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俭一直在值房外等候杨玄，按照昨日的安排，今日他们将会商议此战的事儿。</p>
甄斯文比他早到，一直在屋檐下蹲着。</p>
这位是国公起家时的老人，就算是刘擎见了也会微笑颔首，给几分薄面。</p>
裴俭也是如此。</p>
听闻甄斯文在长安博得了个匪号，叫做北疆悍匪，裴俭心想，如今甄斯文身为一州刺史，好歹也该稳重了吧！</p>
甄斯文果然很稳重，和官吏们寒暄时和气有节。</p>
裴俭也高看了他几分，觉得以后弄不好此人便是朝堂中的一员。</p>
别以为起家的老人就能飞黄腾达，许多时候，老人若是站不稳，或是走错道，或是能力不足，被下放的可能性更大。</p>
无他，搁在中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p>
当听到外面杨玄来的动静时，裴俭刚想上前相迎，就见甄斯文麻溜的开始.解衣。</p>
动作很快。</p>
他麻溜的把衣裳脱了，赤果着上半身，就冲了下来。</p>
胸前四个字，看着还在流血。</p>
别人刺青，这位竟然刺血。</p>
关键是那四个字，实在是太扎眼了。</p>
——国公忠犬！</p>
裴俭的城府都为之一震。</p>
刘擎揉眼。</p>
罗才目瞪口呆。</p>
宋震捻下几根胡须，却忘却了疼痛。</p>
杨玄呆了一瞬。</p>
“斯文你起来！”</p>
国公忠犬！</p>
这也太赤果果了吧！</p>
身后，林飞豹低声道：“国公，那个犬字左边下拉了。”</p>
杨玄这才注意到，犬子一横的左侧往下拉了半截。</p>
写错自然不可能。</p>
那么也就是说，甄斯文原本想刻的不是犬字，而是</p>
韩纪微笑道：“臣！”</p>
国公忠臣！</p>
“起来！”</p>
杨玄率先进了值房。</p>
随后，韩纪过去，微笑道：“甄使君不冷？来人，赶紧给甄使君弄了衣裳来。”</p>
甄斯文的衣裳就丢在屋檐下，裴俭去捡来递给他。</p>
甄斯文就随意披着，随即进去请罪。</p>
“想跟着出征？”</p>
杨玄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来。</p>
“是！”</p>
“为何用这等法子？”</p>
杨玄问道。</p>
韩纪干咳一声，看看众人</p>
江存中等人还没来</p>
三驾马车，加上他，裴俭。</p>
都是自己人。</p>
甄斯文说道：“下官只想追随国公。”</p>
“说个由头。”杨玄没好气的道：“若非你是老人，先前便乱棍打出去！”</p>
娘的，你要刻个北疆忠臣都没问题。</p>
国公忠臣，外人看了必然会造舆论，说我杨某人造反的心思尽人皆知。</p>
甄斯文说道：“下官在龙化州和赫连督也小小的拼杀了数次，下官发现赫连督用兵保守，这不像是要反攻的模样。”</p>
杨玄心中微动。</p>
看来，甄斯文长进不小啊！</p>
“要想反攻，士气为先，赫连督用兵保守，可见是不想激励士气，否则士气到顶却无所作为，反噬起来最为可怕。军无斗志，将无信心”</p>
啧！</p>
杨玄突然有些后悔。</p>
他一心在寻找大将之材，寻找重臣之才，可找来找去，却只把目光放向外面。</p>
看看甄斯文，这一番分析鞭辟入里，细致入微，把赫连督的心态琢磨的颇为透澈。</p>
兵法的核心是什么？</p>
琢磨人心！</p>
但凡名将，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p>
那脑子转的，一般人你压根赶不上。</p>
甄斯文原先不过是太平一小吏罢了，这样的小吏在天下有多少？</p>
你要多少有多少。</p>
可一旦得了施展才能的舞台，这个小吏就迸发出了令杨玄也为之惊喜的异彩。</p>
不懂兵法，自学！</p>
不懂治理，学！</p>
就这么一步步走来，到了今日，已然令人不敢小觑。</p>
杨玄想到了天下大乱时，彼时，那些贩夫走卒登高一呼，聚众作乱。一番厮杀后，幸存下来的便成了草头王。拥兵数万十余万，数十方</p>
他们能用兵，能治理。</p>
杨玄有了一个明悟：所谓的才干，实则更多是什么？</p>
舞台！</p>
他只是给了甄斯文一个舞台罢了。</p>
天下不缺人才，缺的只是磨砺人才的舞台，以及上位者善于发现人才的一双眼睛。</p>
以及，让人才脱颖而出的机制。</p>
这，才是帝王用人之道啊！</p>
杨玄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清明。</p>
他双眸含笑，问道：“那么，你的判断是什么？”</p>
韩纪看着甄斯文，心想这位倒是好运道，若是换个人，比如说黄春辉或是廖劲，这四个字只会换来厄运。</p>
甄斯文说道：“下官判断，北辽并无反攻之心，至少在春季并无这等想法。”</p>
杨玄看着众人，笑道：“如何？”</p>
加两个字更好啊！</p>
韩纪默然补了两个字：诸卿。</p>
宋震点头，欣赏的道：“见微知着，不错！”</p>
罗才说道：“恭喜国公。”</p>
“恭喜什么？”杨玄问道。</p>
罗才说道：“恭喜国公得一大将。”</p>
“哈哈哈哈！”</p>
杨玄放声大笑。</p>
姜鹤儿瘪瘪嘴，心想国公也不想想，这人赤果果的弄这个，少顷满世界沸沸扬扬的，影响很坏。</p>
刘擎含笑问道：“斯文为何想到刺字？且刺了这四个字。”</p>
这是重点！</p>
甄斯文说道：“下官在龙化州闲暇时就看着地图琢磨，上次接到桃县通报说舍古人今春可能会出兵，下官就想，如此，便是宁兴想先解决舍古人，那么赫连督的姿态就对上了。”</p>
这是思路的出处。</p>
“下官接着想，若是如此，今春我北疆大军出击，一旦攻破仓州、演州，距离宁兴不过是江州而已。宁兴震动，北辽国祚危矣。”</p>
娘的！</p>
甄斯文都看出来了，长安的李泌等人不会看不出来。</p>
难怪都疯了似的冲着北疆下手。</p>
北辽更是离谱，为此竟然使出了刺杀怡娘的手段。</p>
两边都要疯了。</p>
但源头是什么？</p>
源头是北辽内部争斗，给了北疆机会。</p>
否则，若是第一战攻打内州时，北辽就能大军出击，逼迫杨玄决战。</p>
那时的北疆军，若是面对倾国而来的北辽.</p>
胜败，四六，甚至是三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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