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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下 永历皇帝纪(2 / 2)

厥明六日,清师入。二公衣冠南面坐,兵士望见,以为神,不敢入,乃发数千人围之。被执。式耜欲入与妾诀,同敞牵臂止之曰:“徒乱人意耳。”遂行。见定南。定南曰:“汝阁部耶?好阁部。”式耜曰:“汝王子耶?好王子。”定南箕踞于地,曰:“坐。”式耜曰:“我不惯趺坐。”定南肃然起,且揖之。见同敞,曰:“汝何人?”左右命之跪。敞大骂曰:“汝非我毛姻家仆耶?提溺器时,谁为汝跪?”定南大怒,厉声曰:“余大圣人之后也。”敞曰:“汝等已为虏,辱侮先圣,罪当死。”定南气咽,直前批其颊。旁武士或牵项,或以刀背折足,强作跪状。敞大骂,不屈。牵去,将斩之。式耜正色叱曰:“张司马国之大臣,不得无礼。死则吾同死。”定南素重留守,悚然遂止。因曰:“某年二十起兵海上,横行山东,南面称孤。后为清将,赐号称王,拥众数万,任以南方之事。富贵如此。公今日降,明日亦然。《语》曰:‘识时务者呼为俊杰’。清自甲申乘闯贼之变,躏入中国,五年之间,南北一统。天时人事,意可知矣。公守一城捍天下,数年于兹,屡挫强兵,能已见于天下,尚复谁为乎?不若转祸为福,建立非常,以事明者事清,毋忧富贵。空以身膏草野,谁复知之?”式耜曰:“汝为丈夫,既不能尽忠本朝,复不能自起逐鹿,称孤未几,甘为鹰犬。俊杰固如是乎?尚得以时务富贵欺天下男子耶?本阁部无功德异能,受累朝大德,位三公,兼侯伯,常愿殚精竭力,扫荡中原。今志不就,自痛负国,虽刀锯汤镬,百死莫赎,尚蒙耻求活耶?一死足矣。毋多言。”定南知不可屈,愈欲降之。同敞叱曰:“岂有天朝大臣降者?”定南愈重之,馆两人于别所,防御甚严,而供张饮食如上宾。

式耜日与同敞赋诗,慷慨赓和。清臬司王三元、苍梧道彭旷,皆式耜里人也,定南使说以百端。不应。复进曰:“国家兴亡,何代无之?生若朝露,何自苦如此?公可剃发为僧,自当了悟。为世人所不能为,岂仅仅守拘儒之节耶?”式耜曰:“僧者,降臣之别名也。佛即圣人,圣人,人伦之至也,未识人伦,何谓了悟?”王、彭见其至诚,喟然曰:“嗟呼!此真正人。”不敢复言。

会式耜遣死士遗焦琏书,极言清兵羸弱、城中空虚状,劝琏急提兵抵桂林。且曰:“中兴大计,毋以我为念。”逻卒得之以献定南,定南大恐。

闰十一月十七日晨,请二公。式耜方食。食彻,与同敞振衣出。谓敞曰:“我两人多活四十一日,今事毕矣。”敞曰:“快哉!行也。今日获死所。”士卒皆为泣下。二公颜色不变,洋洋如平时。敞藏一白网巾于怀,至是服之,曰:“为先帝服也,将服此以见先帝。”至独秀山下,式耜指曰:“一生只爱泉石,愿死于此。”整衣冠争就刃。俱被害。日色无光,大雷冬发。远近士民皆为流涕。同被难者,旗鼓陈希贤、锦衣卫杨芳龄、家人陈祥。

先是初三日,式耜知桂必不守,遣坐营徐高赍印、谢表赴行在。道阻,匿阳朔山中,清师获之。至是亦同殉难。滇营一卒怨同敞,剜其心食之。定南怒,戮之于市。

清将马蛟麟莅杀,雅重式耜,以苇席覆之,加土其上。时给事金堡已为僧矣,上书定南,请收葬。许之。越三日,侍御姚端、式耜门下客吴江、杨艺入王邸,谋殓两公。启视留守,刃血在颈,身首不殊,面如生。两人抚之而哭,曰:“忠魂俨在,知某等殓公乎?”忽张目左右视,杨抚之曰:“次子未见耶?长公失所耶?”目犹视。端叩首曰:“吾知师心矣。天子已幸南宁,师徒大集,焦侯无恙。”目始瞑。遂具衣冠殓,浅葬两公于风洞山之旷地。姚端筑室其旁,与清凝上人守墓不去。事闻,赠式耜粤国公,谥文忠,赠同敞江陵伯,谥文烈。临难诗载在《浩气吟》。

时广州亦先四日为清平南王尚可喜所破。报至梧州,帝于十一日登舟幸浔州。勇卫提督周金汤大掠梧州。陈邦传在清远闻之,飞帆先归,邀帝于藤江,将谋劫之以为重。十二日,帝舟冲雨而过,邦传谋不及发,而百官及卤簿之舟在后者,邦传劫之于江。杀部郎潘骏观、童英、许王凤等,以帝卤簿陈列营中。帝及三宫易小舟前行。十六日,至浔州。二十八日,驻跸南宁。马吉翔、李元胤追从后至。从官稍集,饥冻无人色。括行囊并吉翔所献得四千金,散给之。

十二月,勇毅将军林时望以京营溃散空虚,捐赀招募,收集游兵数千,及是方至。戎政马吉翔所部皆失,忌时望独拥重兵,遂与庞天寿等密奏时望逗留有异志,不早图,变在肘腋。时望初至,十七日早,矫命犒兵,预令健丁即演武场擒时望,以弓弦勒死。时望本黄得功偏将,貌极伟丽,胆力过人。自入行畿,保扈功最著。虽骄悍如郝永忠等,皆严惮之。时望被害,于是禁旅无人。

永历五年(清顺治八年)辛卯正月乙酉朔,帝在南宁,行殿受朝贺。十日,祀太庙。谕东阁大学士文安之督师经略楚、豫,赐上方剑,便宜行事。时赵印选率兵入行在,鼓噪拔饷,搜括宫中簪珥及布帛ブ褥绵絮等物而去。二月,孙可望遣伪将军贺九仪、总兵朱养忠、张明志、张胜等率兵入卫南宁。初,以冀王封可望,终以不允秦封,切齿朝士。监军杨畏知曰:“秦固美号,然假何如真?”可望不悦。李定国等亦劝可望趣畏知行以终始之。畏知行未至,可望已遣贺九仪等至南宁,求阻秦封者而甘心焉。九仪朝见后,使人盗杀杨鼎和于昆仑关,即舟中杀阁部严起恒,投尸于水,随杀兵科张载述、刘克珍、吴霖等于各署。朝臣惶怖。庞天寿、马吉翔叩请之,九仪曰:“前者国主请封,此数人实阻之,故奉令来杀之耳。”天寿等具以邦传擅封、今已改造册宝、赍颁前去告之,九仪唯唯而退。起恒死三日,有渔者报云:“江中有浮尸顺流至,一大虎入水负之入山,以爪掊土,方事葬埋。”时贺九仪在司礼监署,闻之,遣人往视。虎尚在旁,墓已成矣。虎见人,乃摇尾缓行去。九仪亦为惊叹。杨畏知入朝。诏进东阁大学士,入直办事。畏知,陕西宝鸡人,举乡试第一。崇祯庚辰,以保举特用,历官南金沧道。好言王霸之略,故为可望所重。及朝行在,帝以孙氏故,引之内阁。畏知疏辞再三,不允。九仪谮之可望,遂疑其贰心于己。

三月,三宫上田州。

二十五日,贺九仪修行宫,为帝驻跸。

是月,遣使偕贺九仪赍补秦王金册于可望。可望大喜,远迎拜受。随遣伪中书杨惺先奉表称谢,略云:“秦王臣朝宗望阙奏谢。臣自入滇以来,纪年而不纪号,称帅而不称王,正欲留此大宝,以待陛下之中兴。此臣耿耿孤忠,矢之天日者也。”诸臣得疏,额手相庆。

四月十二日,太后王氏崩于田州。十四日,讣闻。十七日,成服。二十三日,奉安灵舆于慈宁宫。丧礼以日易月。

先是庚寅十月,式耜遣孙检讨昌文入行在,辞世袭临桂伯爵印,且陈桂林不可守状。闻警,辞朝,同巡抚鲁可藻、御史朱田麟间道而上,阻山中。至是月,为叛将王陈策扶之以出,至梧州。大学士方以智为僧在大雄寺,闻昌文将至,谓清将马蛟麟曰:“瞿阁部精忠,今古无两。其长孙来,汝能以德绥之,义声重于天下矣。”蛟麟以为然,厚遇之。浙人魏元翼,式耜以墨吏黜之,迁怒昌文,谮于清将,执之至桂,将甘心焉。未至一日,元翼家中铁索铿然,绕室有声。元翼伏地请罪。忽吴语曰:“汝不忠不义,乃欲杀余孙耶?”元翼叩头乞缓三日,少毕家事。又忽楚语曰:“此不义奴,速杀之,奚问焉?”九窍流血而死。定南王疾,遣将祷于城隍神,恍忽见宫詹司马四大字,入殿见司马俨然南面。大惊,拜归以告。定南骇甚,供双忠神位于铁佛寺。而昌文适至,定南因厚礼之。昌文遂迁留守柩于明月洞。清凝亦迁司马之柩与夫人合葬焉。司马无子,女适兵部主事吴重义。清凝改葬之晨,而重义夫妇适至。清凝者,阳羡人,不谈禅、能急人难。入粤西,式耜爱而礼之。桂陷,清凝在昭平,同式耜次子玄锖崎岖赴难。走至永安州,遇兵,玄钅育失于路,清凝仓猝入桂林,而留守已殁。玄锖自庚寅三月航海觐亲,备尝艰苦,至十月始至粤西。万里寻亲,不获一见。哀哉!后玄锖或云已死,或云入滇,不知所终。

五月,孙可望谕九仪械畏知还滇。可望怒叱曰:“遣尔至粤,所行何事?且尔做内阁耶?”畏知曰:“此由圣恩。畏知三疏力辞,不蒙俞允。业已报闻久矣。”可望曰:“果尔,即宜潜还本国,尔宁做得内阁耶?”畏知愤然曰:“殿下已归正,遣畏知请驾。畏知在朝,乃欲为殿下行尊周盛事。假令畏知不可为内阁,殿下何以独可为秦王乎?”可望大怒,命从军法,欲胁之使改,逆知必有谏者。畏知昂首即出。时安西、抚南等咸在旁,谓可望曰:“我等欲行大事,如此人尚须留下。”可望即谕传宣:“且留他死。”而畏知已戮矣。可望恨曰:“杨公死,我桓文事不成矣。”

是月十八日,敕鸿胪寺曰:“顷以忧戚之中,不遑亲政。今值服除,当面与辅臣商决政事,兼行日讲。该寺即传工部修中极殿。翰林院举堪日讲记注员名,以二十七日举行。”

六月,帝患足痛。

七月十五日,中元,遥祭祖陵。十八日,葬太后于两江之宋村山,谥孝正。

九月,陈邦传叛降于清定南王。南宁震恐,帝议移跸,人心惶惶。庞天寿、马吉翔素与贺九仪有成约,力排众议,坚请向黔。

十月,九仪入朝,谓廷臣曰:“昔秦王为请移跸滇、黔,特命我扈驾。今诸臣既各疑贰,我岂能担此重任乎?”遂撤营去。帝遣官赍留。不应。

十一月,南阳侯李元胤疏请航海。不允。

十二月,初十日,帝至濑湍而南宁陷。太仆寺少卿丁元相、户部员外郎杨尚甸死之。开国公赵印选报清师已过新宁州,从陆路追袭,仅隔百余里。于是君臣悉登陆,焚舟楫,踉跄失次,扈跸官员相失。皇嫂桂恭王妃亦不能相顾而弃之。十一日,帝由土司入黔境,至逻江界已三十余里。清帅线国安以精兵追蹑于后。尘掩其舆,群臣相顾失色。国安行次,遇白发老人,问曰:“永历何往?汝见之乎?”答曰:“见逻江土官迎驾入土司矣。”又曰:“去此几何?”答曰:“止半日程。但山峻路狭,恐大马难行。”言已,遂入深篁中。国安视西日就山,即令驻营。协镇马雄趋进曰:“永历相去不过三十里,何以不追?”国安曰:“我奉令取南宁,未闻令进土司也。若连夜追袭,或有疏失,谁任其咎?”雄闻唯唯。遂同还南宁。次日,乡民以闻,云清兵已回,上下稍安。及过逻江,猝遇可望所遣总兵高文贵、陈国能、狄三品等讨皈朝叛夷,方还师,乃相率扈跸。可望致书从官曰:“南宁不守,当走安隆。”从之。

是冬,宋国柱、杨奇扈从入滇,舟覆溺海中死。卒如张鸣凤之梦云。

永历六年(清顺治九年)壬辰正月癸酉朔,帝野次。三日,至皈朝。十一日,发皈朝。十二日,次富川。十三日,次沙斗,十四日,次西洋江。十五日,次宝月关。

十六日,至广南。孙可望遣总兵王爱秀迎驾,上言:“臣以行在孤处僻粤,再次迎请,未奉允行。然预虑圣驾必有移幸之日,所以先遣各营兵马肃清夷氛,道路无碍。广南虽云内地,界邻交趾,尚恐夷情叵测。臣再思维,唯安隆所(隶贵州晋安县)滇、黔、粤三省会区,城郭坚固,行宫修葺。一切粮储,可以朝发夕至。莫此为宜。”帝允之。

二十五日,发广南,次童卜。二十六日,次晒和。二十七日,次鼎贵。二十八日,次加浦。二十九日,次那年。三十日,次侄堂。二月癸卯朔,次呼马。二日,次扁牙。三日,次板屯。四日,次板桥。五日,次峒沙。六日,至安隆所。可望遣总兵张胜屯兵安隆城外,来谒,请易安隆所为安龙府。又遣督捕张应科为总理提督,实用以阴制帝也。凌逼百端,无复人臣礼。其疏辞云:“人或谓臣欲挟天子令诸侯,不知彼时尚有诸侯,诸侯亦尚知有天子。今天子已不能自令,臣更挟天子之令以令于何地?令于何人?”

九日,遣太常寺少卿吴之俊赍玺书至滇。

三月,可望欲入安龙陛见。伪兵部任馔进曰:“国主欲入安龙,恐二龙不便相见。”可望遂止。馔博学能文,尤善太乙六壬。常语人曰:“明运已终,事无可为矣。”曾具启劝进,称为国主,设六卿,铸兴朝通宝,以干支纪年,可望昵之。故闻言遂止。惟谕令应科奏报,每年进膳羞银二千两、米六百石于府仓库支给开报而已。于是伪知府范应旭直署于簿曰:“皇帝一员,后妃几口,月支银米若干。”可望见之,恬不为异。

帝日居宫中,一筹莫展。从宫纷纷告艰请俸,则悉搜所用金银器皿销毁济之。或所给银米已至,即用以呼卢取快,否则灌园怡情,不复计军国一事。四月,清平西王吴三桂由汉中统兵入四川。可望守将白文选走回南。定南王孔有德自广西以七百骑出河池州向黔,大军驻柳州接应。可望使李定国与冯双礼由黎平出靖州,马进忠由镇远出沅州,会于武冈,以图桂林,步骑八万。刘文秀与张先璧由永宁取叙州,白文选由遵义取重庆,会于嘉定,以图成都,步骑五万。疏闻安龙,封定国西宁王,文秀南康王,余各加公侯。从可望请也。

是月,南阳侯李元胤往海南招集散亡,至钦州之防城,为土兵王胜堂所执。绝粒九日。送靖南王,不屈。左右梃下,元胤笑曰:“鼎镬不惧,何有于梃?”又令作书招琼州杜永和,元胤曰:“杜将军缮兵穷海,差有丈夫气。乃招之耶。”靖南义之,使其故人往说之曰:“将军昔未受国恩耶?”元胤大恸曰:“某昔者不过帅府一亲人耳。今爵通侯,司禁旅,狼狈被擒,计惟一死报国。豫让不言之在前乎?吾父俟于九泉久矣。”故人曰:“李果将军父耶?”元胤曰:“岐阳、黔宁俱以养子自奋。子毋多言。”遂与弟建捷及前锋将李朝用俱被害。

五月,定国等进攻靖、沅、武冈,皆下之。定南王还守桂林。定国由西延大埠疾趋广西,败清师于严关。严关者,所由入桂林要道也。

七月四日,定国率诸军克桂林。定南奔入营中,怅然无一言,久之,曰:“已矣。”其妻曰:“勿虑我不死。”乃嘱一妪携其子出避,曰:“苟得免,度为沙弥。勿效乃父作贼一生,下场有今日耳。”遂自缢。定南赴火死。俘叛将陈邦传并其子曾禹送贵州,杀之。获定南一子,平西王婿也,因留于营。

刘文秀克叙州,白文选克重庆,平西王等回兵保宁。文秀由嘉定成都追至保宁。讨虏将军王复臣曰:“不可,我师骄矣,而彼方致死,以骄兵当死寇,能无失乎?”诸军皆不以为然。张先璧军其西南。先璧号黑神,军容耀日,然未经大敌。三桂登城望之曰:“独是军可袭。”乃出精骑犯其垒,果惊溃。转战而南。复臣手斩数人,环之者益众。乃曰:“大丈夫不生擒名王,岂可为敌所辱?”遂以刀自刭。清师皆惊叹以为烈士。文秀撤围而退。三桂不敢追,曰:“生平未见如此劲敌,特欠一著耳。”盖如复臣所云也。

报至滇,可望下令曰:“不听谋,损大将,刘抚南罪应诛。念有复城功,罢其职,闲住。”文秀归南。

九月,李定国北取衡州。自南宁既败,胡一清、赵印选、马宝、曹志建等尚留粤西,屯聚山谷间。定国至,皆相率来归。民间亦多啸聚以应者。声势大振。孙可望亦自至沅州,使白文选、张虎攻辰州,下之,杀清总兵徐勇。长、岳相继奔溃。而清敬谨王率兵南下,十一月,遇定国于衡州,相持匝月。定国密令冯双礼率兵伏永州小路,而亲率所部决战。佯败至宝庆,复还奋击,伏兵起而夹攻。敬谨王大败。后得盔号,始知敬谨王亦死于乱军中。定国退屯武冈。

可望杀陈邦传,剥皮传尸至行在。大书于牌曰:“逆犯陈邦传,先经肆劫皇扛,镖掠宫人,罪已漏网。不思建功赎罪,辄行背主反叛。今已拿获,解赴军前,立将邦传父子剥皮,传示滇黔。”云云。绝无奏报之疏,遣人递送安龙即去。御史李如月疏劾孙可望擅杀,无人臣礼;邦传宜加恶谥,以惩其逆。疏上,留中。召如月入朝,面诘云:“谥法乃褒奖忠良字样,从无恶谥之例。尔小臣何得越典妄言?著革了职,于午门外廷杖四十。”张应科即入朝看科抄,科臣以本留中告,应科遂往如月署,索其疏稿。如月笑云:“何须用稿,自有揭帖,明早发来。”既而果遣人以揭帖投应科署云:大明山东道御史揭帖递至伪营提塘当官开拆。应科大怒,驰报可望。可望得报,即令应科杀如月,剥皮示众。乃缚如月至朝门,应科捧可望令旨,喝如月跪。如月叱曰:“我是朝廷命官,岂跪贼令?”乃步至中门,向阙再拜,大哭曰:“太祖高皇帝,我皇朝从此无谏臣矣。奸贼孙可望,汝死期不远。我死立千古之芳名,汝死遗万年之贼号,孰得孰失?”应科促令仆地,剖脊及臀。如月大呼云:“死得快活,浑身清凉。”又呼可望名大骂不绝口。及断手足,转前胸,犹微声恨骂,至颈绝而止。

时行宫湫隘,内监宫人非轮班入直者,皆居朝外。有宫人夏良璞者,年十九,聪敏殊丽,能诗,工真、草书,驰马试剑,皆绝技也。时居西城。应科朝罢过之,见良璞方据案作书,心动,即令民家妇出入通殷勤。又廉知良璞与巴东王妃结姊妹,常往来王第。应科所居适相对,遂馈遗巴东,交契甚密。王妃常出见,应科以嫂呼之。渐以良璞情事告,妃为诱致良璞通焉。后良璞昼入王第,夜宿应科署,益无忌惮。有密启司礼监者,遂以上闻。执良璞考讯,具得实。发内官杖毙。以内监知情不举,同杖死。赐巴东王及妃皆自缢。应科大怒。既而知庞司礼奏报,凌晨率数十人至司礼署,怒问天寿曰:“夏宫人有何罪过而致之死?”天寿曰:“此官家事,与卿何预?”应科语塞,手按其刃拟甘心于天寿者三。见有备,不敢动。已而马吉翔至,解之,乃密遣戎标参将张隆赍玺书,以良璞致死事告可望。可望已先得应科密报矣,谓张隆曰:“朝廷何苦因一宫人杀多命,孤当遣人去处应科,尔可同回。”其明日,传宣王爱秀同隆还,即以爱秀代应科,而令杖应科于朝门外,革其官,押解至黔。未几,委任如故。

永历七年(清顺治十年)癸巳正月戊辰朔,帝在安龙。

封李定国西宁郡王。定国自桂林胜后,不复禀可望约束。冯双礼与争卤获金帛,遂回黔,谮于可望。可望连发令箭调还,密令双礼总统,而以伪都督关有才等潜师蹑其后。有龚铭者,为定国中书,使黔,闻其事,即驰书间道密白定国。时讹言繁兴,有传定国滋不悦者,曰:“我奈何受郡王封?当亦如国主。”有传诸营偶语者,曰:“秦王下长沙,即改年号,受禅让矣。”及废处刘文秀,咸曰:“大功未行厚赏,偶败则膺严罚,我等如何苦捐身命?”又以杀杨畏知故,内外咸怨。是月,可望出师,慨然经略中原。其封定国诏使已出黔境,复追还之,曰:“孤今出师入楚,当面会安西,大庆宴,亲奉上敕以光宠之。”而众益交相论叹,以为此真项羽之元刂印吝封赏也。至有为定国虑者,曰:“此伪游云梦计耳。”当是时,定国已统兵过左江,克复柳州、庆远、南宁、太平诸城,而可望所遣令箭,一日三至。定国因涕泣谓其下曰:“不幸少陷军中,备尝险阻,思欲立尺寸功,匡扶王室,垂名不朽。今甫得斩名王,奏大捷,而猜疑四起。且我与刘抚南同起河南,战功具在。一旦诖误辄废弃,于我忌害,当必尤甚。我妻子俱在南,我岂得已而奔哉?”将欲还师。俄得龚铭密报,知双礼等追兵将至,即遣精兵伏柳州江口芦荻中,俟双礼过迁江来宾二邑间,方逆之。双礼败回,伏发,一军皆陷,悉投江中。定国令纵双礼、有才还,易旗帜以诛逆为名,移师柳州,声言东下。可望闻,怅然久之。欲止军东下,然业已督师在道。又信其军士言:“敌殊易杀。亲履行间,立大功以服众心耳。”谍知敌屯回路江,遂欲袭击破之。令于军中曰:“凡获敌马者悉给之。时方四月,阴雨延连,行三日至回路江。敌惊欲溃。南军殊易之,甫斩数人,便掠其马。敌睨军乱,还南搏战。南军溃。清师鉴衡州之失,亦不追,遂各引还。而李定国于是遂据有广西。

行在闻之,君臣庆幸。计欲通好安西,密与内监张福禄、全为国、内阁吴贞毓、内翰蒋乾昌、李元开、御史李颀、周允吉、朱议昶、武安侯郑永元、大仆少卿赵赓禹、郎中张镌、蔡缤、朱东旦、中书易土佳、任斗虚、太常博士胡士瑞等谋。以马吉翔、庞天寿素党可望,秘不令闻。

八月,遣马吉翔往南宁省陵。既行,而贞毓等始撰敕及祷屏翰亲臣金章,以赐定国,许封晋王。

九月,遣主事林青阳、孔目周官,由间道趋柳州。

十月,青阳等至柳州,定国率官军郊迎。受读感激,泣数行下,军中皆流涕。遇青阳等有加礼焉。且云:“因系密敕,未敢复奏。俟恢复东粤,即来迎驾。”有刘议新者,自行营回,过南宁,为马吉翔言其状。吉翔虽赴南宁,留其弟雄飞在安龙觇动静。乍闻议新言,大惊曰:“不早自为地,事发,祸且及我辈矣。”阴使提塘王爱秀报可望。可望大怒,使人邀青阳,周官执之。并执马吉翔赴黔以待对理,阴厚待之。

是年,清师破广州,杜永和降。

永历八年(清顺治十一年)甲午正月壬辰朔,帝在南。改南为兴龙府。可望遣伪指挥郑国至行在,言定国私通奸臣,要胁封爵,今使者已被执供明,乞查发同谋者付之,以报国主。帝谕曰:“事非内人所敢为。假敕假宝,外间多矣。”国怒而出,质之诸臣,皆曰不知。国曰:“有金章密旨差官姓名,岂同风影?”朝臣佯应曰:“是必文安侯马吉翔奉命谒陵,或携有先年视师空敕,因而填发,未可知也。”国即南去,械吉翔还朝面讯。吉翔力辨。于是职方司郎中张镌、御史周允吉、吏科徐吉应之曰:“此系我等所为。因我君臣性命悬于贼子之手,惟有藉安西一人,或可得延朱家国祚。今既事败,天也。生不能戮力王廷,死当为厉鬼以杀奸逆,奈何箝口以贻主上忧乎?”乃供同谋者吴贞毓等一十八人。国按名执禁,令锦衣卫康永宁会同严讯,备极五刑。因问谁为敕稿?镌曰:“我为之。”允吉曰:“改定者,我也。”问何由得宝?张福禄曰:“我为尚宝,宝由我盗用。”国曰:“此事必有主使。”盖意在连及帝也。遂复加毒楚。镌曰:“果有主使者。”国问为谁?镌厉声曰:“主使者,逆贼孙可望也。”国怒骂之。镌亦大骂。十八人皆同声不屈。既讯,以报可望。可望令磔张镌、张福禄、全为国三人,余俱斩。帝谕郑国,贞毓以辅臣处绞。镌等临刑犹从容入慰主上,挺然就戮,颜色不变。共相谓曰:“我等死后不可分离,须戮力同心,活擒秦逆,献之阙下。”因向阙拜而就死。吴贞毓绝命诗曰:“九世承恩未尽酬,忧时惆怅乏良谋。魂迷故国长依汉,梦绕高堂愧报刘(贞毓祖母,百岁尚在)。忠孝两穷嗟百折,匡扶有志藉同仇。击奸未破朱Г额,空竭丹心报国仇。”李元开诗曰:“忧愤呼天洒酒卮,六年心事恋王畿。生前痛为忠奸辨,身后宁知仆立碑。报国痴心终不死,还家春梦已无期。汨罗江上逢人语,惭愧无能续楚词。”蒋乾昌诗曰:“天地从来不可欺,寸心肯许世人知。奸臣误国非常惨,志士成仁自大悲。辛苦十年今已矣,间关千里竟何之?孤魂飘渺从风去,化作山河壮帝畿。”胡士瑞诗曰:“抚景千年恨,扪心一片丹。太阿柄已失,巢覆卵无完。夜雨青磷暗,秋风白骨寒。彼苍如可叩,封事死犹弹。”朱议昶有“精忠贯日吞河岳,傲骨凌霜砥浪涛”之句。余皆不传。安隆人哀之,后为祠以祀,称十八先生。

可望谕南城守伪固原侯王尚礼,令籍定国宫眷并文武兵丁妇女,欲分配各营。尚礼虑大营分散,将滋内乱,乃三启止之。惟汰安西大营粮饷。尚礼遣女使馈茶果于王妃,实皆金银也。安西大营,赖是得济。

六月,孙可望自黔还滇,急谋僭号。及期,冕小不可冠。自辰及午后大雨,震雷交作。可望不怿而止,遂还贵州。

八月,可望设科取士,以慧光寺为贡院,取中陈士基等五十四人。

是月,定国破广东高州府,雷、连亦下。

永历九年(清顺治十二年)乙未正月丙戌朔,帝在兴龙府。

可望遣兵犯常德,败归。

秋,定国帅师围新会。

永历十年(清顺治十三年)丙申正月庚辰朔,帝在兴龙府。

时清平南王尚可喜率大兵救新会,击定国,败之。定国率残兵数千奔回南宁,标下高文贵、靳统武亦次第奔回。南宁驻镇不知虚实,奔黔告可望,谓定国将席卷而东。可望大惊,恐定国直入安龙,即调镇国刘启明等十三营,遣关有才统之,以拒定国。使白文选赴安龙促帝移黔。帝母子闻之哭。从官亦哭。白文选亦心非其所为,对之心动,因以情告曰:“姑缓行,俟西府至,可无危矣。”遂以舆徒不集报可望,阴以留俟定国。定国兼程疾进,先遣参将杨祥诈为营卒,诣行在,谒司礼庞天寿,于衣甲后心出密疏,署云藩臣李定国谨奏,而钤以屏翰亲臣赐章。天寿以闻。帝阅疏云:“臣今统兵迎扈,不日即至行畿。先遣奏安,万勿轻信奸逆,辄行移跸。”云云。帝稍安,然甚秘之。

关有才等见衣甲皆皂,又有捷取字号,则以为清师从天而下,遂跨马而逃。二十一日夜半,白文选率步骑至安龙城外,大呼曰:“安西兵马即至矣,切须谨慎。”言毕,奔马而去。黎明,忽有叫门者曰:“我西府长随夏太监也。”遂令入朝面奏曰:“定国即至矣,遣臣先驰奏闻。因至冻洒箐,秦兵倒塞路,马不能前,所以少迟耳。”俄而周城炮起马嘶,声震数里,结寨遍九山头。安西率骑入朝陛见,君臣相持痛哭。帝谕曰:“久知卿忠义,恨相见之晚。”定国泣奏曰:“臣蒙陛下知遇之恩,欲取两粤以迎銮舆,乃不惟不副臣愿,且置陛下于重忧,臣万死无能自赎矣。”帝慰谕,赐坐及茶。定国还营,知文选去未远,遣夏太监等追留之。及于普平市,文选乃还,随定国入朝,密计幸滇。

二十六日,帝自安龙进次普安。遣兵守盘江,以御可望。

二月十一日,定国发前导后卫各骑卒三千,亲与白文选居中扈从,自新城普安直抵曲靖。请帝于行营安置,而亲率精兵入南。时守滇者为刘文秀与王尚礼、王自奇等。文秀亦素怨可望,闻定国至,佯与王尚礼等勒兵,私以数骑驰迓定国曰:“我辈以秦王为董卓,尤恐卓后复有曹瞒。”定国为之指天誓。

三月,定国及文秀、文选等各率所部至曲靖,扈从銮舆入滇。以定北府为行宫,暂驻跸焉。改南为滇都。赐定国晋王册宝,封文秀蜀王,文选巩国公,王尚礼保国公,王自奇夔国公,秦王扈卫张虎为淳化伯,水军都督李本高为崇信伯,高文贵广昌伯。又以定国记室金惟新为吏部侍郎,龚铭为兵部侍郎。马吉翔素党可望,知不为朝议所容,乃谄事维新及铭,为言于定国。五月得奏请,仍以文安侯入阁办事。

六月,遣白文选、张虎赍玺书还黔慰谕可望,宴辞,谕曰:“卿等往道朕意,务使两藩复敦旧好,事事为祖宗社稷起见。卿等功名垂竹帛矣。”文选等谢。往见可望,曰:“国主倘以旧好为念,不必苛求。若必欲擒之,假臣精兵二万,当立致定国于麾下。”可望以为诈,欲杀之。众救之,得免。乃夺文选所部兵并巩国公印,羁之营中,使张虎复命。然以妻子在滇,未敢显为逆也。

七月,光禄寺少卿高绩、御史邬昌期疏劾马吉翔、庞天寿以谗邪专擅,二藩与之友善,恐滋奸弊,复蹈可望故辙。疏上,两藩闻而不朝。帝以绩等妄言,谕廷杖革职。安西中书金维新趋渭定国曰:“绩与昌期罪固当死,而藩主则不宜留杀谏臣之名。”定国悟,驰救之,至则绩已死,而昌期得复原官。

八月,晋王李定国奏请归秦王宫眷,遣张虎护送至黔。定国亲饯之郊外。

十一日,移跸秦王宫,即南府城中五华山地也。山有五华寺,为滇南诸刹之冠。于是初莅朝堂,二王侍立,文武肃然。朝贺出,皆喜相谓曰:“今日乃见真圣主也。”是日,帝为二王割襟,订二姓之盟。二王谢恩感悦。先是,定国有龙骧、天威二营,既出粤,祁三统龙骧营留蜀。可望令镇遵义。及定国入滇,调三,而可望亦使人调之。三谓其所部曰:“国主安西,旧主义均。今安西尊帝为民主,名正言顺,我等亦有所依,当遵西府之调为正。”众皆诺。于是却秦使,整旅还滇。可望遣兵追袭。三且战且走,辎重尽失。十月达行在。朝贺毕,即命封咸宁伯以旌忠正。

永历十一年(清顺治十四年)丁酉正月甲辰朔,帝在滇都。

可望遣伪臣程万里请大营及旧标还黔,许之。仍给夫马以送。

二月,起用先朝礼部尚书雷跃龙入阁办事。跃龙为可望所宠任,时告假在滇,故特起之。庞天寿以秦党自疑,惧晋王害之,忧愤病卒。赠恤甚隆,葬省城之华亭寺前。命太监李国泰掌司礼监事。

三月,以伪户部龚彝仍掌部事。彝以进士为先朝侍郎,可望任为户部者也。彝乃辞曰:“臣受秦王十年知遇,未有所报,安敢拜新命乎?”晋、蜀劾奏曰:“龚彝止知秦王十年之恩,独不念祖宗父子受国家三百载之恩乎?”有诏议处。彝伏阙免冠谢罪。降印局大使。数月,仍还原官。

初,可望在滇,伪兵部任馔屡表劝进。时馔已死,定国追论其谄逆。诏掘馔尸戮于市,籍其家,子孙俱遣边远充军。

四月,舟山监国鲁王遣总兵何达武赍表请会兵出吴、楚。

王自奇反于楚雄,率张明志、关有才二镇营兵西上永昌。

八月,举南乡试,以演武场为贡院,取中王肇兴等五十四人。

可望自定国入滇,久谋内犯,畏定国兵强不敢骤发。因程万里奏请大营回黔,具以滇兵单将弱告可望。又诸镇自楚、粤至者皆聚于黔,所部甚众。遂大举犯阙。然人心多不直可望。马进忠、马惟兴、马宝以同姓相密,又与文选交,阴谋助定国,从容为可望言:“文选心膂旧人,诸将才望无出其右者,特前为定国所胁,使其心果向外,必不敢复来。今来而夺其兵,失归向心。试重用之,必能为国尽力。”可望信之,乃以文选为征逆招讨大将军,总统诸将前行。自率大军而进。留冯双礼守贵州。马进忠以病留安顺。可望令预造丑锁三百具,曰:“破滇之日,械送行在君臣也。”双礼力谏不听。及送师于郊,又谏曰:“国主往而果胜,难免犯阙之名。若其不济,则黔非国主有矣。”可望叱去。双礼痛哭而回。及师行在途,雨水泞泥,马多倒毙。抵交水,定国以沐天波、王尚礼、靳统武留守扈从,而亲与文秀督各镇兵御之。帝御五凤楼宴饯,簪花犒赏三军。时久雨忽霁,人心踊跃。

王尚礼素有异志。天波、统武精严城守,召尚礼入朝,悉收其兵器,以兵守之。天波素善流星锤,经乱每携袖中。是日恐左右有变,出锤舞,纵横掷击。尚礼俯首叹曰:“吾已为槛中虎,不复烦公攘臂也。”

九月朔,定国等兵至曲靖,屯于三岔。与可望接战,连北,退守曲靖,坚壁不出。

十四日,文选抵交水,距三岔二十里,轻骑奔定国军,且言人心内向,可一战走也。可望闻变欲还。马宝佯为切齿曰:“吾乃为跛贼所欺,要当手缚之,生食其肉。且一人去,何足重轻而废大事耶?”文选前为贼时,尝战伤足,医者生截他人足以接之。虽愈而跛,故宝呼跛贼云。可望乃止,曰:“两酋齐出,会城必虚。”因使马宝、张胜、武大定间道袭南。

十八日,鄂国公马进忠密遣人报定国曰:“可望已使张胜等统锐卒三千袭南矣。公可坐而待毙乎?”定国遂传令三鼓蓐食,五鼓发兵,攻之。可望大败,溃走白水。所随不及三百人,皆传宣官校。余悉陷没。于是急问左右马国公曰:“总总安在?”众应曰:“未败之先,白、马二营已归晋寨矣。”可望始大悔恨,曰:“冯双礼阻我兴师而坚不听,天亡我也。且仙台老僧能前知,尝问以出师凶吉,曰:‘惟不令白马相随,可无咎也。’初谓白马有碍于师行,既悉除不用,岂意其为进忠、文选乎?”因仰天大哭。复遇淋雨。既又谓其众曰:“昔年有石碑出水,镌文云‘来是观音面,去是老僧头,’由今推之,天意欲令我去发归清也。定国不世之仇,定须报复,我又岂惜此数茎头毛乎?”于是决计归清。

可望方奔回,而李本高率数十骑追及之,引枪刺可望,过马首。可望大喝曰:“本高非孤旧人耶?受恩深矣,乃来杀主乎?”本高应声曰:“既做朝廷官,便须知君臣大义。本高非杀主,乃来杀欺主贼臣耳。”言未既,为流矢所中。可望得脱。余众相率尽降。

定国既败可望,腾露布奏捷。虑会城有失,使文秀、文选东追可望,自引兵还救根本。

二十一日,张胜、马宝等潜师至滇,欲入城。守者误以为捷师先还也,不为意,谛视衣甲皆非,遂急闭城。已有二骑突入,获之。张胜大呼王尚礼开门,至数十声,无应者,乃退。过三市街,已昏时矣。见金马坊垂布丈余,执居民讯之,告曰:“此晋王杀败秦王之露布也。”胜复令人读其辞,乃知可望于十九日兵败而逃。顿足叹曰:“大事休矣。”即纵兵焚掠。至横水塘,定国回师,遇之。马宝跪迎于道。张胜接战竟日,杀伤各千余人。张胜见势不敌,败走至亦佐县山谷中,馁甚,求食不得。逻卒获之以献。磔于市。

王尚礼知可望败走,忧惧不知所出,遂仰药死。帝犹令部议加赠恤,予祭葬,赐茔东门外。

定国凯旋,诸臣郊迎,入朝庆贺。复至晋第启贺。刘文秀获张虎于西水,械送滇都,系狱。

可望奔还贵州,夜半入郭,方与冯双礼相持而哭,忽闻城外炮声三。城中惊窜。盖双礼欲讠术之,密令本营起炮以速可望之行。可望遂挈家口辎重走镇远。文臣惟杨惺先,武弁则康国臣、郑国、张应科、叶应祯等,皆稔恶不容于滇、黔者,故偕可望远遁。及至楚南,遣惺先前往长沙,赴清经略洪承畴军前,通款投降。双礼断后,掩其子女玉帛,同文秀、文选归南。

初,缙绅附可望,劝进者累累。可望败后,滇人以诗讥之,其末云:“秦宫火后收图籍,犹见君家劝进书。”

十月,定国率师讨王自奇于永昌,遣人招之。不从,令关有才逆战。定国阵擒之。自奇败走腾越,势穷自刎。张明志自诉被胁,请收集溃兵自赎。定国既定迤西,遂班师,奏请行赏。封白文选巩昌王,马进忠汉阳王。进忠为闯营降将,所谓混十万者也,封后旋卒。又封冯双礼庆阳王,马宝淮国公,马惟兴叙国公,靳统武平阳侯,祁三咸宁侯,高文贵广昌侯。磔张虎、关有才于市。军民大悦。

时镇将俱升赏进爵,惟沐天波辞曰:“吾世受国恩,常虑无以报,宁敢望新秩乎?”盖久知国势已去,自分身殉,使其子分赘于各土司,曰:“庶存先人之祀于万一。”

是冬,议开缅甸为省,以元江上府为总督。不果。

永历十二年(清顺治十五年)戊戌正月戊戌朔,帝在滇都。

遣使赍玺书从安南出海,封郑成功为延平王,授张煌言兵部左侍郎,其余除授有差。徐孚远随使入觐。

始,刘文秀追可望,获其马骑一,自云“曾为可望内使,在滇时,奉令密窖银两金犁于内殿。昨令臣随行者,为虑臣起窖也。今既败去,愿首报以为兴王之资”。文秀遂率之还滇,奏之。命俟晋、蜀二王面同起窖。及是,果获窖银二十九万两,金犁一,重五百两,于后宫石台下。二王奏留供御用。帝谕二王以济军饷。

是月,可望入北京。清封义王。献滇、黔图,险阻、设伏、曲折皆备。

二月,赐前滇黔总制范矿赠恤。初,矿驻贵州,可望入滇,遣定国与之盟,言共扶王室。矿开陈大义,且曰:“假令可望渝盟,奈何?”又笑曰:“扶明,我则奉之。渝盟,我则杀之。”及定国入粤西,可望凌逼君上,矿以忧愤死。帝追悼之,故有是命。并赐故辅严起恒、杨畏知及张载述、刘熹尧、吴霖等五臣赠恤。

又,可望杀吴贞毓等于安龙北关。至是,令部议加原衔三级,予谥赠恤。立牌于马场,表其地曰十八先生成仁之处。

四月,刘文秀痈发于背。帝临问。定国亦率医责治。疾笃,上遗表云:“敌兵日逼,国势日危。臣请入蜀,就十三家之众,出营陕、洛,庶几转败为功。”云云。帝嘉之。及卒,命以亲王恤之。文秀仪度温雅,柔和谨慎。入滇之初,曾屠武定。既而悔之,自是不妄杀一人。

先是有西安人贾自明,自言识天文、地理、阴阳、象纬、遁甲之事,兼能制木牛流马火攻器具,又驱遣风雷诸术。常往来秦中各山,图集义旅。未就。因见王气在滇、黔间,变服至贵州。文秀一见,以为异人。既而文秀病,因见定国。定国大喜,疏荐之。朝命为雷击将军。试其火器,殊效。又制遮牌挡木,行营用之,周匝连环,屹如长城。乃遍取铁工木工,征求夫役。自明亦自尊大,遇朝士不为意。靳统武遣人阴杀之。其后果有知自明为洪承畴所遣、为缓兵之策者,以告定国。定国讳焉。

文秀既卒,定国以蜀自益,委朝政于龚铭、金维新,乃派兵加饷,卖官鬻爵。旧人怨叛,边警日迫。定国不及觉也。

是月,孙可望统楚、蜀、粤三路兵规取滇、黔。报至行畿,上下震恐。定国虑可望熟识险隘,而各汛守皆可望旧人,悉更调之。使其将刘正国、杨武守三坡、红关诸险要,防蜀;使马进忠等驻贵州。而蜀兵至三坡,正国奔回南。晦日,克遵义。楚兵自镇远抵黔,马进忠等亦走。

五月,清师获黔抚冷孟饪,洪承畴待以宾礼,曰:“公若归诚,当仍用抚黔。”孟饪曰:“宁为明鬼闻香,不作叛人遗臭。”乃送觉罗贝勒军前,亦以甘言招之。孟饪不为屈膝。强之再,终不屈,乃押赴市。孟饪挺然直立,遂解其尸。报闻,咸为悲悼。遣兵侍程源、文安侯马吉翔谕祭,赠兵部尚书,荫其子冷之旭世袭锦衣卫佥事。

蜀兵败杨武于开州之倒流水。

六月,定国上表出师,自任当黔路,移镇安顺。以白文选任川路,移镇七星关。发夫运粮,天雨泥深,挽负不前辄鞭之至死。冤号载道矣。

七月,蜀兵抵独山州。

八月,定国率勋镇出师。帝御五凤楼宴饯。未及簪挂,大雨忽注。军士散走,无复行次,咸相谓曰:“此番师行,浑不似征可望时也。”定国陛辞后,阻雨不前。日行仅二三十里。人心惶惑。至关岭,刑牲祭汉前将军祠。定国沥酒誓曰:“定国奉命兴师,不以此身殉社稷、佐中兴者,神威当截其头。”顾谓诸将曰:“诸公皆受国恩,可不于神前各明忠赤乎?”于是诸将皆跪告于神曰:“某等有不与晋殿下戮力同心、报君父之恩者,神明殛之。”既盟而饮。还营,定国大悦。十月,清师至贵州。冯双礼连疏请援。定国欲即进兵,俄得洪承畴书,略曰:“某本待罪先朝,志切同舟。惟候吴王之至,即当会兵以听指挥,无烦王师远出也。”定国信之,遂缓师。而清师由水西泗城并川中三道而入。报至,定国始悔,急整兵御之。过安龙,与清师连战,未分胜负。忽传清师前导为可望扈卫康国臣,定国虑军中将士多可望旧人,变或中起,且举炮为回风激还,本营溃乱。定国急奔还行在。勋镇俱散。

十二月,蜀出遵义趋乌撒。白文选惧,弃七星关,走回沾益。

初六日,定国微服入行在,密奏移跸。敕沐天波宣谕缅甸,发官旗,沿途征兵,开路迎扈。诸臣俱议束装,独行人司任国玺疏请留滇,曰:“君为社稷死,臣为君父死,何往焉?”下其议,皆曰:“卷土重来,再图恢复,天意未可知也。君臣死社稷,尚非其时,何遽出此?”疏遂留中。

十三日,定国谕民避兵,云:“本藩在滇多年,与尔人民,情均父子。今国事颠危,朝廷移跸,势难同尔等偕行。恐清兵一至,杀掠淫污,猝难逃避,尔等宜乘本藩未行时,各速远避,毋致自误贻戚。”于是城内外哭声鼎沸,携负狼奔。时已征贮秋粮,定国谕各营不得焚烧仓廪,恐清师至此无粮,徒苦我百姓。或曰帝谕定国勿烧故云。

时清师三路会于曲靖。朝议莫知适从。有陈建者,举文秀遗表语,请入蜀。马吉翔恐蜀将夺其权,力阻之。沐天波请走迤西,地近缅甸,帝从之。

十五日黎明,发滇都,从之南者数十万人。艾能奇子承业纠狄三品劫驾,事泄。定国乃亲殿,承业遂不复追。帝至碧鸡关,兵民塞路,哭声动地。帝谕住辇,立起,手扶天波左肩,回顾城中宫阙,挥涕曰:“朕行未远,已见军民如此涂炭。以朕一人而苦万姓,诚不若还宫死社稷,以免生灵惨毒之为愈。”谕毕,大哭。天波俯伏奏慰,定国飞骑亦至,共请前发,以慰众心,帝乃就辇。间关至大理,扈从相失过半。

永历十三年(清顺治十六年)己亥正月癸巳朔,帝野次。四日,驻跸永昌,传谕罪己。李定国还黄钺待罪,自请削秩。不许。

吴三桂由广西、四川旁捣其虚,从黄草坝入滇城,兵不血刃,迤东皆定。即分兵三路追杀总兵王国勋于普氵朋驿。

吴三桂败白文选于玉龙关。定国闻败,请急渡潞江,趋磨盘山。山有石门一道,长亘五里,曲而险隘。乃设三伏,初伏窦名望,中伏高文贵,三伏王国玺,以御清师。

闰正月十五日,帝发永昌,将入缅。时文武尚四百余人,兵士数千人。工部尚书王应龙闻帝奔迤西,偕其子昼夜兼行,至永昌,而帝已前发矣。应龙孤身,不能于乱军中独行,乃谓其子曰:“我本草茅微贱,蒙恩授职,官至司空。先不能主扶社稷,今不能患难从君,尚能腼颜求活人世乎?”因自缢。其子泣曰:“父殉君难,子成父志,宜也。”亦随自缢。

十八日,帝次腾越。二十日,发腾越。

及清师过腾越,直越磨盘山,入险要,固山额真等俱战亡。定国中书卢生桂降于吴三桂,告以伏兵机密,赎命求官。三桂即令搜捕伏兵。名望知事泄,不得已发炮出战。中伏亦发。名望为流矢中左目,自刎。国玺战死。定国坐山巅,闻炮失序,大惊曰:“兵败矣。”跨马而奔。将士皆散。稍定,乃问驾安在。或对曰:“将至茶山。”定国沉吟曰:“君臣俱死,无益也,姑他往以图再举。”遂率兵走孟艮。

二十四日,帝闻磨盘之败。百官争窜。昏夜失道,迷大谷中,比晓,仍故处也。辎重宫人为乱兵所掠。扈卫靳统武、旗鼓孙崇雅劫掠皇杠,降于清师。时溃兵散乱。敕沐天波率禁旅及文武百余前进。二十六日,抵囊本河。二十八日,抵铁壁关,即缅甸界也。缅酋遣使言:“众兵压境,诸蛮警惧。从官勿佩兵器,乃可入国。”马吉翔矫旨从之。

三十日,至蛮漠。缅人遣其头目通话曰:“缅土小邦,乃大明贡臣。今皇帝亲举玉趾以临,敢不伏而迎诸郊?唯是扈跸诸王及勋镇将军携有重兵,自宜次于外以图恢复疆宇。若入于小邦,是示天下以不武也,不重损我天朝威望乎?”天波见其势不可入,乃奏曰:“圣驾进缅,臣必居外矣。君臣南北,阻以大江之险,音问难通。请陛下以太子托臣,臣奉太子进茶山监国,一则可以在外调度,次亦可以遥为声援。此顾前虑后之长策,愿陛下决计。”帝曰:“兴废由天,非人力所能挽。太子尚有父子之情,奚忍遽离?”后兄华亭侯王维恭请于后,亦弗许。于是君臣哭别。

二月壬辰朔,帝次大金沙江,缅酋以四舟来迎。从官自觅舟江上,得从者六百四十六人,马九百四十余匹,俱由陆期会于缅甸。

十八日,帝次井亘。缅人止之。不听,前进。

二十四日,缅请大臣问故。帝遣马雄飞、邬昌琦赍敕书往谕。缅发神宗敕书,对校不同,疑其为伪。及见沐国公印,信之。盖缅国自万历二十三年请救不许,遂绝朝贡,故所知惟神宗故事也。

当是时,李定国已遣白文选率兵迎驾至哇城下,距驻跸五六十里,而为缅人隔绝。文选遂拔营去。

三月十七日,自河口分路。陆行者至哇城,对河离城五六里驻营。缅人疑兵夺国,率兵出战,杀伤多人。余乃散居村落。通政使束蕴金、中军姜水德缢死。

四月初三日,传谕守关者,驾已航海赴闽,兵勿复来。盖缅人畏兵,故马吉翔以此悦其心,而不知为其所愚也。沐天波、蒲缨、王启隆等谋乘间走户腊二撤。亦不许。

五月四日,缅王具龙舟鼓乐,遣人迎驾。五日,发井亘。七日,至哇城下,次于缅酋所居城对江。八日,进赭,始知前陆行者潘世荣等被缅人分给土人为奴,多自杀。缅人于赭置草殿数十间,编竹为城。从官各结茅散处。蛮男妇日来贸易。初至馈献颇丰,后乃渐薄。

八月望日,为缅国朝会之期。逼令沐天波以臣礼见,令天波跣足为诸蛮先,以夸耀于诸蛮。马吉翔、李国泰等犹以令节饮后弟王维恭家。维恭有女妓黎维新,已老矣,吉翔强之为梨园舞。维新泣下曰:“今何时,顾犹为歌舞欢耶?”吉翔等怒,挞之。蒲缨家复纵博喧呼,声彻于内。时帝卧病不能禁,叹息而已。

九月,缅人贡新谷。命分给从官之窘者。吉翔多私其亲故,邓凯以为言,吉翔击凯伤足。

十月戊子朔,礼官请颁庚子历。从之。

永历十四年(清顺治十七年)庚子正月丁巳朔,帝在赭,日欲出缅幸李定国营。定国恐以兵来,则缅人致难于帝。而在帝左右者,又皆偷安无智之徒,以此音尘不属。

九月,定国迎驾,屯于近地。奏云:“前后三十余本,不知曾到?今与缅王约何地交割?”帝以答敕付缅人。定国候久无消息,复拔营去。是时士君子皆散,唯余茸一二辈。马吉翔为大学士,与司礼监李国泰相为唇齿,惟恐定国之至,于是牢笼文武,凡欲某职某衔者,俱称门生。吉翔、国泰合奏大臣三日不举火,帝怒,以玺掷之。吉翔、国泰即椎碎分给。御史任国玺请东宫开讲,进宋末贤奸利害书。帝方览,国泰恶而去之。

永历十五年(清顺治十八年)辛丑正月辛亥朔,帝在赭。

二月二十八日,白文选密遣缅人赍本至,云:“不敢速进者,恐有害,必要缅王送出为上策。”数日后,距行在六七十里架浮桥,将渡,已而不果。

三月,有欲杀马吉翔、李国泰奉东宫而出者。事觉,被害。

五月,马吉翔、李国泰进宫讲书。御史任国玺曰:“上年请开讲,则迁延不行。今日势如累卵,祸急燃眉,不思出险而托之讲书。夫日讲经筵,必须科道侍班,议军事,则有皇亲沐国,岂翔、泰二人之私事哉?”奉旨着任国玺献出险策。国玺言:“能主入缅,必能主出缅。今日事势如此,卸肩于建言之人乎?”太常寺博士邓居诏、礼部主事王祖望各劾翔、泰。不省。

又谕礼部侍郎杨在讲书。赐坐。在以东宫典玺李崇贵侍立,不敢就坐。帝并赐祟贵坐。崇贵曰:“虽在乱亡,不敢废礼。今日蒙上赐,后日将谓臣欺幼主。”每讲,崇贵出外,讲毕而入。一日,东宫问哀公何名?在不能答。

二十三日,缅酋弟莽猛白弑兄自立,遣人索贺。

七月,复来言三载供亿之劳,索报礼。俱无以应。

是月十八日,缅人请吃咒水(即盟誓也),设宴于海中对山望海楼。马吉翔、李国泰挽百官同往,已而伏兵四起,悉被歼焉。惟沐天波觉其谋,出袖中锤,击杀十余人,被获,缚诸树以弩箭攒射之,死。是时,死者马吉翔、蒲缨、王维恭而下四十有二人,而其先以病卒与妇女惊窜自缢者不计。同行文武尽矣。

缅人又发兵围行在。帝几自缢。吉王同妃缢死。宫人命妇缢者不下百人。尽劫所有而去。

二十一日,缅人复修草殿,奉帝居之。曰:“此事非关吾国,因汝各营在外杀害地方,犯众怒耳。”

缅杀诸人后,有驰呼而至者,云:“勿害皇帝及黔国公。”盖恐清朝索之,思留以献也。而天波已先死。乃复治天波所居室,移帝眷属二十五人入居之,并进衣食。

八月,李定国以十六舟攻缅,复为所败,覆其五舟。乃与文选俱引还。

十一月十八日,帝召都督同知邓凯入,谓曰:“太后病矣,未知骸骨得归故里否?”又曰:“白文选未封亲王,马宝未封郡王,吾负之。滇、黔百姓,我师在彼,苦了多年,今又不知何如?”

十二月三日,缅人请帝移跸。皇太后、皇后及太子同行。三更渡河,始知其为清师也。盖三桂以重金购致之。

明年壬寅二月十三日,至滇城。四月二十五日,以红帛缢死。

定国既败还,而文选军在后,引而北。定国使其子嗣兴随文选以观去向。文选部下勒兵回向嗣兴,嗣兴怒,亦勒兵迎之。定国遽使召嗣兴还,曰:“吾兄弟数十人,今惟存吾与若耳,何忍更相残?吾前所以使尔随之者,冀其悔而复回,仍与我并力也。既勒兵相向,念已绝矣,任彼所之,吾自尽吾事可耳。”遂率所部向九龙江而进。文选北行,屯锡泊。清师至,遂降。

定国在九龙江闻报,东走景线。壬寅五月,至猛猎,士马死亡日众。定国乃置醮自述生平所为,如天命已绝,愿速死,毋徒苦众人。未几,闻滇城四月二十五日之事,定国遂病,以六月二十七日卒于军。

八月,嗣兴降,与刘文秀子震、艾能奇子承业俱入京,受世职。

孙可望死,其子袭王封。一代后,亦降为公。

三桂进爵为王,乃踞五华故宫,增修旧制。红亭碧沼,曲折依泉。杰阁无堂,参差因榭。冠以巍阙,缭以雕墙,广袤数十里。卉木之奇,运自两粤,器玩之丽,购自八闽,而管弦锦绮图书之属,则取之三吴。从圆圆之好也。三桂将进圆圆位正妃,辞曰:“妾以章台贱质,谬污琼寝。始于一顾之恩,继以千金之聘。流离契阔,幸保残躯。获与奉匝之役,分已过矣。今吾王析圭胙土,威震南天,正宜续鸾戚里,谐凤侯门。上则立体朝廷,下则垂型裨属。稽之大典,斯曰德齐。若欲蒂弱絮于绣ブ,培轻尘于玉几,既蹈非耦之嫌,必贻无仪之刺,是重妾之罪也。”三桂不得已,乃别娶中阃,而悍妒绝伦,群姬之艳而幸者辄杀之。惟圆圆屏谢铅华,幽居别苑,以顺适其意,不甚相轧。

圆圆之养姆曰陈,故幼从陈姓,本出于邢,于是府中皆称邢太太。居久之,三桂潜有异志。邢窥其微,以齿暮请为女道士。霞帔星冠,日拥药炉经卷而已。三桂治戎之暇,每至其处,必晤言移日。府中人遇三桂怒不可解事,邢为缓颊,则立解之。常曰:“吾晨夕焚修,为善是乐,他非所计耳。”内外咸敬礼之。

康熙癸丑岁,三桂反。出攻长沙,抗命。乙卯,僭尊号。丁巳,病死。伪周洪化,其孙也。戊午,诸王贝勒讨贼,驻军曲靖。赖将军平耿精忠,由福建进征粤西,亦从四川黄草坝直薄滇城,俘洪化斩之。籍其家,舞衫歌扇、稚蕙娇莺、联舻接轸俱入禁掖,而邢独不见于籍。

岁癸亥,金陵邵为章赴楚雄幕,访其实于乡长老,题绝句于壁曰:“百万雄师睥睨间,先朝一脉绝南蛮。擒人即是人擒路,谁道天公不好还?行营历历草凄凄,铜柱摩崖手自题。虎豹无睛威尚在,老军犹说旧平西。”邵有濡头之癖,落魄寡谐,诗故不甚显于时。

三余氏曰:东南人材,独萃粤西。论其尤者,如腾蛟殉国,式耜致身,十八之成仁,二张之遂志,非万里之长城耶?新兴连挫大敌,安西两蹶名王,亦中叶以来未有之勋矣。乃文武忠烈而君卒偷惰,虽无秦逆,终陷蛮乡耳。噫!竖子洵不足与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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