛中,蓝紫色的花瓣拥簇着她的脸颊,她朝他笑着,神态中的单纯令他觉得太难能可贵。然而,最终梦醒时分,已是物是人非,难辨对错。

君零睁开眼,身侧有人站在那里,他望着触手可及的黑暗,缓缓道:“我等的人是九儿,为什么来的人是你?”

陆城手中的剑以尖抵在他的颈侧,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手腕一抖,一不慎刺破了对方的皮肤。君零伸手摸了摸被划剑破的地方,摸到的是满手温热的血,沿着手腕流入袖口。

“我问你……”陆城开口,声音颤抖得厉害,“十三年前,青州陆家……一家老小,上下百号人……是不是你杀的?!”

一语如掷惊雷平地,语气末梢已是杀意毕露。

窗外传来撕裂的声音从天而降,黑夜里破开一瞬间惨亮亮的亮光,枕上缓慢渗开的猩红跃入眼中。陆城一惊,君零正淡淡地望着他,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定格于脑海之中。光芒转瞬即逝,暴雨骤降,轰然作响。

陆城猛地撤回握剑的手,僵直着身子立在一旁,脑海内止不住回响起孟潜说过的话:人在面前,如履薄冰;不在面前,暗箭难防。

陆城突然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冒然潜入后院,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拔剑相对。他无疑间很有可能暴露自己。

黑暗之中,君零的声音像是抽空隔离了一般盘桓在高处,陆城听见他道:“你还有什么想说?”

仿若是在询问陆城还有什么事要搬出来质问,实则一句话如判处死刑,毫无翻身余地。他的声音清而冷,语气平缓得毫无起伏,却无不显露出胜券在握。陆城知道,此时此刻君零有无数种方法让他死在这里。可这并不代表所有的方法都能成功。

陆城努力压抑着声线的颤抖,急促道:“我要一个答案。”

“我没有什么可告诉你的。”

“那如果我说我见到了君衍呢?!”

又一道惊雷从遥远的天边劈闪而过,裂空声雷声雨声纷纷响起,声音大得让人惊恐,整个屋子从一侧到另一侧快速亮起,所有的场景在亮起来的一刻闪过,陆城止住呼吸——他的眼睛在捕捉到光线的那一瞬,清晰地看到了君零的表情。

大概是最震惊的那一刻被他错过了,君零脸色惨白,颓然间只剩下痛苦,更多的感情都被抑制了,连悲伤都不那么明显。

然而只有这样的一刻,被陆城亲眼看到。

此后余年,陆城毕生所见,唯有君零能在这夜晚里,露出那样的表情:那是将所有情感都压抑在最平常的表面下,旁观者只能看到压抑后的痛色,其余的再无法窥探。

君零道:“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他说话的时候很慢,一字一句,仿佛耗尽全身的勇气和力气,才能回应这样的问题。

陆城道:“那你想见她吗?”

这一次再没人答话,雨水从一开始的震耳欲聋逐渐减缓,变成了一成不变的声音,不大不小持续敲击着耳膜。屋外的灯都灭了,恍惚间一缕冷香从不知处飘来,仅仅是闻着就能让浮躁的心神安定下来,陆城起初急促的呼吸已经平缓下来,因紧张逼出浑身的汗水也已经凉了下来,黏在后背的衣襟上,寒意丝丝入骨。

黑暗之中,陆城的动静君零心中一清二楚,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人和事,早已对一切看淡了。若说他现在真正记挂着的,也莫过于那个早夭的孩子。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一句问话前后不超过十个字,但是要给出答案,却是千言万语都道不尽的长篇大论。

那你想见她吗?

他当然想,做梦在想,醒着也想。

她若死了,他大可挥剑一抹脖子,随她而去,但是他身后有太长的路要走,自千年以前,到百年之后,他所走的每一步都要精打细算。如今有不止一个人对他说着同样的话——说她没死。如果没死,为什么不回来?

陆城静静等着,他知道他已无性命之忧。先前若有若无的冷香终于沉淀彻底,弥漫在整个屋子里,木质的床具在黑暗中竟有偏角一抹幽光闪现,仿佛折射出了无限冷冽的杀意。床上的人再没了回应,陆城微微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思忖着,宁怀尊大概要开始找他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君零,转身离去。

一句有气无力的呼唤声被掩盖在了吱呀作响的开门声中,脚步声彻底消失,屋子里又一次只剩下一个人苦等。君零望着光影斑驳的窗格,只觉得唇边有凉意入喉,慢慢潜入五脏六腑,胸口隐隐作痛,他重新闭上眼。

自她死后,他一直浅眠,逢换季时期常常难以入睡,多年来亦是如此,圣医也无能为力。这一夜他依旧睡得很浅,只是不安和压抑在心口的沉痛在浅眠之中竟然烟消云散,难得轻松片刻,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君衍方才三岁。那天她站在后山的和苑,等待四叔和四叔父从遥遥南姜归来。深冬的时候,那一层雪一直压过她的膝盖,这冰天雪地之中,她大概是让人搬了张凳子,自己站在上面,在凛凛寒风中翘首以盼,又如壮士割腕一般悲愤。那日君零从外面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四岁不足的孩子就已经学会了固执,正如他一直以来挂念的,这样的孩子叫他如何不心疼。他快步上前抱起她,先唤了声九儿,她大概记不得他了,只仰着脖子,瞪大了眼睛呆滞地看他。

他在喊她,她是不知道的。

他抱着她走进屋中,她死死贴着他,突然说:“哥哥,其实你认错人了。”她歪着头想了想,复又加了一句,“你长得真好看,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吧。”刻意强调了“和我”两个字,小孩子的声音有点奶气,更多的是软和甜。她说完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希冀。

当年他只笑了笑,觉得她颇是娇俏可爱,嘴巴很甜,小小年纪已经懂得讨人喜欢;如今再想起来的时候,周遭已没有她的身影,他甚至已经记不起最后一面时她的模样了,徒余下满腔苦涩和丝丝刀割般的痛楚,压迫得他喘不过气。

一句应诺,他无心给,自然也没有做出答复。

*******

彼时,陆城站在门外,看了看屋外的雨势,便一头扎进去,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返回。对于他来说,今夜着实有惊无险,陆城没想到一搬出君衍,君零就立刻被震住了。然而这个效果过好,导致他最终什么都没逼问出来。有关君衍的事,君零似乎不愿回想,而陆城这一趟也确切了自己对君零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否则他也活不到现在。

当年他逃出陆家,没过几日便传来惨遭灭门的噩耗。他循着线索一路追踪,半信半疑,在前段时间独自逃亡的时候,终于得知了当年灭门的蛛丝马迹。陆城极力回想着药王宗宗主的话,刚离开后院,有一道人影就从斜方扑了过来。陆城大惊失色,心中飞快地掠过一个真相——君零无需自己动手,他大可安排其他人。

雨水沾身冷的彻骨,他却硬生生逼出了一身汗,电光火石的时间里他脑海内浮现过最初做过的各种猜想,但他惟独没想到君零心狠手辣至此,连同孟潜、宁怀尊都不放在眼中。陆城有苦难言,然而一个呼吸间,对方已经冲了上来,陆城来不及后退,那人便伸臂一把将他抱住。

陆城呆了下——这和他预想的有些出入,他的头还安稳地连在脖子上。

宁怀尊紧抱住他,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整个人都贴在陆城身上。陆城呆滞地抬起手,将他一并抱住,感受到怀里的人发着抖。宁怀尊伸手捧住他的脸,如同失而复得,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似要将其二字拆吞入腹中,或是深深烙印在心中,一偏头,便朝着陆城的嘴唇吻了下去。

陆城眼前一黑,迎面而来的是宁怀尊放大的面孔,他觉得腿都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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