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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2 / 2)

一极品贵人,目不识字,又不谙练。一日家宴,搬演郑元和戏文。有丑角刘淮者,最能发笑感动人。演至杀五花马卖来兴保儿,来兴保哭泣恋主。贵人呼至席前,满斟酒一金杯赏之,且劝曰:“汝主人既要卖你,不必苦苦恋他了。”来兴保喏喏而退。此乃戏中之戏,梦中之梦也。贵人所以为贵人乎?

嘲戏

一士人好客而不甚设酒食。一日诸词客坐久之,士人具水浸藕两盘而已,诸人举手而尽。一客因诵“客到但知留一醉,盘中惟有水晶盐”之句,云太白此诗若删去四字,只云“客到但知留,盘中惟有水”,便合今日雅会矣。宾主皆大笑。

黄挥使六十诞日,白挥使戏之曰:“黄耉无疆。”黄即应声曰,正好对“白圭有玷”。

郑仕与金鱼交而好戏。郑之庭前蓄金鱼一缸,中有绿毛小龟。两人偶凭栏玩之,郑忽戏呼云:“金鱼乌龟,金鱼乌龟。”金云:“金鱼不过是乌龟朋友耳。”

陈泰华拜客于北门桥,主人留陈飰。泰华戏之曰:“人说城南奢城北俭,殊不然也。城南肉中也用些菜,君家菜中也用些肉。何可谓城南奢乎?”

余与程孺文、汪子宁同行,见乞儿牵狗衔瓢化钱。孺文云:“此狗亦知瓢乎?”盖戏子宁也。子宁曰:“此狗只解口瓢耳。”

打油

诗至于打油,恶道也。就而论之,刺之不入骨,听之不绝倒者,弗工也。若施半村、王吉山、陈秋碧、郑玉山、金幕桢、王次山、朱企斋、杨万壑、段钟石,皆擅此长。

壁墨阶草

横崖陈子野云:“人家壁上无墨,阶前无草者,不可与之往来。”

雨花台诗集序

高座寺去金陵城南二里据冈阜高处,昔天竺吉友尊者让王位。西晋惠帝末永嘉中,游建康止建初寺。王导一见,先呼为我辈人。当时名流,如庾亮、周顗、谢鲲、桓寻等,无不欢洽,常以高座孤坐,故时呼为高座。法师卒,葬兹山。元帝初为树刹表识,后沙门造寺于冢。谢鲲即以其座名名寺。梁天监二年,宝志公来居与五百大士,俱有云光延坐冈,说法天花乱坠,因号其冈曰“雨花”台。台俯瞰城繙,有江山之胜。自唐李太白、卢贵元而下,俱有题咏。今主寺寂庵上人,澄心面壁,以正法眼。藏观破南北宗旨,犹有诗书结习未忘。恐见存之,诗久亦湮灭,乃欲绣梓以广其传。刑科给舍溧阳史君巽仲,与上人有诗坛之契,恒捐薪米以助其费。梓刻既成,巽仲求予言以为序。予熟游金陵,兹台屡登焉。每一送目,诗景蒲前。然景物一致,而态度屡变,诗亦随之。钟山云抹衔日,半规其诗,黯以净黄屋。擎天紫气,陆离其诗,壮以丽江,暗浪喧风帆摇曳。其诗闻以激长于繁华,凤台嵯峨,秋高气清,长空烟缕。凡三国六朝兴亡萧飒之意,与夫王谢周庾诸公风流蕴藉之态,无不暗画于中。其诗抗之而行,蒙之而明,平之崚层,其冥冥、其澄澄,孰能尽暴其形?传其声,是知其有余,不尽之景虽尽经骚人墨客之所品评者,又安能俾其精英?有所亏成也哉。予恒默坐台端吾心,窅然以深吾思,洒然以凝静。与溟漠居动,与玄造并,方能与是诗会于太虚寥廓之庭。呜呼,是可以易知耶?诗自唐至国朝,凡若于首读之光彩烂然,是知天之所雨之,珠玉颗于花,当万倍也。寺有八景,除台之外,有七曰:聚宝山,曰手植松,曰中孚塔,曰掞秀堂,曰永宁泉,曰铜钟碑,曰白石庵。各有故事,不能尽述。雨花台旧有志,寺僧毁其板,偶见桑民悦此序,遂录之。

茶有肥瘦

云泉沈道人云,凡茶肥者甘,甘则不香。茶瘦者苦,苦则香。此又茶经、茶诀、茶品、茶谱之所未发。

夫如何

觳斋主人独鉴录云:论诗贵美恶不相掩,如杜少陵、岱宗,夫如何?夫如何三语,头巾气甚矣。注诗者反目为跌荡,何也?段虎臣云,“夫如何果是头巾气”,细思之,“夫”字当是大字之误。上云“大如何”,下云“青未了”,正见其大也。此论似得之。

王陈优劣

王大成侍坐唐荆川先生于高座寺,因问王阳明、陈白沙二先生,亦有优劣乎?荆川曰:“吾人于二先生,且学他好处,未可优劣。”少间,曰:“白沙久在林下,所养较纯。”

增减字法

友人案头有《绣佛斋刻本诗》一册,乃朱姓妓诗也。咏雪用“玉楼寒起粟,银海眩生花”之句。余因曰:今之诗人,若知增减字法,只须取古人之作点定之,便可成名。如“镂月为歌扇,裁云作舞衣”,李义府句也。张怀庆增“生情出性”四字。“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李嘉祐句也,王摩诘增“漠漠阴阴”四字。此非古人增字之良规乎?东坡“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今减去“冻、合、光、摇”四字,何等浑成。一山人在座,曰:“可偶一为之。”不知余之出于戏也。

旗帜

太祖令军营旗帜用旧,送光禄寺供厨役之用。其精密如此。

未沾一命

开国功臣常怀远、李临淮、邓定远、汤灵壁、刘诚意,嘉靖中续封,甚惬人情。但李太师之后,未沾一命,殊为缺典。太师之后,皆在南都,甚微而甚贫。

谋馆背义

杨朝宗,字见卿,别号朴庵。性狷介谨矩,矱不差尺寸,非其义弗取。聚徒糊口之外,一无所缁焉。尝馆于大姓徐氏,有同门生易某,相友善。贫无以自存,将往投故知于汴朴庵,曰:“道路远,人情叵测,能得所欲邪?”曰:“计弗获已耳。”慰之曰:“即有馆谷之便,可少留乎?”易唯唯,喜溢颜面。时徐姻属杜兵部,将以其子就帷下,朴庵遂以让易,而托徐氏纵更焉。易以是识于徐氏,而阴欲得朴庵之馆也。则暇日与徐氏子商经史课文义,若授弟子者。自是亹亹靡倦,退复语人曰:“徐君德我,必移子见托矣。”闻者甚不直易,咸奋臂来告,且图与报之。朴庵笑曰:“故人情厚,宁有是耶?”固止之。明日遂以故辞徐,徐再四留,再四不可。则曰:“吾举一自代者。”询其人,即易某也。后易官于朝议者,犹籍籍病之。正德间,诸公修郡志,将列其事,朴庵复闻而惧曰:“扬友之过,以成己之名,君子弗处也。况彼为贫所累耳,亦何过哉?”因遣门下,生沮之。嗟夫,谋馆背义如易君者众也,朴庵诚古人哉。

盛唐匡廓

段虎臣云,李于鳞、王元美、宗子相、吴明卿、徐子与、梁公实、谢茂秦,嘉隆间七子也。诗学盛唐,不过盛唐之匡廓耳。至于深沉之思,隽永之味,超脱之趣,尚未入室。

诗社

有一人,目不识字,好邀人结诗社。且饮食甚菲,而又衍期好事者,嘲之云:“纽穿肠肚诗难就,叫破喉酒不来”,道其实也。虽然,诗社不愈于斗鸡呼庐之场乎?嘲之者过矣。

节料

教坊司每于岁首五日内,或四人,或五六人,往富贵人家奏乐一套,谓之“送春”,又谓之“节料。”主人皆有以赏之。此事不行已五十年余年。

石榴笑冷官

姑苏蔡羽,字九达,才高倚马,誉重南金。但赋性鄙啬之,甚以岁贡为南院孔目。同乡文司城送弓兵二名应役,终日奔走不暇。人摘两石榴与之充饥,曾署院壁云“草色常留上客马,花枝不笑冷官衙。”王子新云:花枝不笑冷官矣。石榴非充饥之物也,有不笑冷官者乎?

原治二篇

西冶王公銮,中正德辛未进士,观政吏部太宰。邃庵杨公令观政者各以所业进,欲观其才也。西冶作原治二篇,切中时弊。邃庵大奇之,即补文选主事,往文选必他司调,补无径授者,盖异数也。

还银生子

豹韬卫千户高仲光,大司马差往北京上疏。行至山东界,投一野店,见店有遗银一囊,约三百余两。遂问主人,早有何人寓此?答以远客两人,行且五六十里矣。高曰:“此一囊银定是客人所遗,若暗携去,人虽不知,鬼神知之。我四十无子,不爱此非义之财以损人也。”因解鞍秣马,以待失银之人。次日早,有客寻至,且泣且诉。高取银与之,各问其姓名而别。仲光后生子四人,中万历辛丑武进士,高居仁乃其长子。

天眼开

俭庵梁公,以户书考满解职,家居廷臣。上议言司徒乃国计大臣,总领财赋,得人实难。窃见材,操心廉直,终始不渝。且综理既闲,出纳有执,实清朝人才之望。及今未衰,尚堪任,使乞早召用,以尽其材。上谕之起公,原官加太子少保。崔公铣称之曰:“自公召还,司徒涂人。”丐子相语云,今天眼开,召回梁公矣。此与司马公入朝何异?

救娄

自庵陈公钦在南武选主事,会武库郎娄性被诬下狱。取勘同部人,皆摇手避,莫敢暴白。公奋身疏其冤状,诏并逮公同系者。二年娄病日浸,赖公周旋之,得不死。久之娄乃获免,而自庵以此名闻天下。

诗学

嘉靖中司寇顾公华玉,以浙辖在告,倡诗学于清溪之上。门下士,若陈羽伯凤、谢应午少南、许仲贻谷、金子有大车、金子坤大舆、高近思远,相从以游。讲艺论学,绰有古风。

三似

华亭平泉陆公树声,称秋溟殷公迈云“坐镇雅俗似房次,律急流勇退似钱”。宣靖洞明宗要则似杨次公晁太傅也。

仙官入室

杨道南先生之母陈孺人,怀孕未诞之夕,梦笙籁满耳。闾里走眠,须臾有羽。盖霓幢从南来,拥一仙官入其室。翼日,遂生先生焉。盖先生文名道誉,卓绝一时。岂偶然而已乎?

小刘祠

南坦刘公麟,以刑部郎中擢守绍兴,汉刘宠故处也。在郡精核廉敏,甫五十日,郡声大治,逆瑾衔公,出守不修谒,犹掇郎中。时琐细废为编氓,郡人争致赆公,曰:“勤苦诸君,吾治不建。前刘敢蒙一钱惠耶?”即去,越人肖其像,为小刘祠。

埋刀

南坦刘公夫人,乃王南原公之姊。刘有一宝刀,南原心欲之。南坦亦心许之,皆未曾明言。及南原死,南坦白湖州来观葬,取宝刀埋之于墓中。宛然季札之风。

预作墓铭

南坦公早参玄理,兼达天命。尝请王公廷相,预作墓铭。

夫妇伦绝

秀才陈舜胄,万历庚子科三场文房考,主试已高取,将填榜时,主试复阅其易经,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文中不喜“夫妇之伦绝”五字,遂尔不中。盖舜胄曾逐其三十年之妻,并逐其子,使母子乞食他方,存亡难保。仅留一妾,又剪其发,打骂莫堪,怨恨入骨。夫妇之伦绝也久矣。主试之涂此一句,乃鬼神使之也。

剪刀诗

《升庵诗话补遗》云,古廉李公时勉,《咏剪刀诗》:“吴绫剪处鱼吞浪,蜀锦裁时燕掠霞。深院响传春昼静,小楼工罢夕阳斜。”公之直节清声,而诗妩媚如此。

花练黄

杭州花纶、黄观榜,及第三人,初读卷官进卷,以花纶第一,练子宁第二,黄观第三。太祖改定,以黄第一,练第二,花第三。故南京谚有“花练黄、黄练花”之语。

斗南

斗南老人,泊舟采石江上。遇李太白与之联诗,童尚书作传,载其全诗。今在《枕肱集》中。

亲书考案

矩庵陈公镐,提学山东,为人明敏有吏干。校阅精核,公廉详慎,终始如一。诸生登降之序,皆自书之,不假手吏人。齐鲁间称名督学,必首推之。

读汉书

谢与槐公督学广西,喜临桂县童生张鸣凤,文笔奇古,因进而训之,曰:“吾子不患不成名,患胸中无全书耳。”乃取两汉书,亲为之句读,令五日进院一背。虽出巡,亦携之行。与槐公转官,两汉书已完矣。其造就后学如此。鸣凤,字羽王,后来南都,拜于墓下,立一碑而去。

医案

御史陈公,忽小儿闭目口不出声,手足俱软。急延医治之。独孟友荆一见便云:“公子无病,乃饮酒乳过多,沉醉耳。浓煎六安茶,饮数匙便醒。”御史抚掌大笑曰:“得之矣,可谓良医。”

余内人幼年病血山崩,诸医皆危之。刘春斋用当归一两、荆芥一两、酒一钟、水一钟煎服,立止如神。

冯益斋给谏,每发言,腹中辄有声应之。此应声虫病也。遂告病,卜居南京。杨守极用小蓝煎饮之,即吐出其虫。

抚州铜客病痢甚危,悬五十金酬。医太学生倪士实授一方,用当归末,阿魏丸之,白滚汤送下,三服而愈。

胡竹亭授一治痢方,采黄花、地丁草,捣取自然汁一酒钟,加蜂蜜少许,服之神验。

邻有一贫人病,湿痰肿痛,经年不能行。遇乞食道人授一方,用莃莶草、水红花、萝卜英、白金凤花、水龙骨、花椒、槐条、甘草、苍术、金银花共十味,煎水蒸患处,水稍温即洗之。此方已医好数人。

张白门治小肠气秘方,用乌药六钱、天门冬五钱,白水煎服神效。

黄氏小便不通,陈雁麓用芒硝一钱研细,龙圆肉包之,细嚼咽下立愈。

孟望湖,淮安人,耳中闻人声,悉是祖考谈其家事,扰扰不休。邀刘春斋医治,春斋诊视之曰,暴病之谓火,怪病之谓痰,用滚痰丸下之而痊。

余兄奇峰生两瘤,大如拳。僧传一方,用竹刺将瘤顶上稍稍拨开油皮,勿令见血。细研铜绿少许,放于拨开处,以膏药贴之。数日即溃,出粉而愈。

接鹤胫

李克斋公在兵部正坐堂,忽空中飞下一鹤,驯熟不去。对医人刘春斋云,家曾有鹤飞来,第二小儿举进士。今又有鹤飞来,大小儿定中进士矣。未几,而鹤折其胫,私心殊不喜。因问有能接其胫骨者乎?一人对曰,家藏接骨秘方,想人禽一理,或可接也。急命修制之,方用土鳖,新瓦焙干,半两钱醋,淬七次。自然铜乳香,没药,菜瓜子仁各等分为细末。每服一分半,酒调灌之。鹤胫如故。但人上体伤,食后服之;下体伤,空心服之。李公乃以其方传之于刘春斋。

雷异

太学生陈居业家楼上,有磁器两厨。忽夏日雷震一声,两厨皆打钱大一孔,将厨中磁器布列于楼板上,大小皆相配,其异如此。俗云雷神极巧、极戏,信夫?

代族偿银

碧山齐王孙,邀里中富客饮,乃其设谋专在于武橙墩。橙墩有族人,负碧山千金,半本半利,贫不能偿,锁于空室中,俟橙墩赴席。佯令仆泄之,乃武之仆耳语于橙墩。橙墩出席曰:“族人负债,囚锁空室。小人高坐,欢饮堂上。尚得谓之人乎?即令武晌代偿,亦非难事。何见辱之深也?”碧山遂纵其族人去,乃揖橙墩曰:“烦公一处。”橙墩唯唯,虽饮终,席殊不乐也。越数日,碧山又送礼来,促其处。橙墩谋于妻妾曰:“生平未曾求人,今且求你二人,乞将首饰借我,以全其言。他日当倍偿焉。”妻与妾置首饰于几,乃数之曰:“人负己者,不能取,痴也。人负人者,代偿之,痴之。痴也,饮数杯酒,出银千两,其痴不可言,而贫可立至矣。”橙墩估其价,携以偿碧山曰:“此首饰作银八百两,尚欠二百两,容四年偿之。”橙墩此举,真丈夫哉,真丈夫哉。

死同谥异

正统己巳秋,北虏犯。顺英庙震怒,亲率六师征之。时内阁重臣扈跸者二人,吾乡张公益与曹公鼐也。师次土木,败绩,二公死之。既而朝廷录死事之臣,曹公得谥文忠,而张公仅谥文僖。夫忠之与僖,相去远矣。不知何以死同,而谥异也。

钱宁后身

织罗俞四老,名鉴富,而忠信可托。钱宁喜其人,将银二三万与之织造,又曾寄物数厢于其家。钱宁得罪,抄没未尝波及焉。后梦钱宁入室,生一子名弘泽,用银如粪土。四老与其妻私语云:“弘泽分明钱宁后身,若抄没,是恶去也。今任其花费,犹为善去矣。又何较焉?”

尼觉清诗

湛霍二公,拆毁庵观,淫祠韬卫营中。一庵有尼觉清,题一诗于壁云:“急忙检点破袈裟,收拾行囊没一些。袖拂白云归洞口,肩挑明月绕天涯。可怜松顶新巢鹤,却负篱根旧种花。再四叮咛猫与犬,休教流落俗人家。”世传其诗而已,余特拈出其名。

陆卒

澹泉郑公,云南都水军,胜于陆卒营马,壮于江舟。此论非也,盖兵无强弱,若操练之,极其精;赏罚之,极其明。虽弱必强矣,何可以一言悬断之乎?

梦孔雀

龙崖何公宦濮州时,梦孔雀入室,遂生次子仲雅,因作孔雀赋以纪其事。后仲雅御史巡按。福建子森如梦一孔雀冲天而去,不数日,闽中之计至矣。

金丝金箔

最不可伪者,金也。二十年来,金丝有银心者,金箔有银裹者,工人日巧一日,物价日贱一日,人情日薄一日,可慨也夫。

乳母裂书

与槐谢公,极喜收书。有一乳母,凡儿啼,走书房中,裂书声引诱之,以止其啼焉。昔人谓藏书有八厄,今添此一厄而九矣。

陈南塘

南塘陈忠行六人,以陈六呼之。府军卫中所军补役,验新江口。操家极贫,目不识字,有胆力、有机谋。能于江面浮游百里不倦。云:高都督新任,驭军严刻,夸家丁拳棒冠于北边,一可敌十坐。营闻言,预选陈忠数人,以俟比艺。及下营演武,陈忠连打倒三人。高都督顿尔短气,思以中伤之。

高都督苛求陈忠小过,捆一,索打一百。墩锁营中,且诘之曰:“陈忠好武艺,今日如何?”意在致之死也。入夜,钮断铁锁,归家。送祖母于叔,送妻于岳父。半夜渡江逃命,而功名已兆于此。

江右李公开府淮扬,偶宿庙湾场关王庙。忠宿于三里外。方就枕,忽梦袱头牙笏,一神将笏写一火字,仍指点其去路。惊醒,时漏下二鼓,唤起众兵,巡至关王庙,见倭奴庙前放火。兵少,不敢战,乃从庙旁拆墙,救出李公。即传四路兵,蜂拥而至。夜杀真倭首级七十二颗。李公大喜,方重用忠。

牛王河与倭奴大战,胜败在顷刻。忽倭奴奇兵袭于后。忠禀曰:事急矣。乃负李公渡河,公感之爱之,遂结忠为义子。两家各画一渡河图,以纪其事。

曾在胡总制幕下。一日,与倭对阵,见其耀武扬威之甚,梅林曰:“若得一猛将冲之,以挫其锋可也。”忠禀曰:“陈忠愿往。”梅林公即以所乘马与乘之人。雄马壮白袍,双刀舞入阵中,如无人焉。缓缓策马而归,梅林公大喜,挥兵继进,遂获大胜。

曾在通州逐三倭,一枪锭一倭奴于墙,两倭奴惧其勇猛,不敢救而去。

神烈山两次打两虎,府厂花红鼓乐送归以荣之。

陈忠起于市人,与倭奴百战,斩真倭头数十颗。官至游击参将,在小教场中军坐营。忠亦武弁中豪杰也。忠死,子世文袭指挥佥事。

陈夫人拒盗

陈南塘卜居仓巷中,半生拮据,所得贮在一楼。强盗窥南塘他往,四五十人劈门而入。欲将登楼,夫人沈氏,持一铁枪守楼。门众不敢登,皆云枪紧,枪紧。盗不得意,放火烧楼。乃沈氏见火逼身,从后窗挟枪投于邻家,竟免焚。如之患,可谓女中将军,不愧南塘之夫人也。

两义士传

宋景濂先生有义士杜环传,杨道南先生有义士赵善继传。二公之义不同,均之足以风世而振俗。

江宁三张

南户部侍郎张公志淳,号南园,云南金齿司籍,江宁县人,有《南园先生集》行于世。二子曰含,曰合,皆以风雅论著,声名昭昭在士林。含字愈光,杨升庵先生有千里面谈两卷,乃与愈光谈诗者。

韫庵长者

沈生予云:“予任奉新时,未敢求荐于人。韫庵吴公自浙移,书荐之于抚台按院,多溢美之词。若非抚台按院言之,余终于不知也。”其乡曲之情真,怜才之意切,吴公诚君子,长者哉。至今感之。

韫庵自赞

韫庵吴公自赞其小像云“入道德之门,而不谭道德。处功名之地,而不竞功名。探仙佛之源,而不宗仙佛。忖诗文之趣,而不习诗文。世方赫赫,我独冥冥。世方矫矫,我独平平。寓形轩冕,寄兴烟云。间中风月,静里乾坤。斯柴桑处士所称无怀氏,而安乐先生所记无名。”公者欤,即此一赞,可以觇公之素矣。

四苦役

卫军有快船与运粮,县民有坊厢若铺行。又军民共之,此四役乃役之至苦者也。迩来虽稍稍息肩,但财尽力穷,人不堪命。饥寒所迫,或有他虞,未有甚于此时也。尝读太祖高皇帝免租之诏,有曰:子孙百世,无忘江左之民。岂独以兵费所资,特宜优恤?而亦以居重驭轻之良,图疆干弱枝之要策也。仁人君子,宜念之哉。

草茅鸾凤

杨道南先生,数岁时受诸经子史,读之,目数行下,且了其微义。甫十四岁,部使者胡公试孔子惜繁缨论,辞辩川涌,意其为宿学。批其卷云“草茅中鸾凤已见”,大奇之。

童年却金

督学象岗胡公,既奇道南先生之才,又惜其贫,遣就海虞钱。公有威学,因师友陈公原习唐公应德,无不忘年礼,敬之馆于学士梁溪华公。华公尤器重,尝遗金百两。弗受,比归,潜置书囊中。登舟,检书见之,则回舟力却,乃去。他日钱以告胡公,公为却立。咨嗟以为一童子,能抗志乃尔。

会元三梦

石城许公,嘉靖乙酉举于乡,三会试三不利。乙未复当上春官渡江。夜梦巨神自天而下,授以龙墨一笏,有“皇明大魁”四字。甫入京,宿于旅舍,梦有持二轴索画者。先生援笔一挥,成苍龙形,牙爪向人,云气腾涌。寤后,复梦人授以牙刻图书,有“不负所学”四字。是年有此三梦,果中会试第一人。

古语

古语云,金陵市合月光里,今饮虹桥、武定桥,尚有夜市。又云,金陵人好醉妆,此事余目所未睹。又金陵以鼎镬相高,此风殊未泯。又云,金陵人好解字,但字被王金陵解过一番,人尚以穿凿目之。秀才不作此伎俩也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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