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free打烊，员工跟工读生们忙着刷洗餐店。柴家澍下班了，但还没去接小悟。
他打开厨房后门，坐在石阶上，面对昏暗的小巷。小巷地面潮湿，被青苔覆盖，他的心好像也被一层湿腻的青苔覆盖住了，阴郁着，闷透了。
现在，他真的恨起宋梓煦了。想到她提离婚时傲慢又讥讽的嘴脸，她高高在上的姿态，那些针刺般的言语，像在报复之前他要离婚时她卑微哀求的痛苦。
她是在跟他战争，他现在彻底明白了。一切都跟爱无关了，她最在意的是谁输谁赢，他们之间曾有过深厚的情感，怎么会变得这么悲哀？
早知落到这局面，他当初早该离婚，不需要给她羞辱他的机会。他揪着心肠，想不透曾经深深爱过的宋梓煦，怎么会变成这样？爱情到最后像在玩政治游戏，她想控制他，他不肯；她要他改变，他不肯；她妥协，但很快两人又开始斗争。当初他还以为宋梓煦很爱他，离不开他，所以上次要离婚后来又心软。现在，这一切又算什么？够荒谬了。
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以为这场婚姻值得努力。
宋梓煦其实只爱自己，只在意自己感受，她不接受被人抛弃，但她自己可以轻易放弃，她放弃他，放弃的同时还贬低他，不只贬低，还狠狠践踏他的自尊。
“你的小孩我不要了，小孩归你。”
这句话真正掐住他痛处，让他为他们这几年的婚姻感到不值。宋梓煦怎么有办法说得这么绝情？仿佛小悟不是她的骨肉？
他沮丧，又一直担心宋疏影的状况。她的脸还痛吗？她那么善良却被姐姐那样骂，她还好受吗？
唉，他苦笑，抹抹脸，深深呼吸，感觉快窒息了。没想到自己向来过得平淡，竟陷入这么复杂处境。他想了想，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给宋疏影。
你还好吗？
宋疏影立刻回信。
我没事。你们怎么样？
你姐要离婚，我也同意了。
因为我？
跟你无关，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宋疏影犹豫了一会，想了想，还是发出去——
要不要我再去跟她解释？
不用。
他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不到她回复。
他不确定她还会不会回讯，或就此打住？他也不确定宋疏影现在是怎么看他的，尤其在她被姐姐打一巴掌后，又被那样羞辱。宋疏影会不会气他？她是有理由气他的，当初要她住下，是他的主意。他害她立场尴尬，被姐姐唾弃。
柴家澍怀着歉意，忐忑着，而她迟迟没回信息，无疾而终。他心越沉越深，他真没用，他生自己的气。
而躺在床上的宋疏影对着手机犯了愁，这两个人果然又要离婚，这一次可不能像上次一样，自己还把他劝的回心转意了，可是，又不能说支持他离婚，要怎么说才好呢。
嗡嗡。
紧握掌心的手机震动了，他赶快打开看。
你还好吗？
他松了口气，她没有不理他。他回复——
你呢？还好吗？
很不好。这样一直文字聊天，手指抽筋了。
他笑了。没想到这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他打电话给宋疏影，她立刻接起。
“脸还痛吗？”他担心着。“好像打得很重，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院检查？”
“不用啦，不痛了啦！”她比较紧张他。“你们真的要离婚？让我爸妈知道的话……唉，我不敢想象。如果还知道是因为我……我看我黑到底了！”
“我会跟他们好好解释，一切是我的错。”
“不对，你不能这样说，我黑到底无所谓，反正我很习惯让他们生气失望。我跟你讲，你不用多说什么，就照我跟我姐说的那样，当初是我求你借地方给我住，是我要你保密不跟我姐讲，总之全是我惹的。我很少回家，也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我真的没关系……”
听到她着急地帮他想办法，他听着心里暖暖的，很感动。
宋疏影急着说：“听我的，如果你这样说，说不定我爸妈会劝姐姐消气，我姐就想开了。”
“我要离婚。”他强调：“我想离婚，不对，我应该更早离婚的……”
宋疏影沉默了，过一会儿，吞吞吐吐地问：“可是之前你不是说……你很爱我姐？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很爱她，你不太可能再爱别人了……你确定真的想跟她离婚？”
他说：“我们确实爱过，但是没办法一起生活。现在都在勉强彼此，早就该分开的，因为勉强到最后，还是会失败，只是得到更多恨而已。我们个性差太多……”他苦笑，他上了宝贵一课。
没错，年轻时跟宋梓煦深爱，但朝夕相处才知道大家的期待有落差。他爱生活平淡，她爱活得更多挑战更精彩，协调多年求不到彼此满意的和谐状态。到最后他不离开只因为觉得要对自己的誓言负责，尽量去维持住感情。
宋梓煦则觉得她可以改变他，期待他终于会成为她认定中，可以匹配她的丈夫，他们彼此折磨，爱得很努力。可是爱怎么努力？爱应该是很自然的状态。到最后他只能尽量避免跟她冲突，她则努力压抑认为对他好的种种要求。夫妻生活越来越没交集，苦撑到现在，一有冲突，所有不满都爆发了，骂出口的话更不堪，何苦落到大家面目全非的地步才终于死心？
宋疏影问他：“你想清楚了？你不打算跟我姐和好？她是在气头上……”
“离婚对我们彼此都好，你不要内疚或有罪恶感。说不定哪天我们还会感谢你，我跟你姐都累了，我们都不想再努力。”
要不是这次冲突，他们不知道还要浪费彼此的岁月多久。他以为就算他们的婚姻没有一百分，但至少她还算满意。直到今天听到她愤怒地骂了那么多，才知道她对这场婚姻多不满。他让妻子很不爽，而她也让他很失望。
“你很平静，”宋疏影长吁口气，“还以为我姐那么抓狂，以为她如果不原谅你，你会沮丧到想自杀。”
“我怎么可能自杀？”他哈哈笑。
“完了，笑成这样，太反常了，你确定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他笑着，“我才担心你想不开去自杀。”
“我？”她不服气，“你也太小看我了！”
柴家澍担心宋疏影想不开，宋疏影担心柴家澍想法有什么变化，心情都不是很好，可是这通电话让两人心中大石卸下，竟还聊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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