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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2 / 2)

至大桥渡,夜已二更,果见前四人:蓬头恶面,七窍流血,环而围之。渠恃勇欲挥拳,一鬼以黑帕直套其头,便觉冷气攻心,口不能声,倒于地矣。群鬼以泥塞其口、鼻。忽前有人持棍来赶散四鬼,以手提赵掷之曰:“我将来救汝,我即玄坛神也,此四鬼者,因昨年罗剎国大荒,饿鬼无处觅食,故逃入中国作祟。汝所遇者,罗剎之饿鬼也。但子虽脱于祸,恐有后患,须到家后用香十三枝,自灶前点至门外,方可脱然。”

赵惊醒,不料其身已卧自家门外,乃望空拜谢。如其言,果无恙。

绍兴李先生

绍兴李直颖,作幕山东太谷县。夜眠书斋,有老人伸靴于坑下曰:“我山阴人,亦幕客也。死不得归,奴窃银信衣服而逃,至今家中犹未能知,求君为我寄信到家。”李曰:“不必寄信,我即日要返舍,归时即送君柩归可也。”鬼大喜拜谢,且曰:“无以报恩,愿代为办案。”从此,李每宵熟寝而几上之案已办定矣,一时有神明之称。逾年,送其柩归,其妻子泣迎于门曰:“昨夜梦老相公灵輀而还家,故在此相迎也。”

怨气变蛇

亳州贡生郜某,家颇富,住城西五里,地名小镇。家多豪仆,皆倚主人之势,横行乡曲。乡民陈老有田数亩,与郜宅相近,禾稼屡被郜家骡马践伤,与之理说,反受豪奴辱詈。陈老自度势不相敌,莫敢谁何,致成膈疾,年余将死。

一日,唤工人至家作棺,谓工人曰:“棺后为我开一小穴。”闻者皆诧之,问其故。陈老曰:“我被郜某欺,气而死,自谅生不能报仇,欲死后变蛇,以食郜之心肝,方泄我恨。”工人笑而从之。至晚,工匠归过郜宅,咸以此事为新闻,笑语喧哗。适值郜某闲立门外,见众人狂笑,因内中有素熟识者,问之,其人即将陈老语相告。郜惊曰:“我实不知。”

明日清晨,至陈家云:“前事皆家人放肆,故亲来请罪,望翁宥我。”陈老曰:“公果不知,能将家人某某等当我面责处,我即不恨公也。”郜曰:“可。”即邀陈老至家,将家人重责,又着叩头陪礼,并留之小酌。陈老大悦,即能进饮食。忽胸中作呕,吐出一物,长尺许。众视之,乃一小蛇,游于痰沫内。郜骇然曰:“非我今日请罪,则翁必化蛇来报矣!”自后陈病亦愈。

心经诛狐

钱唐秀才郑国相,有妹适罗氏,于康熙甲申十月初旬夜坐,忽有风从窗隙中入,微有气息,旋见一少年满妆美女嬉笑而至,后随一毛物,不满三尺,身披半臂。美女与妹言笑,不觉随之而行,或山林,或城市,来往轻疾,不知其魂之离体也。或僵卧三五日方苏。妖戒勿泄,泄必害其性命,故不敢语人。其家以为病疯如此者。

至乙酉八月,国相远归乡试,延妹回家,中秋晚,再四诘之,始吐其实。是夜,妖即闹至五更而去;次夜复至,妹即晕绝。国相拿妹衣领,朗诵《心经》,始得释回。每日因虔祷所供大士前,愿刊施二千余部,除妖救妹。是夜妖至,举家朗诵大士宝号,饭顷始苏,云:“正在危急之际,空中现大士,呼:『孽畜,何得至此?』妖应曰:『因饥觅食耳。』大士叱之,随去,以手向妖一指,腾空而起,妖亦不见。”众觉旃檀香满室,妹得安寝。

次日午后,忽又女魂附体,口作北音。国相取《周易》镇之,彼云:“『干元亨利贞』,我曾读过,不须取来。”口中只唤“还我胡三歌来”不绝。因一一询之,云:“我姓缪,唤缪三姑。年十六岁时,池边采荷花,见一美女与我笑语,云是汪大姑,背后随者即胡三哥,名叫将恒,自称天下老狐第三,故儿胡三哥。我被其迷,因此而亡。汪大姑得脱生去,今已四十二年。我依倚胡三哥,寻一替代。去年十月,连你妹子寻有三人,期在一年之内,三人中必将一人收尽眼光,方可替代。今胡三哥被收,我无所归,奈何?”国相云:“汝何不归母家、夫家?”云:“母家远在江西,不能去。七月间,见兰盆会上丈夫抢食,想已不在人世矣。”言讫凄然。

国相允以诵《心经》三百卷超度,才即合掌礼谢云:“得此,我可再生人世。你为我先诵两卷何如?”国相每诵一卷,缪即念阿弥陀佛一声。诵至三四卷,乃云:“不须多诵,若多,则太重了,我手不能持。”并索烧酒、牛肉、银锭五百、烟筒、荷包,一一从之,起身作礼致谢而去。

饭顷,妹病始苏,作呻吟声云:“我被缪三姑藏山洞中,正在啼哭,忽见缪三姑面色微红,似有酒气,胸怀银锭,口含烟筒,手捧白纸经卷,口称『般若波罗密多』而来,云:『汝父兄念汝,领汝回去。』走得脚痛,故呻吟也。”

次早,忽又作缪语云:“菩萨不忍将胡三哥杀害,不过拘系而已。今闻胡三哥要打千尺深地洞逃出来,害汝妹性命,我感你恩,故来报信。大相公可再求大士,使他不得逃出。”国相又虔祷大士前,愿再刊施《心经》千卷,共三千卷,并将此胡三哥为怪之事载于经后,普劝世人。祷毕,缪三姑云:“如此甚好,但昨日与我的银锭,虚数不敷。”又云:“《心经》被人来夺扯碎了,烟袋因狗叫心惊失掉了。今要银锭一千,裙袄二副,仍要烟袋、荷包、烧酒、牛肉。许我《心经》,可先念三十卷,须做一纸箱,开箱对箱朗诵,自然卷数在内。”又云:“九月初一日,可斋供大士,将你妹子归依菩萨,取名观贞。打一银锁,将法名凿上,挂在胸前,以避凶灾,以保年寿。”于是一一备办,候暮而送。又云:“此刻大士已带了胡三哥到城隍处,你妹子亦去赴审矣。”

黄昏后,妹苏曰:“城隍庙审事,回来备说。先在庙门外见城隍神接大士上殿正坐,城隍在下侧首旁坐,我跪大士侧边,胡三哥跪丹墀下。大士向城隍说了此话,城隍就向胡三曰:『孽畜,何得扰害生人?』胡三答曰:『我原在新官桥里住,因桥拆造,借居罗家空楼。此系女鬼,他来跟我觅食的。』城隍即令判官查我父母及吾兄之籍,又查罗宅之籍。查毕,叱曰:『他是生人,如何说是女鬼!』喝令掌嘴。掌毕,复抽签掷地,将胡三哥重打三十板,曰:『我处亦不究你,解往真人府去治罪。』随点役二人,备文解去。解差手执红棍,将胡三哥锁押而去。大士出庙升天,我亦出庙门,缪三姑领我回来。”于是延巫祭奠缪三姑,相送而去,不复来矣。

至二十六夜,其妹夜半梦前解差二人,一人手执长枪,枪上挂一毛头,带有血痕,曰:“胡三已正法矣。”妹惊醒。次夜,甫就枕,即有一毛头滚地而来,将女左臂带衣痛咬一口。随即喊叫,其头不见,只见左臂衣上染有血痕。自此,或昼或夜,每见毛头在脚边滚来滚去。

九月初一日,依缪三姑之言,置锁凿名,斋供大士。妹见大士吩咐:“胡三已经正法,你终身勿往东南去。汝兄许缪三姑《心经》三百卷,他得此经,已成地仙矣。我之《心经》重大,汝兄须加敬奉。”大士又取香灰在女头上书符镇之而醒,于是国相同妹叩谢。但滚地之头不时来搅,国相亦每夜梦与人殴击,不见其形,但觉有一不满三尺之黑物而已。忽悟《心经》佛力浩大,可以解冤释结,超度苦魂,又向大士前再拜,愿诵《心经》三百卷,超度胡三,以解此结。于是毛头亦不复再见。此皆国相亲历之事,向人言之。

旱魃有三种

一种似兽,一种乃僵尸所变,皆能为旱,止风雨。惟山上旱魃名格,为害尤甚,似人而长头,顶有一目,能吃龙,雨师皆畏之。见云起,仰首吹嘘,云即散而日愈烈,人不能制。或云:天应旱,则山川之气融结而成。忽然不见,则雨。

鬼脚甚香能行经受胎

宁波周秀才,在于潜署内作幕。久之,形状羸瘦。同事疑之,叩问,总言无他。一日同食西瓜,客有言鬼无脚,周忽云:“鬼不特有脚,且女鬼之脚甚香。”群问:“何所见?”周颇悔失言。众再四诘之,始言于某夜月光下有所感触,对月长叹,忽见对过廊下,有一妇人,甚美,亦对月长叹。周初疑为署中人,坦然不惧,讯其所叹何故,遽答曰:“子不知我之所叹,犹我之不知子之所叹也。”少顷,周闭门而睡,心悔月下逢此美妇人,惜未细谈。忽闻窗外小语云:“君果有意,当于明夜月下再会。”

至次夜,周屏僮仆,相俟月下,久不至,疑其爽约。至四更,忽见妇人踉跄而来曰:“我为君驰千里而来。”叩之故,曰:“今夜往江南六合祝盟姊寿,去时有同伴数人。恐久留失约,故撇同伴独回。途间恐遇虎狼,胆怯行迟,故后期。天且渐晓,不能缱绻,如君必欲相会,可与僮仆分居,恐与阴阳有犯。”如其言。奴知主人室中有鬼,坚不肯移。周大怒,奴始从之,然每夜必窥探主人之室。妇人遂不至。久之,僮亦释然,不复来扰。

忽妇人至曰:“君毋畏,我系前幕友某人之妾,松江人。偶小疾,为庸医所误,遂殁。以阳寿未终,冥籍不收,可以闲游。查《露水夫妻簿》上,与君有缘,但注定只应交媾一百十六次。若无人知,则相处可长,否则,缘尽便散。”又云:“君外尚有一人,亦有夙缘,应数百次,不知何日得会。自此后可为地仙,不复轮回。且我行径受胎,皆与人同,奈君命中无子,我不能为君嗣续耳。”从此,周形神愈惫。

同人知其事,促之归。周亦以同人皆知,身不能安,遂归宁波,身渐充肥。周每与女交,用红圈印于宪书月日之下,同人数之,得一百十六圈。

王弼

王弼,字良辅,秦州人。行医延安,遇巫王万里与从子尚贤卖卜龙沙,忿其语侵,坐折辱之。万里恚甚,驱鬼物惧弼。

弼夜坐,忽闻窗外悲啸声,启户视之,空庭月明,无有也。翌日,昼哭于门,且称冤。弼乃祝曰:“岂予药杀尔邪?苟非余,当白尔冤。”鬼曰:“儿阅人多,惟翁可托,故来诉翁,非有他也。翁若果白儿冤,宜集十人为证佐。”弼如其言。鬼曰:“儿周氏女也,居大同丰州之黑河,父和卿,母张氏。生时月在庚,故小字为月西。年十六,母疾,父召王万里占之,因识其人。母死百有五日,父昼卧,兄樵未还,儿偶步墙阴,万里以儿所生时日禁咒之,儿昏迷瞪视不能语。万里负至柳林,反接于树,先剃其发,缠以彩丝;次穴胸割心肝暨眼舌耳鼻指爪之属,粉而为丸,纳诸匏中;复束纸作人形,以咒劫制,使为奴。服役稍怠,举针刺之,痛不可言。昨以翁见辱,乃遣儿报翁,儿心弗忍也。翁能怜之,勿使衔冤九泉,儿誓与翁结为父子。在坐诸父慎毋泄,泄则祸将及。”言讫,哭愈悲。弼共十人者皆洒涕,备书月西辞,联署其名,潜白于县。

县审之如初,急逮万里叔侄鞫之。始犹抵拒,月西与争,反复甚苦,且请搜其行橐,遂获符章印尺、长针短钉诸物,万里乃引伏云:“万里,庐陵人,售术至兴元,逢刘炼师,授以采生法,大概如月西言。万里弗之信,刘于囊间解五色帛,中贮发如弹丸,指曰:『此咸宁李延奴,为吾所录,尔能归钱七十五万缗,当令给侍左右。』万里欣然允诺。刘禹步焚符祝之,延奴空中言曰:『师命我何之?』刘曰:『尔当从王先生游。先生,仁人也,殊无苦。』万里如约酬钱,并尽受其术。复经房州,遇邝生某,与语意合。又获耿顽童者,亦奴畜之,其归钱数如刘。戒万里终身勿近牛犬肉,近忘之,因啖牛心炙,事遂败,尚复何言。”县移文丰州,追和卿为左验。和卿来,心颇疑之,杂处稠人中。弼阳问:“谁为尔父?”月西从壁隙呼曰:“黑衣而蒲冠者是也。”和卿恸,月西亦恸,恸已,历叩家事,慰劳如平生,官为具成案上大府,将定罪,而万里死于狱。

初,弼诉县归,亲宾持壶觞乐之,忽闻对泣声,弼询之,鬼曰:“我耿顽童、李延奴也,月西冤已伸,翁宁不悯我二人邪?”弼难之,顽童曰:“月西与翁约为父子,吾独非翁儿女邪?何相遇厚薄之不齐也?”弼不得已,再往县入牒。官逮顽童父德宝、延奴父福保至,其所言皆验。自是,三鬼留弼家,昼相随行,夜同弼卧,虽不见形,其声琅然。弼从容问曰:“门当有神,尔曷从入?”月西曰:“无之,但见绘像悬户上耳。”曰:“吾欲爇纸钱赐尔何如?”曰:“无所用也。”曰:“尔之精气能久存于世乎?”曰:“数至则散矣。”

顽童善歌,遇弼饮,则唱汉山东调为寿。弼连以酒酹地,顽童辄醉,应对皆失伦。客戏以酰代之,顽童怒曰:“几蜇吾喉吻!何物小子,恶剧至此?”哓哓然数其阴事不止,客惭而遁。月西尤号黠慧,时与弼诸子相谑,言词多滑稽。诸子或理屈,向有声处击之,月西大笑曰:“鬼无形,兄何必然,徒见其不智也。”凡八阅月,始寂寂无声。

萧总管求焚

戚南元为归安知县,有萧总管祠甚灵,庙壮丽特甚。一日过之,值赛会之期,聚数千人,戚告于神曰:“天久不雨,若能禳神得雨则善;不尔,庙且毁,罪不赦也。”舁木偶于桥上,竟不雨,沉之水中。数日,舟行,忽木偶自水跃入舟中,侍者失色走报曰:“萧总管来!萧总管来!”戚笑曰:“是总管求焚也。”命系其舟侧。顾岸傍有社祠,别遣黠隶易服入祠,戒之曰:“伺水中人出,械以来。”已而果然,盖诸赛者贿没人所为也。遂焚之,而杖作伪者。

全州兵书匣乃水怪奔云之骨

乾隆丙辰,余过广西全州,见绝壁之上有匣,似木非木,其上无盖,舟人云诸葛亮藏兵书处。甲辰,余再过全州,已将五十年矣,仰而谛视,丝毫无损,疑世上焉得有此不朽之木。后广西布政司奇公过其地,用千里镜测之,的是木匣,非石匣也。其下江流迅急,舟难久停,心中终以为疑。

后阅《涌幢小品》云:嘉靖皇帝常遣南昌姜御史往取兵书。姜架云梯,募健卒缘梯而上,乃一木棺,厚尺许,黄黑色,其上有盖。启之,中有白骨,头颅大如车轮,两牙长一尺余,锋利如刃,遂取以下。御史据实奏闻,瘗其骨于山侧。是夜,姜梦一虎头人,长丈余,撞门而入,瞪目怒曰:“余,水神巫支祈之第三子奔云是也,能出入风云,吞啮虎豹。当禹治水时,我父子与之大战。我败伏山泽中,伯益来放火,几为所烧,我咬伤伯益之指而逃。禹王大怒,命天将庚辰用神霄剑斩我,掷尸江中。其时我父尚在,命群水怪取阴沉木为棺,葬我于此。将来劫满时,我尚想下世报仇,汝乃命某卒来剖棺戮尸耶?然汝贵人也,奉天子命而来,我不能害。彼破棺之卒,吾将取其命矣!”言毕而去。次日,卒果暴亡。

余按阴沉木乃洪荒以前之木,经过劫灰者,万年不坏,以故历千百年巍然不朽。其盖被姜御史所取,故今犹暴露也。余丙午游武夷山,见大藏山洞之虹桥板森森架立,恨无姜御史其人者,架云梯取而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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