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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义理类(2 / 2)

邓攸弃子全侄

弃子全侄,《中兴书》以其子至暮追及,攸复系子于树。予意子侄皆幼,势难两全,故弃子而全侄;今既追及,则不惟可与之同行,亦知道路者矣。刘须溪以为无是事,此喜谈全侄而甚之之辞也。然孝之本传及当时之人之言皆同,则又实有是情。呜呼!可与同行而又系之树,有人心者可忍之耶?此所以伯道无儿,何天道无知哉?噫!晋之好名,至此极矣。

生死两异

《淮南子》载:齐人乘舟,遇风波而恐死不暇,久之,自投水中。东晋时,太白犯少微,处士戴逵忧其必当,后隐者谢敷卒。予以齐人非不贪生也,畏死而反忘其生;逵非不畏死也,以理之必至于死;一可谓求生不生,一可谓求死不死。又元人郑玉,字子美,顺帝召为翰林待制,辞而不仕。天兵入徽州时,要致之,自曰:“吾岂事二姓者邪?”遂缢而死。方回,字万里,仕宋为严州守,宋末降元,为总管,皆歙人也。予以郑既不受元爵,正当仕我朝,却死于元,此可谓当生不生;方乃宋臣,甘心仕虏,此可谓当死不死。

赵元隆

赵元隆仕元为广西行中书省都事,以才智闻于时。吴元年,王师围永,永守邓姓者自尽。先三月,围桂,元隆谓平章曰:“公宜与城存亡。吾昔与邓公同事,良荷知遇,今不死,期效寸尺之功。”六月,王师入西门,元隆守伏波,闻城破,引刀自尽。事定,男宗岳收遗骨归,刘三吾有诗吊云:“白头从事紫微垣,一死能令我道完;赴水何惭汨罗叟,裹尸竟在伏波门。他年作传须朋友,此日承宗有弟昆;谁使甄侯诸将吏,皆能为国报君恩。”今《元史》未收,予闻之桂人者。

思礼堂记

吏部侍郎南昌张元祯,为吾乡府尹陈彦成撰《思礼堂记》,发明墓祭之礼,甚当人情,但亦未深考于书也。其曰:“周礼不言墓祭者,或制之未备。”殊不知《周礼·冢人》“凡祭于墓为尸”,则墓祭之礼,周公已立之矣。又曰:“汉之时已有墓祭。”殊不思孔子葬泗上,子贡庐冢三年;鲁世以岁时祠孔子冢,则春秋以来有之矣。况《开元礼》第七十八云:“昔者宗子去在他国,庶子无庙,孔子许望墓为坛。”如时祭祀,则是孔子亦有墓祭之说矣。今为录其文并少辩之,使士人知有所归也。记曰:“夫礼也者,出于天理人情之自然,而为之节文仪则者也。然时有不同,或制有未备,故三王不相袭。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后之议礼者,此其的欤?墓而藏,庙而祭者,周礼也;不言墓祭者,或制之未备也。汉之时,乃有墓祭,亦天理人情之所不可已者。先儒因其不见于三代而以为非礼,不能无惑焉。且墓而藏者,体魄也;庙而祭者,魂气也;魂气无所不之,墓焉,庙焉,熟有而熟无也。且人子之于亲,食焉则若见于羹;入其门,则若见其坐于寝;视其桮棬而不能举,视其琴瑟书册而不相越;矧于体魄之所在,而可恝不之思,漫不之省乎?且古之祭者,庙以貌之,尸以象之,裸将以求之阴,薰芗以求之阳,其礼严以周,家具而人行之。今之祭,能然否乎?然墓之祭,亦三代之所当益,而后世之所不可损者,其不可拂人情而废不行也明矣。”

记成,陈乃买鸿胪少卿唐泰碑于其子,将磨去其文而刻此记,有某进士见之,以手抚碑曰:“其薄若此耶,若再磨则不堪矣。”陈闻而止之,买他石以刻焉。此人亦善讽谏者欤。

往来书札式

洪武三年,诏中书省臣曰:“今人于书札,多称‘顿首再拜’、‘百拜’、非实议定。凡致书于尊者,云‘端肃奉书’,答则‘端肃奉复’;平交者,则曰:‘奉书’‘奉复’;上之与下,则曰‘书寄’、‘书答’。”呜呼!今上之与下,大字如批判状;下之事上,岂特“再拜”而已哉!

酴,酒母也;醴,一宿成也;醪,浑汁酒也;酎,三薰酒也;醨,薄酒也;醑,旨酒也;曰醝、曰醙、白酒也;曰酿、曰昷,造酒也;买之曰沽,当肆曰垆,酿之再亦曰醙,漉酒曰酾,酒之清曰醥,厚曰醹,相饮曰酌,相强曰浮,饮尽曰酹,使酒曰酗,甚乱曰b23,饮而面赤早蛇,病酒曰酲,主人进酒于客曰酬,客酌主人曰酢,独酌而醉曰醮,出钱共饮曰醵,赐民共饮曰酺,不醉而怒曰。

拜之议多矣,诸书辩取不同,今揭其人所常行易晓者,以示吾子孙。平衡曰拜,谓磬折,头与腰平如衡也,即今揖耳;下衡曰稽首,即今之躬身至地;顿首者,头叩地也;稽颡者,头至地也;太甲之拜手稽首者,揖而头至地之久也;雅拜者,先下一膝,即今之拜也;周礼奇拜,一拜也;褒拜者,再拜也;凶拜者,拜而后稽颡也;之拜者;古人两膝齐屈,如今之道士之拜也;膜拜者,两手合掌以受颡也;肃拜者,两膝齐跪,手至地而头不下也,如今之妇人叩头者。今之妇人之拜,以为始于武后,不见出处,惟史记后周天元令命妇为男子拜,史官书之,表其异也。据此,则妇人古亦不伏地拜,非始于唐也。

祀武穆不当

宋太学即今之按察司,武穆王宅亦其地也,故银瓶之井存焉。而太学宋时土地,即以穆王主之;度宗朝,状元陈文龙初入太学时,梦土神请交代;至德祐末,神乃遗书请代,已而文龙为北兵缚至杭而卒。夫宋未亡时,岳已早去,而不奉其正朔;今北司左街之庙,犹将伯颜与岳王同祀一祠,岳岂堪与仇人共哉?累欲举于当道,不果。今识于此,后者有识者必更焉。

相反皆善

孔子不饮盗泉,而吴隐之饮贪泉;李广不击刁斗,而程不识击刁斗;皆古圣贤名将也,何相反之如是。盖伯夷之非其君不仕,伊尹之何事非君?各得其当,在人品之何如耳。

宋南北使臣礼

尝录得北使来宋朝时,每初见,宴于垂拱殿,赐金带一条二十两,靴马鞍辔折银五十两,银沙锣五十两,各色绫绢一百五十疋,明日折牲饩各色罗绫三十疋;又明日与伴使游天竺,赐沉香三十两、斋筵等物;四月,浙江亭观潮宴,五日,玉津园射宴;自到阙至辞朝,大使密赐一千四百两,副使八百八十两,衣各三袭,金带各三条,遇圣寿节至者,其正宴自举杯起至终席,共四十三盏,酒每一杯,奏一品乐,又有杂剧三五百人,水陆珍羞不可言也。今忘其书。昨见《松漠纪闻》则曰:“虏之待中朝使者,使副日给细酒二十量罐,羊肉八斤,果子钱五百,杂使钱五百,白面三斤,油半斤,醋二升,盐半斤,粉一斤,细白米三升,面酱半斤,大柴三束;上节,细酒六量罐,羊肉五斤,面三斤,杂使钱二百,白米二升;中节,常供酒五量罐,羊肉三斤,面二斤,杂使钱一百,白米一升半;下节,常供酒三量罐,羊肉二斤,面一斤,杂使钱一百,白米一升半。”呜呼!南之待北如此之厚,则北人安得不动心来也?北之待南如此之薄,不知当时何无忿媿之心。求其事势,想不得不然也。不知财就竭而国就灭,必然者矣,宁不卧薪尝胆,日思所以投雪乎,却乃君臣宴安于湖山。哀哉!予故录出,不特使知当时南北相待之礼耳。

生死一定

死生一定,当死,虽神医莫治,否则错治,亦无事也。国初苏人葛乾孙,文武双全,以至阴阳、律数、医药、靡不精究,治人不特用药,喜怒顿挫,皆能愈疾,盖术至神巧矣。一日曰:“今年六气淫厉,吾犯咸池,殆将死矣,然必在秋后。”后因挽弓而致死血,过日病作,亟命子煎大黄四两;子以太多,减半,且加别药,饮之不下而添病。知之,曰:“亦无伤,我当明年死。”已而果然。吾侄庆亦善医,尝告予曰:“不知孰先死?”予以子较我年小,无病,又能导引服食,又何以此问耶。一日,出治人,在轿偶胗,曰:“予病矣,回当服药。”至家,不一时而卒。岂非命乎?故圣贤亦无上寿。

元祐党碑

广西融州真仙岩多碑刻,元祐党碑亦在焉。本朝胡文穆公为广佥事时,碎之。此文穆自载于己集,谅不诬也。何德祐航海时,舁此物以行,当时更无一人止之者,宋所以亡也。

自作挽词

夫至死之际,而犹能自作挽词,亦伟矣。若渊明之歌词三章,了达此理,不待言也。秦少游虽多哀怨怆楚之情,然其实践,不得不然,故东坡亦谓其能齐生死,了物我耳。《渔隐丛话》以坡言为过,惟渊明可当。殊不思陶在放达之时,秦当逐迫之日,言安能不尔耶。予故尝以吴潜谪循州,临终自挽之词,哀尤过秦,亦可谓达;但视其能措辞说理否耳,能则过人远矣。使秦、吴当官之日,亦能如陶辞爵隐去,则临终之辞,亦必有可观者。

稗子

今人见人家子弟,性虽聪明,而外似能事,所为实非,名曰败子。殊不知乃是稗草之稗,盖似苗而非苗也,《宝积经》说僧之无行者曰:“譬如麦田中生稗子,其形不可分别是也。”

史陈脱王失传

宣德二年,交趾复叛。九月,朝廷遣安远侯柳升等伐之,选其才且贤者,文臣礼部仪制郎中丰城史安、祠祭主事钱塘陈镛等二十余人同行;后升等败死,寇呼官早降即不杀,而史、陈二公曰:“见危授命。”遂死,十月十八日也。后交践守帅以死节者奏闻,朝廷皆褒赠,而史、陈,守帅不知未闻。后得脱归者,虽言之详,而有可以无官状,不可质,竟泯灭其节。又正统十四年秋,处州贼人叶宗流,哨聚冯公岭,渐侵府县,浙江都指挥脱网,按察司佥事王晟往征之,俱死节焉。处人至今能言其战胜而勇死之状者,天下未知也。景泰中,给事中叶盛,御史林廷举奏立祠以祀之,不果行,亦至泯没。呜呼!使四公之子孙有高官大爵者,吾知其叶、林之奏必行,而杨东里之文为证矣。噫!人心果无忠孝者耶?果专于势利也耶?此特予所知者耳。天下无实而享大名者,反又不知其几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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