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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议论(2 / 2)

鲍彪《诗谱论》,引东坡先生谓:“王谊伯以杜子美《杜鹃》诗前四句,盖是题下注为误。而谓四句指严武、杜克逊等。而彪以为郑公去年已卒,及崔宁此时正乱西川。不应近舍崔宁而远谈郑公,又不应有刺史,岂实言有无杜鹃邪?”以上皆彪说。王观国《学林新编》云:“子美绝句云:‘前年渝州杀刺史,今年开州杀刺史。群盗相随剧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此诗正与《杜鹃》诗相类,乃是一格。”以上皆王观国说。予尝以为王氏甚得之,但不曾援引古人为证。且《乐府》有《江南古辞》云:“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子美正用此格。

解风马牛

洪龟父诗:“鸿雁书远空,马牛风寒草。”予于下句全不解。按,《左氏》:“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惟是风马牛不相及也。”按,服虔云:“风,放也。牝牡相诱谓之风。”《尚书》称“马牛其风”。《左氏》所谓“风马牛”,以马牛风逸,牝牡相诱。孔颖达云:“盖是末界之微事。言此事不相及,故以取喻不相干也。”而洪用于此,何哉?

革己日乃孚

朱子发《解革己日乃孚》云:“先儒读作已事之已,当读作戊己之己。十日至庚而更,更,革也。自庚至己,十日浃矣。己日者,浃日也。”其说甚当,第未有所据。予按,《周礼》:“县治象,浃日而敛之。”说者曰:“自甲至癸,十日也。自子至亥,十二辰也。”今自庚至己,则浃日矣。故孔颖达曰:“浃为周匝也。”

论马牛称匹

《左氏传》:“襄公二年,马牛皆百匹。”或曰,“牛亦可以称匹”,非也。《司马兵法》:“丘出马一匹,牛三头。”则牛当称头,不当称匹。今此称匹者,并言之耳,经传之文多类此。《易·系辞》云:“润之以风雨。”《论语》云:“沽酒市脯不食。”《玉藻》云:“大夫不得造车马。”《曲礼》:“猩猩能言,不离禽兽。”皆从一而省文也。

辨四族

东坡先生《辨四族》云:“太史公多见先秦古书,故其言时有可考,以正汉以来儒者之失。四族者,若皆穷奸极恶,则必诛于尧之世,不待舜矣。屈原云:‘鲧悻直以亡身’,则鲧盖刚而犯上者耳。若四族者皆小人也,则安能以变四夷之俗哉?由此观之,四族皆非诛死,亦不废弃。但迁之远方,为要荒之君长耳。左氏之言,皆后世流传之过。若尧有大奸在朝而不能去,则尧不足为尧矣。”以上皆东坡说。予按,《左氏传》云:“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狠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祷杌。”夫左氏所谓“傲狠”者,则屈原所谓“刚直”也。意屈取此耳。祷杌,即鲧也。左氏所谓“投诸四裔以御魑魅”,即非诛死矣。岂东坡别有所见而为是说欤?不然,何差殊如此也?

臧文仲家有宝龟

《礼器》曰:“诸侯以龟为宝,以圭为瑞。家不宝龟,不藏圭,不台门,言有称也。”臧文仲家有守龟,名曰蔡。文仲三年为一兆,武仲三年为二兆,孺子容三年而为三兆。文仲,卿大夫也,而家有宝龟,可乎?此孔子所以不取也。

王观国辨柳子厚不取童谣

王观国《学林新编》,辨柳子厚非《国语》曰:“献公问于卜偃:‘攻虢何月也?’对曰:‘童谣有之。’子厚非曰:‘童谣无足取者,君子不道也。’观国按,诗书有曰古人,有曰夏谚,有曰周谚,此皆与童谣一体,盖君子之言也。特假曰古人、曰夏谚、曰周谚、曰童谣耳。故诗三百篇率多妇人、女子、小夫、贱隶之所为耳。苟其言有理而不悖于道,虽童谣何伤焉?”以上皆观国说。予按,《列子》载:“尧治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之治与不治,亿兆之愿戴己与不愿戴己。顾问左右,外朝及在朝,皆不知也。尧乃微服游于康衢,闻童儿谣曰:‘粒我蒸民,莫非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尧喜曰:‘儿,谁教尔为此言?’童儿曰:‘闻之大夫。’大夫曰:‘古诗也。’尧还宫召舜,因禅以天下,舜不辞而受之。”夫子厚以谣为不足取,固已非矣。观国排之,不能引此,而姑以夏周之谚,又何陋耶!

淮水竭王氏灭

内翰汪彦章为《汪及之种德堂记》云:“昔王祥、王览,当东汉之末,兄弟隐居者三十余年,以孝友著名于世。及晋而子孙极蕃以大,更六朝迄隋、唐数百年,谱牒不能传而后已。故谚曰:‘淮水竭,王氏灭。’淮水固无可竭之理,而王氏至今有人也。”予按,《南史·王悦之赞》曰:“昔晋初渡江,王导卜其家世。郭璞云:‘淮流竭,王氏灭。’”观夫晋氏以来,诸王冠冕不替。盖亦人伦所得,岂惟晋禄之所传乎。及于陈亡之年,淮流实竭。曩时人物,扫地尽矣。斯乃兴亡之兆,已有前定。天之所废,岂知识之所谋乎。然则陈亡之年,淮水实竭。而汪氏以为淮水实无可竭之理,何耶?岂汪氏偶忘之欤?兼‘淮流竭,王氏灭’之语,郭璞之辞。本载《晋书》,亦非俗谚也。

《尚书》孔臧以多为少

《毛诗》太史公以少为多事无所据者,皆不可以为信,所以古人戒于议论也。如《尚书》一经,太常孔臧尝以多为少矣。《毛诗》一经,太史公尝以少为多矣。何以见之?《尚书》有百篇。自秦焚以来,汉初求之,惟得二十八篇。故孔臧《与孔安国书》云:“《尚书》二十八篇,前世以为放二十八宿。”此尤可笑。至如汉、魏诸儒,马融、郑康成、王肃、杜预,皆疑经传所引《秦誓》,以其文似若浅露。及晋元帝渡江时,豫章内史梅赜始献孔安国所注《古文尚书》。其内有《秦誓》三篇,凡记传所引,悉皆有之。此孔臧以多为少也。《左氏传》载季札聘鲁,请观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又为之歌《邶》、《》、《卫》,又为之歌《王》,又为之歌《郑》,又为之歌《齐》,又为之歌《豳》,又为之歌《秦》,又为之歌《魏》,又为之歌《唐》,又为之歌《陈》,又自桧以下无讥焉,又为之歌《小雅》,又为之歌《大雅》,又为之歌《颂》。然则乐工所歌诗风十五国,其名与诗同,惟次第稍异耳。由是知孔子以前,篇目已具。其所删削,盖又不多。又传记所引逸诗甚少,知元不多故也。太史公《史记·孔子世家》乃云:“古者诗三千余篇,孔子去其重,取三百五篇。”盖太史公之失,以少而为多也。

北土重同姓

世以同宗族者为骨肉。《南史·王懿传》云:“北土重同姓,谓之骨肉。有远来相投者,莫不竭力营赡。王懿闻王愉在江南贵盛,是太原人,乃远来归愉。愉接遇甚薄,因辞去。”又按,颜之推《家训》曰:“凡宗亲世数,有从父,有从祖,有族祖。江南风俗,自兹以往,高秩者通呼为尊。同昭穆者,虽百世犹称兄弟。若对他人称之,皆云族人。河北士人,虽三二十世,犹呼为从伯、从叔。梁武帝尝问一中土人曰:‘卿北人,何故不知有族?’答云:‘骨肉易疏,不忍言族耳。’”予观南北朝风俗,大抵北胜于南。距今又数百年,其风俗犹尔也。

万乘字音

天子万乘,诸经音训皆作去声。余读晋傅玄《汉高祖画赞》曰:“赫赫汉祖,受命龙兴。五星协象,神母告征。讨秦灭项,如日之升。超从侧陋,光据万乘。”亦可以平声用也。

郑谷胡少荆公张说诗

郑谷《送春》诗云:“三月正当三十日,风光别我苦吟身。共君一夜不须寐,未到晓钟犹是春。”胡少假诗云:“含酸梅子渐生仁,莺老花飞迹已陈。一夜南风摇斗柄,明朝烟柳不关春。”信知才力之不侔也。然胡意亦本荆公诗:“欲知人世春多少,先验东方北斗杓。”荆公诗又本于张说《守岁》诗:“愁心随斗柄,东北望回春。”

一则仲父二则仲父

王立之《诗话》云:“或云:‘一则仲父,二则仲父’,可对‘千不如人,万不如人’。”予以为“一则仲父,二则仲父”,可对“千冯道,万冯道”。苏子由《和东坡定惠院月夜诗》有云:“娄公见唾行己干,冯老尚多谁定骂。”自注云:“千冯道,万冯道,此语乃旧传也。”然五代有“一则任圜,二则任圜”之语,此亦可对也。

诗因助语足句

卢延逊有诗云:“不同文赋易,为有者之乎。”予以为不然。尝见张右史记衢州人王介,字仲甫,以制举登第,作诗多用助语足句。有《送人应举诗》落句云:“上林春色好,携手去来兮。”又《赠人落第诗》云:“命也岂终否,时乎不暂留。勉哉藏素业,以待岁之周。”云此格古所未有。予以是知延逊之诗未尽。

林子中论坡诗失为臣体

东坡《赠传真妙善大师惟真诗》,先言“平生惯写龙凤质”,后言“尔来传写亦及我”。林子中谓失为臣体。予以为论诗岂当尔耶。

阿谀非保身良策

朱全忠尝与僚友及游客坐于大柳之下。全忠独言曰:“此木宜为车毂”,众莫应。有游客数人起应曰:“宜为车毂。”全忠勃然厉声曰:“书生辈好顺口玩人,皆此类也。车毂宜用夹榆,柳木岂可为之!”顾左右曰:“尚何待?”左右数十人ㄏ言宜为车毂者,悉扑杀之。予观唐太宗恶宇文士及佞其喜嘉木,太宗英主,固宜尔。彼全忠一凶人,犹知以顺旨为可杀。而世之小人,方以阿谀为保身之良策,何哉,

袁天纲相武后

唐史载武后之幼,母抱以见袁天纲,绐以男。天纲视其步与目,惊曰:“龙瞳凤颈,极贵验也。若为女,当作天子。”此说失于不择,盖取《谈宾录》之过也。天纲视人祸福,每见于十年之后,虽时日不差。孰谓男女不辨,而可以善相称。

周幽王击鼓而褒姒笑

《吕氏春秋》载戎尝寇周,幽王击鼓,诸侯皆至,褒姒大悦而笑;王欲褒姒之笑,数击鼓,而诸侯至无寇;及真寇至,击鼓而诸侯不来,遂为戎所灭。予尝观宋景文《雁奴说》,王荆公《雁奴诗》。然后知幽王者,其自为雁奴乎。《史记》以为举烽火。

梅圣俞孙绰哀诗

江邻几《杂志》云:“梅圣俞至宁陵,寄诗云:‘独护慈母丧,泪与河水流。河水终有竭,泪泉常在眸。’彦猷持国讥作诗早,俞应之以蓼莪及傅咸赠王何二侍中诗。”以上皆江说。余谓不独此,晋孙绰作《表哀诗》,其序云:“自丁荼毒,载离寒暑,不胜哀号,作诗一首,敢冒谅暗之讥,以申罔极之痛。”故洪玉父以鲁直丁母忧,绝不作诗。夫鲁直不作者,以非思亲之诗也;孙绰作者,以思亲之诗也。由是知圣俞作诗之早,庸何伤乎?其曰“敢冒谅暗之讥”,则虽人臣,亦可以谅暗也。

诗有夺胎换骨诗有三偷

洪觉范《冷斋夜话》曰:“山谷云;‘诗意无穷,而人之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无穷之意,虽少陵、渊明,不得工也。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法;规模其意形容之,谓之夺胎法。’”予尝以觉范不学,故每为妄语。且山谷作诗,所谓“一洗万古凡马空”,岂肯教人以蹈袭为事乎?唐僧皎然尝谓:“诗有三偷:偷语最是钝贼,如傅长虞‘日月光太清’,陈后主‘日月光天德’是也;偷意事虽可罔,情不可原,如柳浑:‘太液微波起,长杨高树秋’,沈期‘小池残暑退,高树早凉归’是也;偷势才巧意精,略无痕迹,盖诗人偷狐白裘手,如嵇康‘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王昌龄‘手携双鲤鱼,目送千里雁’,是也。”夫皎然尚知此病,孰谓学如山谷,而反以不易其意,与规模其意,而遂犯钝贼不可原之情耶?

辨唐彦谦苏子瞻诗用三尺字

叶少蕴《石林诗话》云:“杨大年、刘子仪皆喜唐彦谦诗,以其用事精巧,对偶亲切。黄鲁直诗体虽不类,然不以杨、刘为过。如彦谦《题高庙》云:‘耳闻明主提三尺,眼见愚民盗一А。’每称赏不已,多示学诗者以为模式。三尺、一,虽是著题,然语皆歇后。一А事无两出,或可略土字。如三尺,则三尺律、三尺队皆可,岂独剑乎?‘耳闻明主’,‘眼见愚民’,尤不成语。予数见交游道鲁直语,意不可解。苏子瞻有‘买牛但自捐三尺,射鼠何劳挽六钧’,亦同此病。六钧可去弓字,三尺不可去剑字,此理甚易知也。”以上皆《石林》语。予按,《高祖纪》云:“上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又《韩安国传》云:“高帝曰:‘提三尺取天下者,朕也。’”颜师古注曰:“三尺,剑也。而流俗书本或云‘提三尺剑’,剑宇后人所加耳。”然则《石林诗话》乃有歇后之说,何邪?

董十郎儿

天下之事,多成于贫贱感激之中,或败于富贵安乐之际,理无可疑也。苏秦其所成就,虽不足道。使其有二顷之田,其能佩六国相印乎?又况于为天下者哉。故中兴难于创业,是谓不刊之说。宣帝、光武所以独称于汉者,以二君俱起于民间耳。董敦逸,吉之永丰县村落人。哲庙时,为吏部侍郎。招乡人之寓太学者,以训童稚。童稚业不精进,董责之。自言“幼入上庠,甘荠盐者凡几年。今汝若此,何以有成邪?”其乡人答曰:“公言过矣。侍郎乃董十郎儿,贤郎乃董侍郎儿。以此校之,固相什伯矣。”予尝爱其言有理。古语有之:“其言虽小,可以喻大。”董起白屋,父行第十。

蔡元长欲为张本

自古奸人,周身之术非不至。然而祸患之来,卒出于非意所及者,何耶?盖恶逆既积,则天地鬼神所不容,其谋徒巧也。宣和四年,金人攻大辽,遣王纬来乞师。宰相王将明主其议,以童贯为宣抚使,蔡居安副之。蔡元长作诗送其行,有曰:“百年信誓宜坚守,六月行师合早归。”元长之为是诗也,盖欲为他日败事张本耳。殊不知政和中,元长首建严燕之议,招纳燕人李良嗣以为谋,又欲以妖人王仔息服锦袍铁帻,为大将。计议已定,会仔息抵罪伏诛,遂止。将明所为,乃推行元长之意,世可尽欺乎?元长始以绍述两字,劫持上下,擅权久之。知公议不可以久郁也,宣和间,始令其子约之,招致习为元学者。是以杨中立、洪玉父诸人皆官于中都;又使其门下客著《西清诗话》以载苏、黄语,亦欲为他日张本耳。终之祸起朔方,竟以不免,岂前所谓其谋徒巧耶。

欧阳公论冯道乃壮岁时

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夫管仲降志辱身,非圣人不足以知其仁,彼元结乌足以论之。求诸后世,狄仁杰、冯道庶几焉。仁杰则人无异论。道自为欧阳公所诋,故学者一律不复分别,惜哉!独富郑公、苏黄门、王荆公以大人称之。盖欧阳公为史时,甫壮岁;使晚为之,必不尔也。前辈谓韩魏公庆历嘉施设,如出两手,岂老少之异欤?欧阳公出处与韩同,其论冯道,予以为当以庆历嘉为例。则道也,庶乎有取于欧阳公矣。

东坡诋程颐不如欧阳公

善处石守道江邻几东坡先生才气高一时,未始下人。故自言嫉程颐之奸(见公奏议),又诋程为“鏖糟陂里叔孙通。”(见孙君孚《谈圃》)然议者以为过。故吕原明《家塾记》云:“元初,苏子瞻与程正叔不相能”;又言:“不如欧阳永叔之善处石守道也。”以予观之,岂特待守道为然。江邻几与欧阳公契分不疏,晚著《杂志》,诋公尤力。梅圣俞以为言,而公终不问。邻几既死,公吊之,哭之痛。且告其子曰:“先公埋铭,修当任其责矣。”故公叙铭邻几,无一字贬之。前辈云:“非特见公能有所容,又使天下后世读公之文,知公与邻几,始终如一,且将不信其所诋矣。”《孟子》曰:“以善养人者,然后能服天下。”欧阳公之谓矣。

高祖用良平韩信

宋景文公云:“或讥汉高祖非张良、陈平不能得天下,宋曰不然。良、平非高祖不能用。夫智高于良、平,乃能听其谋。至项羽不能用范增,则败矣。”予以景文徒知其一耳。独不见韩信之言乎?方信之被擒也,互论其长。信曰:“陛下不善将兵,而善将将。”嗟乎,不知高祖胸中,能着几韩信耶!

论《易》

末景文公云:“刘齐善言《易》。说曰:‘六十四卦,本之乾坤,故诸卦中皆有乾坤象意。孔子叙乾为玉、为金,坤为牛、为马之类,本释他卦所引,非徒言也。弼不可云‘得意忘象,得象忘言。’”予以齐谓弼不可云:“得意忘象,得象忘言”,是矣。然弼尝云:“触类可为其象,合义可为其征。义苟在健,何必马乎?类苟在顺,何必牛乎?爻苟合顺,何必坤乃为牛;义苟应健,何必乾乃为马?”则齐之说,即弼之说也。‘何以得立为一家?’景文曰:‘弼弃易象互体,专附小象,衍成其文,是以诸儒不能訾。’”予以为不然。盖《易》之书,其道有四:意、言、象、数是也。有数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意,有意而后有言。今舍象数而以言意论《易》,是犹剪其根本,而求枝叶之繁,可乎?《易》之道,在六经尤为简奥。盖《五经》止言人事,而《易》则三才具焉。第汉儒象数之余,流为灾祥刻应之说,所谓过之者兹,后世所以深排之。若以论《易》而舍象数,则非矣。然则弼者,岂所谓不及者耶?

张伯玉记六经阁取王弼传《易》意

古人要为不可及。王弼传《易》,于初九“潜龙勿用”下注云:“文言备矣。”世之陋者,往往诋其无所发明。予尝见蜀李畋著论,以为“弼之所传止于四字者。盖易经之旨,未敢率用己意,欲尊乎道也。”日乃知前辈用心如此。予尝见吕居仁言,曾子固初为太日子州司户,时张伯玉作守。欧阳公与荆公诸人咸荐日之,伯玉殊不为礼。一日,就设厅作大排,召子固。日惟宾主二人,亦不交一谈。既而召子固于书室,谓曰:“人以公为曾夫子,必无所不学也。”子固辞避而退。一日,请子固作《六经阁记》,子固屡作,终不可其意。乃谓子固曰:“吾试为之。”即令子固代书曰:“六经阁者,诸子百家皆在焉,不书,尊经也。”《文多不载》乃知伯玉之意,取李畋发明弼传《易》之意耳。伯玉,字公达,范文正公客。所以揭己,示子固如此者。子固年少恃才名,私以不识字诋之,伯玉有所闻,故耳。

东坡知味李公择知义

东坡在资善堂中,盛称河豚之美。李原明问其味如何?答曰:“直那一死。”李公择尚书,江左人,而不食河豚。尝云:“河豚非忠臣孝子所宜食。”或以二者之言问予,予曰:“由东坡之言,则可谓知味;由李公择之言,则可谓知义。”

著述须待老

前辈未尝敢自夸大。宋景文公尝谓:“予于为文,似蘧瑗。瑗年五十,知四十九年非;余年六十,始知五十九年非。其庶几至道乎?”又曰:“予每见旧所作文章,憎之,必欲烧弃。”梅尧臣曰:“公之文进矣,仆之为诗亦然。”故公晚年修《唐书》,始悟文章之难。且叹曰:“若天假吾年,犹冀老而后成。”南城李泰伯叙其文,亦曰:“天将寿我乎,所为固未足也。”类皆不自满如此,故其文卓然自成一家。善乎欧阳公之言曰:“著述须待老,积勤宜少时。”岂公亦有所悔耶?

太祖推服桑维翰

太祖尝与赵普议事,有所不合。太祖曰:“安得宰相如桑维翰者,与之谋乎?”普对曰:“使维翰在,陛下亦不用,盖维翰爱钱。”太祖曰:“苟用其长,亦当护其短。措大眼孔小,赐与十万贯,则塞破屋子矣。”予按,晋去国初未远,故太祖所以推服维翰者,宜有以得之。使维翰获用,岂尽出普下乎?盖尝因太祖推服之义,而考维翰本传。其议论皆为欧阳公削去,无从而见之。其后读孔氏《续世说》,载出帝之初,浸用景延广。维翰恐与契丹失欢,上疏曰:“议者以陛下于契丹有所供亿,谓之耗蠹。有所卑逊,谓之屈辱。微臣所见,则曰不然。且以汉祖英雄,犹输货于冒顿;神尧武略,尚称臣于可汗。此谓达于权变,善于屈伸。所损者微,所利者大。必若因兹交造,遂成衅隙,自此岁岁调发,日日转输,困天下之生灵,空国家之府藏,此为耗蠹,不亦甚乎?兵戈既起,将帅擅权。武吏功臣,过求姑息,边藩远郡,得以骄矜。外刚内柔,上陵下替。此为屈辱,又非多乎?”所具止此,议论虽不尽见。其揣度事势,深切着明,有能加之者欤?太祖所以推服之也。

繁钦论鼓吹崔令钦教坊女善歌

陈后山云:“繁钦与魏文论鼓吹云:‘潜气内转,哀声外激。大不抗越,细不幽散。’”不若唐崔令钦语也。崔记教坊任智方四女皆善歌,其中二姑子,吐纳凄惋,收敛浑沦,三姑子容止闲和,傍观若意不在歌;四姑子发声遒润,虚静似从空中来。崔在唐不以文名,若此语可以谓之文矣。

贵在富下

《司马季主传》云:“《传》曰:‘富为上,贵次之。’”《系辞》云:“崇高莫大乎富贵”,贵在富之下。予尝记钱希白著书,有人王令,遇鬼胡元春。令询向去禄寿,胡笑曰:“阴功与天爵俱高。人爵,末事也。《尚书》五福,不言禄,此乃深旨,非老夫所能知也。”予乃知贵在富下者以此。

颜鲁公失言

颜鲁公将死,叱李希烈曰:“吾年且八十,官太师。吾守吾节,死而后已。”予尝曰:鲁公之节,虽与日月争光可也,而不能不失于其言。使年未至于八十,官未至于太师,节可不尽乎?齐、梁以来,视易君如弈棋,士鲜知节义。褚渊为齐司徒,贺客满座。褚欢曰:“使彦回作中书郎而死,不当为一名士邪?”名德不昌,乃复有期颐之寿。嗟乎,使如言,国何赖于老成哉。

张华死有余愧

人臣事君当大位者,事有关于社稷,虽以死争可也。予见古今备礼数,作文具者多矣。晋张华被执,曰:“式干之议,臣谏章具存,可覆按也。”张林曰:“谏而不从,何不去位?”华无以对。予谓华死而有知,有余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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