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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风雪吹过,白清冷指尖拂掉眉心的雪,看这天地浩大,从前的事情一如发生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他闭上眼睛,睫毛上落满了雪,嘴角的笑意极浅,然而却仿佛深刻进了骨髓里面。自己那段允许张狂、允许失败、允许颓废、允许一怒为红颜的热血岁月早在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终结,如今转过头细细品来,所有曾经喷薄到无以复加的激烈情绪都随着尘埃落定,就好像曾经心心念念的烈酒换成了清茶,习惯之后,喉头的辛辣不再,最多也只是剩下微涩和苦洌。

或许这就是成长的可怕。如果说原来的自己悲喜常在一念之间,那么如今的自己已经成熟到无悲无喜、无伤无恨,就连一直在执着的那份恩怨,也不知从何时起,早就变成了一种既定的宿命,只该自己去履行而已。当体内的血在这三年间渐渐冷却下来,他偶尔也会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磨炼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心如古井,波澜不再。

实际上,不是什么锤炼,只是时间和岁月。

那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都会从此褪去青涩,成熟起来。

也许是这三年来,明明生来一副放浪人世独来独往的性子,却偏偏被命运捉弄,硬是要负担起家族的一切,自己独自承担的责任太重,重到起初无力去多想,结果慢慢地,纵是已经强大到足以无视那些重担的时候,却已经习惯了,也就不去多想了。又或许,是这江南城里的生活太过安逸,不知不觉消磨和蚀去了自己的野心,水汽氤氲若此,就算是想重新燃起心中烈火,怕也燃不起来了。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而一生又有几个三年?一晃之间,很多东西便都已经不复当年——

那日,与张壁歌一别之后,他回到了徽州老家。

那时的他满身是血,跌进这座城,却仿佛只是几日未见、游学归家的游子,立刻便被包纳,好像他生来便生长在这里一样。

沿途询问,终于一路摸到了山脚下的那处老宅。

那是一座坐北朝南、依山傍水的连片大宅,白墙灰瓦,看起来甚是平常,然而只有清楚的人才知道当年这里的兴衰演变。

白家世代从商,百年间积累下了巨大的家业,是徽州一带有名的名门大家,到他父亲这一代,同辈之间兄弟姐妹一共十五个。父亲白则作为长子长孙,小时候被算命先生算出“命有异数”,爱子心切的祖父便把他送到时任琴台掌门的好友那里,拜入广陵门下,自此,他们家这一支放弃从商、迁出白家。祖父死后,之后的数十年间,陆续有白氏子孙或考取功名赴外地出仕,或举家迁出徽州、到其它地方做生意,再或者就是像他六叔那样同样拜入琴台。总之,徽州的白家,就这样没落了。

这处老宅有好几处房屋早就在过去的时间里被左邻右舍占了下来,余下的院落在闲置了几十年后,剥落了漆的大门终于被再一次扣开。

走过长得齐腰深的杂草,挂着残破灯笼骨架的飞檐,木刻的雕花窗楣,贴着旧楹联的厅柱,前厅横梁上刻着的“渔樵耕读”、“琴棋书画”,都在灰尘下渐渐清晰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屋前脊纳入天井,依旧如同辉煌时期一般,“四水归明堂”,满含朴素的祈愿。

白清冷站在屋檐底下,看着“嘀嗒、嘀嗒”淌下来的雨水,有那么一瞬间,心底泛起一股落叶归根一般的倦意,所有的躁动激荡在这一刻都静止了下来,平和、宁静、安详,似乎中了魔咒一样,只求这样的静好能延长一点,再一点。

这人世间,不论曾经多么繁华与盛大,到头来,终究还是逃不过一场山河永寂、门庭寥落。

自己前半生执着于剑,为剑喜,为剑悲;执着于情,为情伤,为情恨;执着于仇,为仇存,为仇困。而在那之后——当自己行将入木垂垂老矣,连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剑之于自己,不过是回顾半生、打发岁月的东西,可有可无;情之于自己,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携一人白头,血浓于水的平平淡淡;至于仇,那时候,连自己的命都看淡了,又怎会去管别人的命。

似乎所有曾经放不下的眷念,都会随着岁月,成为过眼云烟。

宫宇覆苔痕,王孙作庶人。时光轮转,几千年后的明月还是当年秦时的明月,然而百年后的堂前燕,却早已不再飞回王谢的门前。

正出神间,一道苍老的声线拉回了他的思绪。

“你是小四罢?”

小四是他的小名,父亲成亲迟,生他生得也迟,所以在孙子辈中,他排行老四。回头一看,一个看起来极眼熟的白发老者拄着拐杖,站在身后。“您是……三爷爷?”白家上下,这个年龄的老人,也只有爷爷辈的了,虽是不太熟悉,也能大概猜得出来,眼前这个老人是他爷爷的三弟,他只在小的时候见过几面。

老人裂开嘴笑了笑,“我就知道是你。那个孩子雇了车把我们送到这儿,让我们在这里等你,没想到,这么快就等到了。”老人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他,一边摇头,一边道,“啧啧,都这么大了,这么大了呀……”

白清冷笑笑,跟着颤巍巍走在前面的三爷爷穿过厅堂、回廊,来到旁边的一间厢房,果然看到了二三十个正围坐在一起的、侥幸逃出来的白家亲人。

后来他知道,那一晚屠杀发生时,这些人逃进家里的密室,瑟瑟躲着不敢出来,直到三爷爷口中的“那个孩子”也就是君遏挨着一个一个找到他们,雇人把他们护送到了这里,等待他的到来。

看到这些亲人的一瞬间,他便知道,有些该他做的事情,他注定逃不掉。当躺在床上、重伤奄奄一息的六叔紧紧握住他的手道:“一百多口人呐……一夜之间全死了,全死了……你要记得,这仇,不共戴天!”他分明感觉得到,胸口有什么东西死死压着,喘不过气来。也许他可以泯灭恩仇,但总会有人割不掉,这是他们白门共同的恩怨。六叔一家,除了他和长子,全部被杀。八十多岁的老爹、相爱一生的结发妻子、刚刚满月的小儿子……那样铮铮的汉子,却人到中年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挂念,如何狠得下心去要求他放下这些怨恨。

他出到屋子外面。

雨势不见大也不见小,就那么一直下着,好像它从来便是这样,一直下,不徐不缓。

不远处有几个不谙世事的小少年,嬉笑声传得老远,让人听得都妒忌起来。他知道,这仇,若自己不去了结,便迟早会轮到他们,甚至等不及他们长大。那样的年华才刚刚发芽,而自己却早已不枉此生,白清冷远远看着他们,想起三爷爷和他说的那句话:

你是白家的长子长孙,这些,你该懂。

该懂……

他早就注意到那些玩耍的孩子一边,靠墙静静坐着一个看天的十五六岁的少年。

“你怎么不过去?”

“我比他们大,怎么能成天只想着打打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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