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休得伤我!我有菩萨护于左右,你们这些浊物休得近我分毫!”夜深了,万物寂静,湘清宫却忽然听得有女子利叫.
“公主!公主!”筱亭惊的一颤,慌忙跑进内室,点了灯,见银妆是在说梦话,忽而睁开了双目,却仍似未醒一般,眸中无半点光泽.
“公主.”她欲上前去,却被银妆避开:“不要过来,不要!”
“公主,是我,是我呀!”筱亭也不管她,上前一把将她抱住.
银妆先是一惊,忽而细细一看,便依在了她的怀里嘤嘤颤声而泣:“原来是你,是你.”
“公主......”筱亭抚着她的发,轻语安慰:“别怕,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梦醒了,就没事了.”
“娘亲,你才来吗?还要走吗?”银妆低唤.
筱亭复又一愣,既而定定:“公主,我是筱亭,不是娘娘.”
“筱亭?”银妆缓缓,痴梦般的喃喃,不过眸中却渐渐拢了血色.
良久,开言,以是平静些许:“筱亭,给我倒杯水来.”
筱亭心下一喜,料得是她梦醒了,忙不失的倒了,递了来.
银妆饮下一口:“你说,人活着是不是也只是一个梦,梦醒了,就完了事儿了?有情识的,无情识的,都各自干各自的去了,再也不相干了?”
筱亭细细的听,默立一旁,不语.
本是想安慰她的,可再一想,也就是这么个理儿,便说不出什么来了.
“我刚才梦到父皇把我嫁人了.”银妆缓缓痴语:“新婚之夜,我自是抵死都不从的.因为我要等他,我是不是再也等不到他了?”
“不会的,公主.不会的.”沉思中的筱亭连忙开口慰藉.
“而且,我还看到了九哥.”银妆自顾自说道:“他就在人群里,面对我的呐喊,他默然的看着,无动于衷.身旁站着的,是他的华姑姐姐.”语尽,又红了眼眶.
筱亭心疼的看着眼前公主,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立于一旁,陪她流泪.
。
“突利就要到长安了,哥哥,可如何是好呢?”安平挑眉,焦灼不安道,“那二汗突利之女阿史那清依公主,自小便与愔有婚约在身,只因战事爆发,才往后推了的.如今,二汗已与大唐结盟.阿史那清依嫁过来是必然的事.若这样一来,皇子立储,二汗能不向着自己女婿吗?六弟毫无夺嫡之意,那往后,二汗人马,还不都是三哥的!”
“父皇也真是!”承乾怨怪道:“我都回来这么些日子了,也不见他立我.真不知道他心里边儿是怎么想的!”
“现在不是埋怨父皇的时候,哥哥你得想个法子啊!”
承乾有些茫然的看向安平:“不埋怨他,那你说怎么办?”
安平站起身来,稳稳踱了几步,狠狠:“决不能让阿史那清依来到长安!”
“妹妹,你是说....”承乾皱眉,沉思。
“恩.”安平点了点头:“我们可以派人在突利一行来的路上,假扮成被颉利人马欺压的可怜商人,再引阿史那清依前去相助,然后......”
“妹妹.”承乾将她打断,不无忧虑道:“只怕你引过去的不是阿史那清依,而是突利.”
“不会的.”安平唇角挂了一丝得意的笑:“突利一听是颉利,自是不便过问的,而阿史那清依又最喜欢打抱不平,所以,一定是她前去.”
“也是。”承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倒利落,只是,怎么做才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不声不想的做了呢?让谁去好呢?”
“有一个人,最合适不过.”安平定定:“哥哥还记得我给你安在门下的长吏,续长青吗?”语尽,轻声喃喃,嘴边却挂了一丝妖冶的冷笑:“这个人,留着也是留着,不用,白不用!”
。“吱呀”一下,门开了,安平亭亭袅袅走出,却被眼前情景吓住.不觉倒吸口气。
月光是那么亮,簌簌夜风之中,只见王勃正正立于窗边下.
安平的心“砰”的一声跳出,下意识道:“子安,你怎么在这儿?”
“睡不着,便来走走,顺道找皇长子下棋论诗的。”王勃拱手施礼,款款答复。
安平吁出口气,缓了缓神,将其拉近一步,冷冷:“你听到了什么?”
“公主,你们要杀....”王勃还未说完,就被安平的一个手势打断,随后,女子转身,挑眉,示意他跟上.
王勃呐呐,这样的女子,他无法拒绝,只得掩了口,随了她至“天绮宫”
安平吩咐左右退下,又让掩好了门,偌大的内室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透过月光与摇曳的幽烛,很亮,又很静,如同一座金碧辉煌的古墓.
然而又盛满宁静的夜,这使它看上去更像一座微型的天堂.
王勃细细欣赏着面前女子.
很美,很艳.
身影纤细,皮肤雪白.眉目间总流露着几分妖气,却又不失高贵.
这般绝丽,可谓冠艳大唐,但漂亮的鬼魅.
“子安,你可爱我?”突兀,安平开口,艳如春桃的绮丽唇角扬起轻薄的笑.
“爱,爱.”王勃低语,不能自拔的点头.
安平冰俏的脸瞬间就流露出风情万种,美艳的身一点一点靠近王勃,恍若飘浮.
“只要你不将刚才听到的话讲出去,今晚,我便是你的.”
王勃怔,刹那,心中不可抑制的欲望促使他飞速点头,揽过安平纤柔绵软的身子,凝视着她毒痱软粘的唇,另一只手,抚上她狭长的锁骨,由上而下.
安平没有动,靥上毫无表情,任由他解了自己披肩的飘带,弃置一旁,萎地,如花绽放,开的招摇.
就在王勃欲解开女子上身衣带之时,安平笑了,愤怒而张狂:“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喊人过来,给你一个调戏,侮辱公主的罪名!”突兀间,她开口,嘴角带着那抹鄙夷而得意的笑,冷冷.
王勃一个激灵,忙放开了怀中女子,后退几步,感觉周身汗毛都在发冷.
顷刻间,他懂得了,公主,是碰不得的.
“不过我不会这么做.”安平又是一个挑眉,一改先前寒气,一笑,荡漾温婉。她的唇角飘了淡淡的香,烛影里看去,这笑颜媚惑而妖娆.“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王勃有点儿恍惚,审视良久,缓声:“你和皇长子,你们要杀阿史那清依公主?”半晌,讷讷.
“对.”安平点了下头,嘴角始终挂了那丝笑,带着鄙夷.公认不讳.
“为什么要这么做?”王勃不敢相信的注视着她,皱了眉,怯问.
“你的问题还真是多啊。”安平伸了个懒腰:“因为她与六弟一旦联姻,势必会动摇皇长子的地位.”语尽,不以为然的揉了揉太阳穴,仿佛她适才是在诉说一个故事,与她毫不相干的故事。
“就因为这个?”
“对,就因为这个.”
夜,仿佛更寂了,深了,天方已出现了鱼肚白.
“你告诉我这么多,就不怕我向皇上禀明真相揭发你们?”良久,王勃吐出这么一句话.朝着承庆殿的方向抱了下拳,心中却是疑惑:“难道她就真的这么肯定,我会迎逢于她?”
正思忖间,只见眼前女子眼中挂了一抹寒意,像,宝剑出鞘时,那逼人的杀气.
还未及他深想,便突觉腰身一凉.
一把利刃,正正自女子袖口抽出,刺入他的腰身.
“我从来都不担心,死人会把什么说出去!”语尽,猛的抽回,一股血便从男子腰身里冒出来,溅了一地,像朵朵艳红的花.
随着那一瞬里利刃的抽回,王勃倒了下去.
这一剑,不偏不移,正中要害.
“子安,还记得吗?”安平蹲下身子,血染红了玉帐锦帘,也染红了她的唇.
女子徐徐:“几年前,你看我舞剑,也是这般淡唇素手,长发如风.当时,你对我说‘平素里,切记,断不可轻易拿剑示人,那样会伤了和气.剑一旦出鞘,就是杀人的利器,便要毫不犹豫的刺下去,是一定要见血的,不然的话,有损剑的威仪。’我便问你‘如果有一天,我的剑指向的是你的喉呢?’你说‘如果那样,更不要犹豫’”
“是。”地上,男子伤口不断向外淌血,俨然只剩最后一丝气力.他凄切的凝视着眼前光洁明鲜的女子,看着她,静静的看.
她的唇,就在他眼前,那沉沉的红色,混杂了妖娆和迷醉,像一汪腥甜的血.
“没想到......原是一句玩话......竟会......成真......”
“你怪我吧!怪我,就骂出来!”安平喃喃,眉宇间有一丝愧疚浮上,是的,他不该死,他太无辜.只是,谁让他撞见了?
“公主...我..怎会怪你......”王勃吃力的吐着每一个字,一字一句:“臣比公主长十岁,凡事都比公主想的多,自臣十六岁起.....臣就对公主一见倾心,如今....已过了整整十年,臣....爱了公主,十,十年...又怎么会怪......”
一口血自他口中喷出,丰神俊毅的男子深深看向安平,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尽收眼底,带入另一个世界.
安平被他的话惊住了,从未觉得自己似今日这般无助过,不觉,竟呜呜抽泣.
她从不知道,有一个男子,竟苦苦的,爱了她十年.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的心好疼,好痛.
想起往日的点滴情愫,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淌.
恍然间,已明了,自己竟是爱上他了吗?除了那个人,自己不是再也不会去爱其他人了吗?又怎么会,爱上他?
王勃突然笑了,手指垂下去,突然闭上眼睛,他已捕捉到了女子那姹紫嫣红的美颜.
在男人心里,握不住的稍纵即逝,才是永恒.
“子安,你醒过来,醒过来!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直到失去,才让我懂得!”安平疯了一样的抱他入怀,泪水毫无抑制,簌簌而下.:“王子安,你好狠心!你知道,从你倒下这一刻起,便成为我心底永不能忘的伤.当我将那银亮的剑划入你要害的那么一瞬,彼时也在我心底划下最深的印痕.你要它在我剩下的日子里折磨我,一下一下的刺疼我,在最薄弱最不设防的时候挖出我最痛最疼的这一部分,然后颤抖,然后哭泣,然后让心灵流出血来......”
人,总是这样,只有等到破碎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最真实的容颜.
这份悲哀而持久的美丽,是一分崇高的感动,在于历尽沧桑后,一刹那的明彻与超脱.
这段未了情,使得安平公主在她以后的十几年生命里,曾无数次的感慨着他们绚丽的往昔,然后暮然回首,将两种近况拉至眼前,黯然泪下,那么清淡,那么落魄,那么狼狈.
时光终会带走一切,哪怕是再优秀,英气的王子;再貌美,艳绝的公主,也终无可逃脱.
他们从光艳十足,无可挑剔的颠峰骤然落地,或是慢慢地坠下,慢慢地沉淀,慢慢地变形,然后破碎,然后走进土地的视线,走到辉煌已让位给别人的那一天.
几千年之后,同样,很残忍的,便没有人知道他们曾怎样美丽过,风华绝代过,年少轻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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