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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贩私土诡迹张黑幕 充完璧妙术泛红潮(1 / 2)

第七十九回贩私土诡迹张黑幕充完璧妙术泛红潮

媚月阁同贾少奶奶二人,正谈论三小姐的叔父,倘知道她们出主意,替三小姐打了胎,一定要来同她们拚命。果然这时候楼底下叩门声音,急如风雨,不由她二人都吃一惊。贾少奶丢下烟枪,对媚月阁说:“不好了!提起曹操,曹操就到。一定是那老头子得了信,到我这里拚命来了。”媚月阁也道:“这可说不定,天下却许有这种巧事,你且叫楼底下慢慢开门,先要问问清楚。如其是他,没有别的法子,惟有闭门不开,料他亦不能插翅飞入的。”贾少奶依言,急忙起来唤阿宝,须要问清是谁,然后开门。她与媚月阁二人,却伏在客堂楼窗上看着,预备第一关万一把守不住,她们还有关闭房门,退守紫禁城一法,不意阿宝一问,外间答应的却是琢渠声音,阿宝回头问楼上:“少爷回来,门要开不要开?”媚月阁、贾少奶二人忍不住笑了。贾少奶一边笑,一边骂阿宝:“死货,少爷回来,谁教你不开门的!”于是阿宝开了门,见琢渠拿一个皮包,性急慌忙奔了进来,即命阿宝快关门,自己一口气奔到楼上。贾少奶见他满头是汗,说:“你为何杀得来似的,几乎将我们吓杀。”

琢渠放下皮包,喘息了一阵,始说:“险得很!目今洋药公所,因为私土太多,抢了他们的生意,故此查得非常严紧。今儿我们带土的那条公司船到码头,先是水巡捕房包探同洋关上的人上轮搜寻,幸亏他们藏的地方颇为秘密,没被查出,后来上岸,原由流氓阿海包送到土栈的,岂知这阿海因与同党分赃不匀,路上就被他们轧住,几乎闹出乱子。幸有人出来劝开,大约这时候已落了野眼。我们在土栈中久等阿海不到,很着急,后来见他平平安安的来了,问他说路上虽略有乱子,还没有关碍。我等正在欢喜,不料这时候,忽来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便是我们派出的秘密侦探,他说探得洋药公所报了巡捕房,马上就要坐汽车到你们那里搜查私土来了。你想这件事怎不教人急煞,一则迅雷不及掩耳,二则赃证俱在,三则许多人的身家性命尽在这上头,被他们搜去充了公,岂非性命不保,彼此都吓得手足无措。后来他们公推我带一皮包土出来藏匿,免被抄去,土栈也不致受罚。我一想自己份头最大,推给别人,也有点放心不下,只得冒一下子险带着这个皮包出来,跨上黄包车,拉不到半条马路,就看见一部汽车。坐着两个外国人三个中国人,飞也似的向土栈而去。他们所要的赃证就在我脚底下,你想此情此境,岂不是危险极了么!所以我恨不得教拉车的飞了回来,拚命加他的价,命他快跑,好容易奔到门口,你们还挨住着不肯开门,却是为何?”说时犹带余喘。贾少奶笑道:“不肯开门,就为你叩门太急,我同媚老二还当是强盗来打劫我家,吓得魂灵儿几乎出窍。你吓了我们不认错,还怪我们迟开了门么?”

琢渠道:“并非我急煞叩门,只因手中提着这包牢什子,心中不知怎的,跳了一个不住,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仿佛汽车就在后面追来的一般。你们如其再不开门,我可要踢破门进来了。”贾少奶闻言,对媚月阁一笑道:“那可真像这话儿咧。”媚月阁也笑。琢渠却以为说他真像强盗打劫,所以也赔着笑了,笑过之后,问道:“你们晚饭可曾吃过?我在外间,惊吓倒吃了不少,夜饭可一点儿不曾入肚呢。”贾少奶道:“我们早吃过了,你若未吃,教阿宝去热一热就是,横竖冷饭多着,明儿也倒给叫化子的。”琢渠听了,大为不悦,欲待发作,又因有媚月阁在旁,闹出来未免不雅,忍着又似乎女人的脾气,越纵容越不成模样了,想起来何尝不是自己素日纵容坏的。此时惟有捺下这股气,只当没有听得一般,高声唤阿宝快热夜饭我吃。这边贾少奶、媚月阁二人,也重回房内吸烟,媚月阁听贾少奶对待琢渠,出言刻薄,心中也很不赞成,所以两人对面横在烟铺上,她便开口说:“你为何拿你少爷第一回比强盗,第二回比叫化子,岂不刻薄太甚!”

贾少奶道:“依你便怎样?比他天比他皇帝好不好?各人有各人的骨头,你对一只狗,屋碌屋碌呼他,他便摇头摆尾。你若对他作个揖,尊他一声大人先生,他可睬也不睬你了。”媚月阁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了,不觉正色劝她道:“你我多年姊妹,所以我要劝你一句话,男人无论怎样没用,你既然跟了他,必须当他一个家主,万不能小视他,时常将他刻保此之谓阴盛阳衰,并非佳兆。”贾少奶见她正言厉色,又出教训,忙将手中装就的一筒烟塞在她口内说:“领教领教!请用烟罢!”媚月阁被她枪头抵住了牙关,不能开口,没奈何只得噙枪在口,吃完这几筒烟,气到了肚中,云雾迷漫,竟将她下半截未曾出口的话,迷失路途,不能再出,于是只得缩回肠胃,待诸异日。贾少奶犹恐她口空了,要继续前文,急对她说:“你运气很好,往日少爷回来,急早须两三点钟,今儿你要等他讲话,他竟赶早回来了,免得你守到半夜三更,岂不是你的运气。”

媚月阁道:“我想问他船到没有?适才他不是说船已到了吗,这东西既已带回,谅必还未脱手,我也无须再问咧。”贾少奶道:“这却并无一定,也许他们约在明天交货,今儿因被搜查,才由他带回来的,明儿仍可脱手,便有钱拿,你还是问一句好。”媚月阁一想,这句话却也不差。因即起身,走到客堂楼上,见琢渠正一个人在那里狼吞虎咽吃饭,阿宝站立一旁伺候着。琢渠见媚月阁出来,笑对她点了一点头,叫声:“老二请坐,我好几个月没看见你了。”媚月阁坐下笑道:“你少爷贵忙得很,教我们也颇不容易见着你的金面呢。”琢渠笑道:“对不住二小姐,你休钝我了,我可担当不起你们这种钝头。”说时对房内努努嘴。媚月阁笑了一笑,琢渠看媚月阁面上说:“你怎比从前瘦多了。”媚月阁道:“人穷自然瘦了,不怕你少爷见笑,我今天也是特地来打听你刚才带的东西,几时脱手,少奶奶答应我五百块钱,我还想拿他付房钱呢。”

琢渠听说,皱皱眉头说:“从前带这东西,出脱颇为容易,不但当地吃户销场很大,就是沪宁一条路,苏常无锡等处,也全销这种货,近来被洋药公所查紧了,赏格又大。常言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租界上很有一班光棍,靠着刺探人家买卖私土,做报信领赏吃饭。因此往往有人身边带着十两八两红土。走在路上,就被他们抄了去,甚者还坐巡捕房吃官司,故而买主怕风险的,都情愿多花几个钱,买大土吃,我们的销场,也因此大受影响。不然货到了,马上就可脱手,现在至快的也要三天五天,迟了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两个月不得买主,本钱搁煞的,也多得很呢。”媚月阁听说,又不免心事重重,眉尖愁皱,呆坐着看琢渠吃完了一碗饭,没开得出半句口。里边贾少奶唤她吸烟,她方走进房中。贾少奶问她少爷怎样说法?媚月阁即将琢渠之言,照说一遍。贾少奶听了,也摇摇头道:“可见得现在的生意,一年难做一年了。有好处的地方,就不免有人妒忌,暗出花样,其实却两头晦气,真是何苦。”

媚月阁低头无语,贾少奶忙教她横下来,又将自己装好的一筒烟,递给她吸,一边安慰她道:“话虽如此,但他们带了这东西来,也一定要设法脱手的,讲这回他们合的三公司,本钱只五千银子,我家少爷,一个人出三千两,他那里来钱,就是拿我首饰在曹家做的短期押款,还有两份,听说还是借的三分利重债。所以这几位股东,都是搁不起本钱的,他们比你性子更急,巴不得马上脱用拿钱,故此决不致有半个月以外的耽搁。无论如何,全数卖不掉,他们也一定要设法弄一半出去。我与少爷有言在先,用我三千银子,还我五千现洋。他不论有多少,还下来时,全数没有,一二百之数,也一定要调给你的,你放心便了。现在请吸烟罢!”

媚月阁虽吸了一筒烟,到底心中有事,那里还挨得住,当时便欲告辞。贾少奶也不留她,对她说:“三小姐因你替她介绍了这个老娘,心中很感激你,那天对我说过,身子略健些儿,一能出来,先要到你那里登门拜谢,还邀我作伴,大约隔三四天,她一定出来的,你也休得走开,第一趟就教人摸冷门径,令我陪的人也不好意思呢。”媚月阁道:“我天天在家恭候你们,决不他往,随你们什么时候来便了。”话罢分手。那时琢渠已吃好夜饭,在楼下房间中记帐,听得媚月阁走了,夹脚上楼,问他奶奶说:“媚老二可是又来问你借钱了?方才她说你答应她土内的五百元,这笔钱从前你不是说专做带土本钱,不作别用的吗?现在钱还没到手,你倒预备放债了,却是为何?”

少奶奶敛眉道:“你哪里晓得人家的难处,有一天她向我开口借五百块钱,我想回绝她,她可一定要生气的,没奈何只得将你带着土还没到推托,原想她等不着用作罢的,岂知她竟将一句浮话,当作正文,时常向我打听船几时到,土几时脱手。我一向敷衍着她,不意你今天自己闯了回来,当面说穿,教我再要回她船不到,那里能够。所以她还想问我这东西几时卖脱,我回答不出,只得教她自己问你来咧。”

琢渠道:“我也晓得你教她问我,必有原故,因此有意说得难些。本来我们的货未到之前,早有掮客兜了出去,约着今夜十二点钟,就要交货。现因风声紧急,特地改迟一天,这交货的手续,也很烦难,因买主耽搁在栈房内,遇有风声,随时可以更换地方。还有各路贩户,也大概住栈房的为多,过手极其容易。所以一班上海有家有室的大买主,也都将栈房做机关部,不敢在家内买卖,怕被外间人晓得了,敲他竹杠。但栈房乃是出入人头最杂的地方,难保没有洋药公所用的人在那里秘密侦探。倘使这样的拿着皮包,送了土去,可一定要显露痕迹被人报告,当天就出花样。因此我们想出各样方法,前往送货,有时装作卖杂货的,将土夹在货包内,送将进去。有时拿土打了包裹,先到皮箱店中,拣两口空皮箱,教店中人扛往栈房挑选,自己押着,走到半路上,假说手中拿着包裹太累,放在他们空箱子内。店中人自然不疑心,及至送到栈房,取出土包,再看皮箱,嫌他板太薄,皮张太粗不要,另赏扛箱的几个酒钱,教他原箱带回。诸如此类,以掩旁人耳目。本来送货另有其人,不干我们之事。现今东西在我手中,送货的差使,也免不得要我亲走一遭了。这倒是桩很难的题目,倘或不小心,闹出乱子,赔账可吃不起呢。”

少奶奶道:“那个与我无干。我只晓得五千块钱,明天不论如何,一定要的。是你带这皮包回来露了眼,媚老二那里,全数没有,一半也得应酬她,这二百五十块钱,岂非被你所害,理应教你偿还的,现在饶了你。但那五千块头,决不能再耽搁我日子了。”琢渠道:“你又要逼煞我咧。东西都在皮包内,你也曾亲眼目睹,不是我掉你枪花,明儿送到那边还不知前途付现洋,或付期票。若付现洋,固然当天就可还你。倘是期票,教我拿什么给你呢?”少奶奶道:“我不管你们的帐,你答应我货到了就还钱的,现在货到了,自然还钱,别的用不着多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又不是放屁,缩出缩进做什么?”

琢渠更欲请她宽限,少奶奶不睬他,自己吸鸦片烟了。琢渠无奈,只得回转楼下,算了一会帐,跑到楼上,看看少奶奶的烟,仍未吸罢,床又被她占着,不能安睡。只得靠在外国椅子上等她。只是少奶奶吸了几筒烟,放下烟枪,呷呷热茶,高声唤阿宝,快削一段甘蔗来吃。身子仍一动不动。移时阿宝端上甘蔗盆子,少奶奶拈几块吃了,一双俏眼,徐徐的阖将扰来,对着一盏烟灯,竟迷迷糊糊的迷着了。这边琢渠靠在洋椅上,等她不耐烦,也打了一个盹。后来觉得身子寒冷方醒,摸出表看看,已两点多钟。再看少奶奶,仍这样的烟迷未醒,身上却由阿宝替她加了条绒毯,所以不觉寒冷。琢渠慌忙推醒她说:“什么时候了?还不脱衣裳好好儿睡。”

贾少奶醒后,又唤阿宝弄半夜饭吃。吃过半夜饭,免不得还要吸两筒鸦片烟,睡时已四点多钟。琢渠也只得等着她。从前他自己每夜在外赌了钱回来,也要三四更天睡,所以不觉他少奶奶磨夜,今儿实因回来早了,故此分外难熬,暗想教我天天这样的等她,岂不等出病来。横竖楼底下房间,空着,日后早回来,应该楼下睡的,这夜贾少奶横到床上,便已睡着。琢渠却因心中有事,难以入梦。挨到早上八点钟敲过,即忙起身出去,寻他几个贩土的朋友,探知昨夜搜土一班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回,幸他早走一步,未曾人赃并获,可谓天幸。琢渠也将自己在途遇见汽车情形,告诉众人,彼此都贺他有福。琢渠说:“难关虽过,但今儿送土这件事,谁走一遭?”

众人都道:“一客不烦二主,自然是你去了。”琢渠道:“并非我不肯去,只为我送货,还是和尚拜丈母第一遭,只恐外行出手,露了马脚,非同小可,所以还是换一个去的好。”众人都道:“我们几个人,面貌已被外间认熟了,你是新入伙的,无人认识,本来我们也要请你出手,现在你也不必推托,宁可下一遭再换别人,这回非你不兴。”琢渠无奈说:“我送亦可,但教我如何送去呢?”众人说道:“这手续我们早已预备,你只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到了那边,自有人来接应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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