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壹转身离开众人。
孙壹心想，这都快十点了，还没吃早饭呢。
闷蛋快步追了上来，叫到，“爷，还有个急事呢！饿夜黑给日天爷说，日天爷说今儿就换爷主事了，叫饿问你呢。”?“什么事？”
“得马上派人买荞麦种子！虽说荞麦出苗就开花，七十五天就归家，可这几年天寒得早，早一天播到地里就多一分把握。农时万万不能耽搁！”
“闷蛋，你跟我来。”孙壹也觉得这是个大事。他想找另几个首领商量一下。
贾道士在一边看到闷蛋表示要第一个入会，心里后悔得要死。昨晚贾道士就打定主意要在孙壹面前好好表现。贾道士认为过去的首领们仅仅把自己当作一个会打卦算命的狗。现在换了一个知书识字的新首领当家，新首领不仅神通广大、还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全真教的弟子。新首领暗示牛蛙要当“孺子牛”，不就是要收亲信嘛！无论如何，自己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看到闷蛋和孙壹都并排走了，贾道士急眼了。
贾道士疾步冲到孙壹面前，“爷，爷，听了爷的话，我仿如醍醐灌顶。小道这就要立誓入会，追随爷鞍前马后，万死不辞，万望爷能恩准！”
孙壹问，“贾道士，你不用再仔细考虑考虑吗？”?贾道士答，“爷的话就是指路的明灯，叫我一下子明白了做人的道理。我激动地心潮澎湃，很不能马上就为爷马前鞍后地忙碌；我现下明白地不能再明白了，立誓入会是我现下最大的愿望！爷，我给你说，我是一时一刻都等不得了！”
孙壹狠恶心贾道士谄媚的样子，但是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就对贾道士说：“你也跟我来吧，闷蛋刚才提出买荞麦种子的事，你一块出出主意。”
贾道士顿时胸脯挺了起来。早投靠就是不一样，自己从算命先生升级到出主意的谋士了！
孙壹三人，找到日塌天，一条龙，还有王尔牛，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孙壹现在明白了，这三人就是这群流民中势力最大的三股，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
孙壹把买种子的事说了，三人都表示不能耽误。
当下一条龙就表示，筏子是现成的，本来是给孙壹预备的，还可以多出几个人。日塌天也表示可以从老营中抽调几个老成持重的一起去。众人决定，分三路外出买种子，一路向西奔nx一路向东奔河曲，还有一路向南找蒙古人。下午就出发。
孙壹原来不知道蒙古人其实也种粮的。而且蒙古人不认银子。向南的一路，日塌天狠狠心，让他们多带几口铁锅和蒙人交换。
见商量完种子的事，孙壹问几位首领对权利和义务的看法。
孙壹自我感觉是非常好的。没想到自己还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侃侃而谈，而且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核心。
一条龙缓缓地说：“爷上位第一件事，不是想自己，而是想着手下，我一条龙是佩服的。不过，我担心可能要出乱子。”
孙壹愣住了。“此话怎讲？”
一条龙继续说：“爷说的权利和义务，对穷哥们来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可是我担心，有人会不干！”
原来，日塌天的这群流民，是分成大小多股势力的。人数最多的是日塌天从陕北带出来的边军和军属。几经转战，边军已经所剩不多了，而且来自几个军营，有来自日塌天的榆林堡的，还有来自定边营、靖边营和其他零星卫所、火路墩的，总共只有四十来人；军属却有近两百口子。论人数是第一，论男丁却不多，战斗力确实最强的，所以自然做了第一把交椅。王尔牛这边则相反，几乎全是来自平凉府男丁，七八十人，都是出塞来种粮的农民，反倒需要别的势力庇护。一条龙的手下只有三十多人，全是黄河上跑筏子拉纤的苦汉子，凶猛斗狠。所以日塌天反倒做了第二把交椅，王尔牛排第三。剩下的势力都是十来个人甚至五六个人的小股，有的甚至就是一大家子人而已。这些人来源纷杂，有逃难的，也有豪杰好汉和土匪兵痞。总之，只要能拉一杆子人，在日塌天的营地里就是一方头目。
在日塌天的营里，形成这么一个有趣的想象。可能日塌天的一个手下，比如杨六，带领的人比其他的首领还多，却排不上座次。而有的首领，只有七八个人三四条枪，却是一方诸侯，可以和其他首领同坐议事。
日塌天对这种局面一点办法也没有。自己的老少负担太重，指望着这些首领出力出粮，就不好太约束他们。有的首领甚至率众离营，连个招呼都不打，在外面闯了祸才回营避难。
于是，日塌天指望众首领出粮养老营家小，众首领则把这种出粮当成上交保护费，只要交了粮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日塌天营里驻扎。大伙抱团取暖，各取所需。
好笑的是，河曲一溜烟，本就是一帮跑口外的商队。现在兵荒马乱，口内呆不住，就躲到日塌天这里，按时出粮，还混成了一方头目。
孙壹读出了这里的奥秘：粮食！日塌天营地里的真正老大，是粮食！谁有粮谁就有话语权！
各首领有独立的粮食控制权，所以他们就形成了独立的势力。
不难想象，各首领控制属下的手段，也是粮食。
自己一厢情愿抛出一个权利和义务的蓝图，却损害了这些首领的利益。这些牛鬼蛇神，会赋予手下无理由逃跑的权利吗？
孙壹不敢指望这些首领有多高的觉悟。他明白，在这兵荒马乱的明末，越是土匪兵痞，越容易混成一方首领。
所谓不损害同伴的权利之中，活下去的权利，活得有尊严的权利，其实都很宽泛，唯独不损害同伴逃跑的权利，具体而直指这些土匪兵痞的要害，一下子就要逼反了他们。
自己还是想太简单了啊！
一条龙缓缓地说：“爷是好心，就是急了些。”
日塌天点点头表示赞同。
王尔牛没支声。
孙壹嘴上不说，心里一万个赞同。
……
这时，杨乃娥引着铁老汉出现了。
“爷在这儿呢，叫我好一顿找！”铁老汉说。
杨乃娥把一摞饼子分给几人，心疼地说：“爷早饭还没吃呢。”
孙壹突然发现，杨乃娥的长辫子不见了。杨乃娥把头发在头顶梳了个髻。梦中情人怎么能不是长头发？
“你头发怎么了？还是长头发好看些。”孙壹对杨乃娥说。说完就招呼众人一起吃饼子。
杨乃娥转过身，眼里全是泪水，默默地走了。
……
铁老汉顾不上吃，嗓音洪亮，“爷，我铁蛋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回听说权利跟义务。爷讲的有道理！入伙算我一个！不过，眼下有个要紧的事，爷得马上拿主意！”
“原来明朝人都明白，就自己还臭美呢！”孙壹后悔极了。
孙壹说：“我们正商量这事。依您看，营里会有什么反应？”
铁老汉立刻答到：“不声不响地拉人马离营算好的；走以前祸害一下子；或者干脆来个鱼死网破！”
孙壹问，“您的意思是……？”
铁老汉斩钉截铁地回答：“先下手为强！”
孙壹沉默。
众首领的反叛，现在还只是一个猜测，还不是事实，能先出手吗？
王尔牛道：“先下手，会不会失了仁义？”
铁老汉冷笑，“你是等别人把刀架到你脖子吗？”
王尔牛道：“动手要有真凭实据！”
铁老汉针锋相对：“等有了凭据，你的坛坛罐罐就让人家砸完了！你不敢出手，我老汉愿意豁出老命打先锋，自己担了这恶名！”
闷蛋不乐意了，“铁老汉！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个放羊的，可明眼人谁不知道你是一方豪杰。你去打先锋，谁能保证你的人就莫问题？！”
铁好汉一拍胸脯，“我说是放羊的就是放羊的！我能担保我的人没问题！”
闷蛋一瞪眼：“你担保，谁又能担保你？”
贾道士连忙插到二人中间，“都不要上火，不要上火，听爷的！听爷的！”
几个人齐刷刷地都望向孙壹。
孙壹知道，又到了做抉择的时候了。还是那句话，再糟的决定也不会比不做决定糟。
思索了一分钟，孙壹坚定地望着众人说：“我主意已定！”
“愿意接受权利和义务的，先起誓！”
“我铁蛋第一个起誓！”铁老汉说。
“饿才是第一个！”闷蛋不忿。
贾道士也连忙表态，“我也要当第一！”
一条龙道，“我请爷出面当家的时候就说过，现在还是那句话，我一条龙愿意奉爷为主，如果有三心二意，天诛地灭！”
日塌天道：“某实心实意请爷出山，别说爷还许了大伙权利，就是啥权利都没有，某也没有二话！”
王尔牛沉默一下，说：“爷，我的人都是春来秋去，临时在这儿种粮的。立誓的事，我得跟他们商量。”
闷蛋急了，“牛娃！爷是好心，你不要不识好歹！”
王尔牛不紧不慢地说，“闷蛋叔，别的事我能依你，这事太大了。”
王尔牛对孙壹说：“万望爷能海涵！”
孙壹点点头，说：“慎重些好！”
王尔牛又道：“不过，眼下这一关，爷放心，我尔牛和兄弟们都听爷的，今年的田要是毁了，就全都完了！”
于是王尔牛立在一边，孙壹领着日塌天，一条龙，铁蛋子，贾道士和闷蛋发誓。
孙壹让几人举起右手，掌心向前，孙壹说一句，几人学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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