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大声回道：“瞧不起谁呢？我家先生书画可不比沈石田逊色，要不……”</p>
朱浩侧头望向唐寅，眼神中带着些许促狭，好似在说，你这个当世书画国手，何不在这群土包子面前露一手？</p>
唐寅突然想到朱浩离开崇明楼时说的话，心想，这小子莫不是想让我把当年那股桀骜不驯的狂放之气给激发出来，与京师士子相斗，让我重回年轻时的意气风发？</p>
嘶……</p>
“老了老了，笔力不行了，先前出言有欠妥当，望诸位见谅。”</p>
唐寅居然一改风格，主动认起错来。</p>
这下连旁边的陆松都看不过眼了。</p>
你唐寅别的可以谦逊，书画或诗词方面，有你认怂的理由？天下间有比你更厉害，名气比你大的人？</p>
唐寅拉着朱浩往一旁走去。</p>
那些正在探讨书画的人也没有出言刁难，文人尤其是落魄文人，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宽宏大量”，如果对方主动认错，倒不至于引起拳脚之争，这种场合也就斗斗嘴，一方认怂就算完结。</p>
……</p>
……</p>
到靠窗的茶桌前坐下，蒋荣和孙孺作为朱浩的弟子，只能站着，而唐寅、朱浩和陆松三人则围坐桌前。</p>
茶博士上来倒了茶水。</p>
朱浩见对面还在继续写书法、作画，不由笑着问道：“先生，你这是多年不碰丹青，有些生疏了？”</p>
唐寅摇头：“生疏与否，不是与人争斗的理由，我知你小子笔力不错，要争你自己上，给自己博个名声。我……唉！”</p>
陆松笑着恭维：“看来先生养气功夫又有了长足的进步，无需在世人面前积累书画上的名声。”</p>
言外之意，唐寅的名气很大，不需要在这几个路人面前找存在感，估计这群人也没法给他扬名。</p>
正说着，楼下刚才等人的那位中年书生急忙跑了上来，道：“江南才子来了……”</p>
众人一听，将手头的纸笔丢到一边，一股脑儿下楼迎接。</p>
唐寅也不由走到窗口去看，但见一辆马车停在茶楼前，挽马瘦骨嶙峋，车厢装饰简陋，显得极为寒酸。赶车的伙计，将一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从车上扶了下来，那男子精神矍铄，只是一身蓝衫洗得都发白了，看上去有些落魄，身材比之唐寅矮一些，身上文人骨气毕露。</p>
唐寅看到后，差点儿老泪纵横。</p>
人在异乡，见到多年不见的老友，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幸福感油然而生。</p>
“不知他近况如何，乡试……可有通过？”</p>
唐寅有些犹豫。</p>
文徵明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九次乡试不第，嘉靖元年最后一次考乡试落榜后，于次年受时任工部尚书李充嗣举荐，以贡生身份到京师参加吏部考核通过，获得一个“翰林院待诏”的微末小吏官身，从此终于有机会踏上仕途，却也因为实在是职微言轻，没什么存在感，三年后离开京师重新获得自由身。</p>
可以说，江南四大才子中，除了徐祯卿考中进士外，祝允明、文徵明和唐寅三个都是科举场上的难兄难弟。</p>
唐寅是有才而不得考学资格，祝允明则是屡次会试不第，等到儿子都考中进士后才放弃科举，文徵明最倒霉，连举人都没考上。</p>
此时刚下马车的文徵明，却是受到了一众人的推崇，还是跟唐寅一样的问题，文徵明在科举场上失意，但书画方面却是当世公认名家，他能来到京城，绝对算是书画界的一件大事。</p>
但朱浩却觉得，眼下只有这么一众寒酸的书生等着迎接，牌面不足。</p>
还是那个问题，就算你有能耐，可因为没有匹配的功名在身，无法跻身到士子的核心圈子……看看隔壁一个新科北直隶解元，年纪轻轻就被人前呼后拥，你一个名闻天下的江南大才子也不过如此。</p>
不对，是两个江南大才子。</p>
唐寅没主动出门相见，而是等文徵明在众人簇拥下，上到茶楼二楼。文徵明根本不会留意到角落的这一席，一时没把衣着光鲜的唐寅给认出来。</p>
几年不见，唐寅早已是今非昔比，身家至少有千两银子……王府俸禄只是其次，还有朱浩给他的分红，平盗寇时的赏赐，王府上下逢年过节有人给他送礼等等……</p>
唐寅现在在衣食住行方面根本不缺。</p>
相反，文徵明以前的生活那是锦衣玉食，但随着父辈的影响逐渐消散，开始比拼个人能力的时候，文徵明因际遇不佳，逐渐走上唐寅没遇到朱浩时历史上所走老路，中晚年开始困顿起来。</p>
“文大家，这位是李云，师从沈石田，他的字刚写好……您给看看。”</p>
文徵明一来，就要被人发挥“鉴赏家”的能力，把他推到刚才被唐寅点评过的那幅字面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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