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骑出宫，北向数里。</p>
私奔的地点距离宫城不算远，沿着东北方向，地势渐升。</p>
到最高处时，勒马停驻。</p>
据高四顾，则星垂阔野,月映寒江。</p>
回望南面，恢弘殿宇与满城灯火尽在眼底。</p>
这景象，美得震撼。</p>
京城北的龙首原，唐小白不是没来过，但从来没在夜晚来过，更没在晴朗的上元夜来过。</p>
“从前你在闺中时，每逢正月十五,总与家人同游花市赏灯,近几年则登楼与民同乐；”</p>
“生日在上元，总不是独一份的热闹。”</p>
唐小白听得怔忡。</p>
她其实并没有留意到这方面。</p>
都这么热闹了，倒也不必计较是不是独一份。</p>
何况身边人并没有因为上元节就错过她的生日礼物。</p>
没想到他竟会因此替她委屈。</p>
唐小白忍不住笑：“现在是独一份的热闹了！”</p>
在这无人的坡首，俯视繁花似锦的京师——</p>
唐小白猛地想起一句经典台词！</p>
马背上，皇后娘娘突然豪迈地一挥手臂：“看！这就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p>
李穆愣住。</p>
唐小白想了想，改口：“这就是你为我打下的江山！”</p>
李穆低低笑出声来：“不，是你为我打下的江山。”</p>
没有她，他也不会想去争这皇位、这江山。</p>
当年被安排逃往镇州时，他心里存的只有毁灭。</p>
要李明义师出有名地发兵，要看这天下陷入战乱，要这江山千疮百孔，才配得上他这些年受的苦。</p>
是她带着他，读遍经与典，看尽忠与贤，将他心中哀毁世界一点一点推翻重建。</p>
哀民生之多艰，恨盗匪之横行，定西北之境，克塞外之敌。</p>
她说,这天下应该如此,那便如此。</p>
“阿皎可喜欢？”他柔声问。</p>
“喜欢啊！”杏眸儿弯弯，笑意璀璨若星。</p>
心爱的少年带着自己来山顶看星星，这么浪漫的事，怎么会不喜欢？</p>
只不过——</p>
唐小白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p>
这个距离，可一点都不浪漫啊……</p>
“是不是冷？”李穆突然发问。</p>
嗯？</p>
那边并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p>
李穆刚问完，便朝她探身过来，手臂一伸，便将她抱到了自己身前。</p>
宽厚的裘衣携着他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p>
“这样就不冷了。”皇帝陛下一本正经地说。</p>
唐小白“噗嗤”一笑。</p>
可这样，她也不想看星星了。</p>
拉起裘衣，蒙住自己半张脸，将鼻子也藏了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p>
李穆素来不爱熏香，但身为帝王，比起从前来说，身上多少还是会沾染点香料。</p>
他的裘衣上是淡淡的龙涎香，掺了沿途的草木风霜，清冽之中带着一丝甘甜。</p>
她闻了又闻,忍不住将整个脑袋都藏进了他的裘衣中，感觉自己被他包围。</p>
“怎么？”他的声音隔着厚软的裘衣传来,低沉得令人耳廓发麻。</p>
“冷啊……”唐小白理直气壮地回答。</p>
说出口的话被她不经意地拖长了音，又娇又嗲。</p>
唐小白把自己听得脸红了，不自觉将脸埋得更深。</p>
裘衣外，他的双臂缓缓收紧。</p>
背脊被压在他胸前，触感硬实得甚至有点僵。</p>
裘衣包裹之内，温度急速攀升，热得唐小白想探出脑袋来。</p>
这时，脑袋忽然一沉，似乎是李穆将下巴搁在了她发顶。</p>
他似乎也有哪里不适，身子动了动，传到耳边的声音有些含糊：“藏起来了，还怎么看星星？”</p>
“那……不看了？”唐小白悄悄探出一只手，挠了挠他环在她腰间的手，“我想回宫了……”</p>
……</p>
来时匆匆，回时漫漫。</p>
唐小白藏在裘衣内，觉得风也停了，时间也停了。</p>
她闻到的是他，听见的是他，想到的也是他。</p>
不知过了多久，马儿终于停下，周围响起宫人见礼声。</p>
唐小白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道：“我发髻乱了。”</p>
李穆会意地拽下裘衣，将她全身一裹，抱起下马，往殿内走去。</p>
唐小白默数着他的步子，数到他迈入寝殿时，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带。</p>
李穆停步，低头看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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