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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死别 全(1 / 2)

第三章死别

距离陆城所说的日期,十年一届的武林大会还有两月之期,大会前后会持续半个多月,从腊月中旬到年末。陆城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武林高手们都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将这等大事定在每年最是天寒地冻的时节,他们明明可以在鸟语花香或是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坐在一起商议大事。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孟潜很多年,当陆城问起他时,他回想起年轻时见到的那些同辈人都只着一身长袍就冲入寒风、奔上擂台,便迟疑着道:大概是大家为了彰显自己的内力深厚?

武林大会时,十大门派之首和武林间独成一脉的高手都会被邀请过去,商议一些大事。今年的举办方是倾峰派,掌门人韦禅恭老早就给孟潜发了请帖,请他过去。孟潜想逃,但是彼时陆城和宁怀尊呆在一起,十年一次的麻烦事让他找不到借口推辞,只得只身前往。

腊月中旬大会才开始,孟潜月初就上了山,算是到得早的。倾峰派有吃有喝,虽然山上冷了点,但是住宿条件比他流浪在江湖时要好得多,不住白不住。他在汇灵山上住了整整十天,直到十大门派之首都来齐了,他才看到魔教教主现身。

虽然现今魔教教主比较与世无争,但是仍旧有门派对其颇有“微”辞。这是个比较麻烦的事情——上一任教主秋乾绍曾不小心做过一些不妥当的事,导致他被“正道人士”用唾沫赶下了教主的位置。而现今教主君零致力于打造和谐武林社会,前些年不断地邀请各路正义人士前去魔教做客。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好苗头,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比较悲惨的事情,导致他基本不再抛头露面。有人说魔教教主性情大变,也有人说这根本就是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当倾峰派的书童喊他前往议事堂时,孟潜只得踩着厚厚的积雪赶往倾峰宗门的内殿。倾峰派讲究的是清修,要的是沉静、庄重的氛围,从屋檐到屋脊都是乌黑色的,被新下的雪盖住了。孟潜不懂建屋子的讲究,只看到内殿里是清一色的浅茶色坐具,堂内暖热的湿气灌满了整个屋子,在空气中晕出一层层烟白色的茶雾,独有的茶香弥散在空气中。

孟潜匆匆落座,屁股还没有坐稳实,就听见上头传来悠悠的一声:“既然诸位都按时赴约,那我们便开始吧。”那是倾峰派的掌门人韦禅恭。

想起书童捶门时的声嘶力竭,孟潜心虚地低下了头。

只听韦禅恭在那头道:“想必诸位都知道,如今藏之天下局面动荡不安,去年年初东陵北易举兵瓜分西延之地,昔日战火连年不断,定河一带自源西到江东皆是民不聊生……”

孟潜微微一哂。东陵居于藏地最北的地带,多年前的五国之乱,只有东陵和扶风没有参与其中。扶风还好说,扶风鲜少与其他六国来往,居中土之外,甚至鲜少出现在史官的笔下;而东陵就不同了。东陵看似端的是坐山观虎斗的态度,然而就在四年前的初春时分,盘踞北方已久的东陵断然举兵西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两国相接的横桥、邠水等州,直逼得西延丢了近四分之一的地,西迁都城。

孟潜打了个哈欠。韦禅恭已经开始分析天下局势变向了。

韦禅恭的这番话只是说给其他人听的,他其实只是想引一个话头,然后抛给大家讨论。然而倾峰派在北易东边,不出十里就是东陵的国界,他大可不必为西延说情。天下王者争端无穷,谁不想将藏地冠上自己的姓氏?就连东陵也不例外,西延不过是百年来的第一个“牺牲品”,是东陵窥伺藏地已久的证据。西延虽然位居藏地中土最富饶的一块儿土地上,但是它只有一条运河——定河,除此之外,西延再算不上有任何地理优势。它实在太好打了,典型的难守易攻,就连开国时期就下令建造的沧城邛壁也被东陵用了三个月就攻下。西延失去了最后一道防线,都城和防守重地彻底暴露在北易的眼皮底下。北易借了东陵攻下沧城邛壁这个跳板,轻而易举地就灭了西延。

于是东陵和北易和和气气地瓜分了西延的国土。

原因如此简单明了、粗暴直接,而这群人竟然还在分析西延历代国君和治国手段的问题。孟潜摇摇头,已经失去了倾听的欲望。他环顾四周,有些欣慰地发现不止他一个人在溜号,好比落日楼楼主慕容熙,好比丐帮帮主萧欠,好比魔教教主君零。

孟潜多看了君零几眼。君零坐在他对面偏下的位置,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君零垂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君零的气色比上次见面时好了一点,但还是一股子病态。孟潜之前去无望山的时候就听圣医说过,他们教主的身体大概是很难再有起色了。相比之下,其他两个人就显得非常健康活力了。

孟潜瞄了萧欠一眼,又瞄了慕容熙一眼,再瞄萧欠一眼,再瞄慕容熙一眼,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了,至于其他人最后讨论出了什么,他也没有听到。会散之后,孟潜仗着年龄优势走在最前面,出门就拐了个弯,站在一旁等君零出来。

君零是最后才出来的。孟潜想起今早从客房赶往议事堂的路上所看到的场景,上前一步拦住他,却欲言又止。君零停下脚步,正望着他,神色平淡波澜不惊,甚至对孟潜无缘无故的拦截都毫无疑惑之意。

孟潜有点迟疑,他活了一把岁数,竟然在一个小辈面前有企口之难,这让他觉得很是掉面子。为了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孟潜斟酌了下措辞,开口道:“我今日早时见到了君衍……是老夫看错了么?”

*******

易愆在半空中便已经运气提息,在空中又一次纵身而上,无声无息地从屋檐上掠过。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天,这里的路线都烂熟于心,她从屋脊上跃下,沿着墙壁走出,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人路过,她便淡定自若地推开了一扇门。

乔悉墨正坐在屋中看书,见到她连门都不敲就直接闯进来,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自幼生在王公贵族之间,大到祭祀小到用餐,他所学的无不是最周到庄重的礼仪。想见他的人都要在御书房等上半天,易愆从来都只会让他等上半天。他觉得进门之前,敲门是人和人之间最起码的尊重,他却猛然想起易愆从来都不会尊重他。

她只会羞辱他,乐此不疲,而且花样层出不穷。

无论如何,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乔悉墨清了清嗓子,道:“如何?”

“你说什么如何?”易愆踏进房间,转身关上了门。“是那群人如何,还是什么如何?”

“……我有必要问你人如何吗?”乔悉墨一哂,蹙起眉,“我问你他们谈了什么事。”

易愆将她所听到的一切大致复述了一遍。韦禅恭他们谈了不少事,易愆逐一说了,她几次想停下来喝口水歇息,却看到乔悉墨难得如此专注,便不忍心了。当她说到东陵北易划地以沧城邛壁为界时,乔悉墨道:“此事我一直不能明白,东陵为何要让出中土内最好的一块儿地?难道他们不想要西延的吸金宝地吗?”他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又问易愆,“他们是怎么说的?”

易愆想了想,摇头道:“他们似乎没有提到。”

乔悉墨蹙着眉,沉吟道:“当年是因为改河道的事情,两国产生了利益冲突,东陵没理由放弃定河。”

“是没有理由。”易愆点了点头,“但东陵未必是放弃了定河。”

“哦?此话怎讲?”

易愆走到书桌旁,那上面整摊着一张藏地的图卷,这是乔悉墨出门在外必带的物品之一。她伸手指向横贯西延南北的一道长城,那就是分割西延旧土的沧城邛壁,如今这道长城连同它西侧以外的一百里的范围,是东陵的囊中之物,而沧城邛壁的另一边,则盘踞着北易。

在易愆看来,北易要走了定河的河源和中游之前的部分,而东陵没有去争定河中游,是因为沧城邛壁的缘故。定河中游有一段河流流经东陵,而中游之下的部分就作为东陵和南姜之间的国界流进了益海。从版图来看,以沧城邛壁为界,西边归给了北易,留给东陵的只剩了一半。按理来说是不公平的,东陵从藏历十七纪的第六年的冬末春初打到第九年初秋,三年还多;而北易只是最后跳了出来,花了半年的时间打下了沧城邛壁以西的国土。

“但你自己看看,这似乎也是合理的,至少东陵没有反对这种分法。”易愆又指着中土腹地,道,“沧城邛壁以西就进入到了中土腹地,这一块儿都是北易的。东陵一直居于藏地极北,如果东陵要走了腹地,那他们的版图将变得极为狭长曲折,而且独占鳌头总会使人诟病,现在局势不稳,各国都有各自的强项,他们不宜过急过快。况且,东陵若是占据定河,则下游空门大开,就会给你们提供不少机会。”

“东陵人善于铸造和建筑。”乔悉墨冷冷道,“所以他们是想用沧城邛壁来做东陵强有力的最外防线么?”

易愆耸耸肩,不置可否:“西延人善经商,东陵人善建造。一个西延人一年赚的钱五个东陵人都赶不上,但是西延人花了三百年建起来的横桥邛壁,东陵人用了三个月就踹翻了。同样的,西延造的沧城邛壁,东陵可以利用得更好。正如天澜的武官都用兵如神,上源的文官里人才济济,这是众人皆知的,各国都有它们自身的优势——不过你们就不太一样了,你们南姜比较会口蜜腹剑、以色事人这一套。”

乔悉墨顿时身子晃了一晃,哆嗦着手直指着她的鼻子,面上逐渐浮出盛怒之色。易愆正站在桌子旁,歪着头看他,脸上的嘲讽之色又一次显露无疑。又不紧不慢地道:“其最杰出的代表,”她顿了顿,说:“莫过于它的国君了。不过您虽然满肚子都是坏水,但嘴巴却是像蜜一样甜的;虽然很会以色事人,但所幸的是对象是我。”

乔悉墨只觉得气血逆涌,一口气憋在胸口间涨的生疼,眼前顿时一黑。他想都不想,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易愆出手更快,在头顶处便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猛地退后一步,乔悉墨被她就势一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她身上倒去。易愆冷笑一声,侧身躲过,拧着乔悉墨的手腕一转,便将他压在了床上。

乔悉墨剧烈挣扎起来,想要逃脱桎梏,却是无能为力,不由得恨恨地咒骂了一句。易愆的力气大得不像是正常人,连健壮男子都抬不起的重物,她一个人轻而易举就能搬动——这是他很早就已注意到的事情。不仅是力气,易愆整个人都显得“异于常人”。

乔悉墨的左手猛地拔下头上的白玉簪子,连想都不想,就朝着易愆压着他的手扎了下去。易愆怔了下,没有躲开,簪子就扎进了她的手腕。这个簪子是她送给乔悉墨的,只是不知道为何那簪子头竟然锋利得像把尖刺,有三分之一都直接插了进去,甚至是要穿透整个手腕。玉簪扎进的手腕伤口里瞬间涌出了大量血红色的温热液体,顺着易愆的手全部流到了乔悉墨的衣服上,落在他绣云天青色的衣袍上,大片大片的晕散开来,比最艳丽的晚霞还要刺眼夺目,红得令人发昏。

乔悉墨似是收到了极大的惊吓,一下挣脱了她的手,连忙抓起了她的手腕,惊慌地大声喊道:“快……快来人啊!”易愆皱了皱眉,强忍着抽出自己右手的冲动,她低头看着他,乔悉墨抓着她手腕的手哆嗦得厉害,好像是在害怕些什么。

立马有人破门而入,那群护卫听到皇上如此慌张的声音,以为是易愆强迫了他们的主子,却在看到那么多血后几乎要吓得休克,直到他们冲到乔悉墨面前才看清楚这些血都是易愆的。

易愆看到一群人风一样地涌入房间,猛地将手从乔悉墨手中抽出,将受伤的手腕藏到背后去。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手,又对护卫们道:“都出去。”

她手上的伤口较深,簪子反而暂时堵住了将要涌出的血液,只有少许血液从白玉色的簪子下流出。她等护卫们都退出去了,才离开了房间。外面正下着雪,加上昨夜的积雪,想要找到一块儿堆积起来的雪并不难。易愆找了块儿没有人的地方,便将自已手上的手埋进了雪堆。雪的温度比风更加冷,那刺骨的寒冷却没有减缓疼痛半分,反而是雪上加霜,易愆咬咬牙,抓住白玉簪子剩下的一截,猛地一拔。玉簪自肉体中脱离的那一刻,身体内的血液随之涌出伤口,像温热舒适的泉水般浇灌着她的手腕,汩汩流出。少量的血液喷溅到她的脸上,她浑身抽搐了一下,登时憋出了满额头的冷汗。

易愆小声呜咽了一下,眼圈红了红,她将受伤的手埋得更深,慢慢倒了下去,蜷缩成了一团。

她觉得有些难过。她许久都不曾这样难过。

小时候摔倒,总有人第一时间赶过来,或是四叔,或是四叔父,或是那个人;赶过来并将她紧紧抱住的,一般都不是四叔,四叔只会让她自己爬起来;然而能给她磕破的膝盖悉心上药的,却只有那个人。然而现在却总是她一个人舔舐伤口,哭都不知道该哭给谁心疼。而往往在她疼哭之前,伤口就已经自动愈合了。

伤口正在飞速愈合,易愆还不想爬起来。尽管雪冻得她的脸生疼,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踩踏在雪地上而独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易愆懒懒地闭上眼睛,将自己先前脆弱的情绪收了起来。一件狐皮外袍从天而降,缓缓落在她身上,罩得眼前暗红色的盲黑更加深沉,如临深渊。易愆蹭了蹭衣领处的柔软兽毛,露出了小动物般的神情。

“易愆。”有人沉沉唤她。

易愆将脸埋进衣领的柔软处,悠悠呼吸着,依旧没有睁开眼。半晌,身边传来窸窣的声音,像是衣物摩挲着雪地上柔软的初雪,紧接着是更加深沉的黑色迎面扑来,所有刺眼的光亮都被遮挡住,剩下的只有令人困怠的黑暗。易愆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那是护卫的声音。

“主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一只手从雪堆外探进去,小心地避开了她手腕上的伤口,然后紧紧地扣住了易愆的手。易愆睁开眼,眼前的光线有些刺目,她眯了眯眼,看到了乔悉墨的脸正对着自己——他也一同躺在了雪地上。

乔悉墨正看着她,对视的那一刻,他伸手将她搂住,然后带进他的怀里。易愆没有反抗,懒洋洋地窝在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口处,浅浅呼吸着他身上的龙涎香,令其一点一点沁入口鼻。易愆觉得暖和了不少,她许久没有被人这样拥着。她不习惯这样的气味,但她不排斥被好看的人抱着。

他抓着她的手,低声道:“是不是很疼?”

易愆摇头。

“这次是我错了。”他蹙了蹙眉头,飞快道:“对不起。”

“那你怎么补偿我?”

“啊?”乔悉墨愣了一下。

“补偿我啊。”易愆不耐烦地道,“不是对不起我吗?”乔悉墨看着她,眼神有点放空,这种时候她不应该是客气几句,然后这件事就此翻过一页吗?他没想到易愆还能来这一套,只好硬着头皮道:“那你要什么补偿?”

易愆快速道:“之前我不是说你的嘴巴甜得像蜜吗?”

“……”

“那个只是我泛泛之言,我想亲口品尝一下。”

“……你!”乔悉墨愤怒地看着她,“易愆!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耻?”

易愆森森笑了人一声,“那你补偿不补偿了?”

乔悉墨立即恶狠狠地看着她,眼里有滔天的怒意和恨意,如惊涛巨浪一般恨不得将她彻底吞没撕碎,让她葬身海底深渊永不见天日。易愆冲他翻了下白眼,以示不屑,乔悉墨咬牙切齿着,一字一字地道:“你——快——点——品——尝!”

易愆“嗯”了一声,将手从雪下抽出,拖出一道艳丽刺眼的血红色。她翻身压了过去,一手按在雪地上,一手扶着乔悉墨的头,低头吻了下去。

乔悉墨那张好看到夺人心魄的脸霍然放大在面前,易愆凝视着他眼眸里的神情——有恨意,有羞恼,有隐忍,惟独少了真正应该有的东西。最终乔悉墨抵不住先闭上了眼睛,易愆慢慢“品尝”着她的“泛泛之言”。唇齿相贴、呼吸相缠本应是最缠绵不过的事情,可以激起人心中最柔软的感情,然而易愆却是用冷眼旁观的方式注视着她喜爱的那张脸。这是她提的要求,费了不少力气,却又以敷衍的态度去应对。

很久以前,易愆就已经发觉她的变化了:无论是做什么,她都很难认真、专心去对待,和她相关的大部分事情都在敷衍了事。她不会怠慢乔悉墨和他人的嘱托,却鲜少将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易愆仔细端详着——乔悉墨的睫毛也很长,鼻子长得也很好看,只是这样的面孔不是让她曾经魂牵梦萦的。乔悉墨一定想将她捏死,或是砍死毒死掐死碎尸万段抛尸海底,然而他做不到,也不能这么做。南姜气数将尽,没有她,乔悉墨很多事都做不成。正如她小时候,那人对她说的:

人和人之间,无绝对的信任可言。

那样的字眼太触目惊心,以至于她无知年幼的时候都觉得有些惊怕,呆呆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望着那人的目光甚至带了七分敬三分畏。等她长大之后回想起来,觉得这样的说法看似悲观,但事实何尝不是如此?她的遭遇就是最好的印证。

他说,不论是谁都有背叛你的可能,毕竟人生苦短百年,人心深不可测。凡人皆有所求,并非是谁都能做到无欲无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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