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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1 / 2)

结果紫府君竟要挟天君,扬言要焚毁图册。这亿万年来,有谁敢做这样的事?最终引发的恶果可想而知,天帝勃然大怒,紫府君言出必行……

“所以,天君还是网开一面了,原本这样的罪过,应当严惩紫府君,然后再处死那个女人的。”

大司命惘惘的,没想到君上会用这样的方法瞒过天帝,让鱼鳞图继续留在岳崖儿身边。可惜了,他的努力终究成全了别人,如今图册下落不明,也许落进武林盟主手里去了,那么他的牺牲还有价值吗?

他隔了很久才抬起头来,“我很好奇,天君为什么会宽宥那个女人,府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大禁道:“因为紫府君说她有孕了,况且他又自愿断尽仙骨……”

大司命苦笑起来,“非要这样不徇情么?为什么没有法外开恩呢……大道无情,原来就是这样无情法……”

他站起身,慢慢顺着长廊往回走。冰刑之苦几十年后可以自行消退,但那身仙骨怎么办?他的仙骨是天生的,毁了便再也无法恢复了。

失魂落魄回到蓬山,八寒极地是禁地,人无法踏足,仙一概禁止入内,纵然他有心,也无法冲破那层屏障。定定坐在深宏的广厦里,忽然想起了天行镜,那是件洞悉万物的法宝,念念不忘,便可透过它追寻要找的那个人。

大司命结印站在镜前,云霭弥望的镜面,一度什么都看不见。当他传达进了心意,便像万丈高空飞流直下一般,穿过云层,越过无数星辰,然后一个俯冲,飞速奔向无尽冰雪的尽头。

终于停下了,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并未见到仙君的身影。他有些急,怕自己看得不够仔细,又凑近了些。忽然地面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他心头骤跳,死死盯住那微弱移动的白影。看见了……他看见被雪掩埋的人,全身都无法动弹,只有眼睛还活着。他眨眼,堆积在眼睫上的细雪便羸弱地轻颤。

大司命忽然觉得喉头哽住了,曾经那样春风得意的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仙君的情景,那位上仙自己做笛子,拿筷子捅芦苇,捅下了苇膜好蒙笛孔。可惜他动手能力不强,吹鼓的苇膜必须拿刀片刮尽上面细小的绒毛,他刮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于是愁眉苦脸看着他。

仙君从来是个需要人照顾的仙君,现在独自留在极地,那里的气候之恶劣,是雪域的百倍,他又散尽了一身修为,怎么挺得过来?

大司命将手压在镜面上,恨不能一下子伸进去,伸到他身边,替他扒了身上的积雪。乍然一阵天旋地转,开始变天了,晦暗的云层之上雷电交加,一道道交错的光柱从天顶直达地面,仿佛要将这世界震碎、撕裂。然后瓢泼的暴雨倾盆而下,从万道银丝转化成冰棱,越来越大,如剑断,从高空笔直坠下,深深扎进雪地。积雪下的人抽搐了下,坚冰刺入身体会融化,但伤口实实在在形成了。很快积雪被染红,融化成冰沙流淌下来,万里苍茫间只有他蜷缩的身影,像大地的胸口破了个窟窿,汩汩流出血来。

大司命猛吸了口气,仓惶从天行镜前逃开了。他无法面对这样的惨况,跑到外面空旷的天街上,抬起两手捂住了脸。

为什么爱情会引发这么深重的苦难?所以成仙有什么好?他们这样的人,上不得天也入不得地,说是自由,其实还不如凡人潇洒快意。

***

云浮也下起了雨,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雨水里,向外看,天地皆茫茫。

崖儿血红着两眼,依旧不能入睡。楼里的医士来替她诊脉,她木然坐着,窗外的细雨打湿了月牙桌的一角,她的发丝也如雨里的蛛丝,串起了错落的水珠。

苏画把支窗放下来,回身问医士怎么样。医士收起了脉枕,“劳累过度了,就像人饿过了头,不想吃饭是一样。属下开了几味药,且试试有没有用,实在不行只好银针扎阿是穴了。”

医士行礼退了出去,苏画看她的模样觉得无奈,垂手道:“睡不着也得合合眼啊,从水木洲出发到现在,十几天不睡是要出人命的,你的眼睛还要不要了?”

她摇摇头,“死不了的。我不能闭眼,一闭眼就看见他正受苦,比割我的肉还让我难受。”

她从来没在手下人面前哭过,大概所有人都以为她天生不会流泪吧。可是没人知道她心里的痛苦,就连苏画都不懂,只一味劝她休息。

苏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波月楼现在的处境,你知道吧?外面的人一次次试图攻进来,这阵法究竟能坚持多久,谁也不敢保证。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楼里上下那么多人,最危急的关头没有人弃楼逃命,大家都在等你回来。现在你回来了,却只顾儿女情长,茶饭不思,你不应当这样。”

那双眼睛转过来,无神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再容我两天时间,等我缓过来就好了。”

她说这话,却让苏画有些难过。她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是如何如何就好了,似乎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都不太严重,即便气息奄奄,也可以跨马征战。对于她的能力,苏画当然是了解的,多少次的险象环生,都可以刀尖续命,她是不死的。但这次似乎伤得太深了,尘世的斧钺只能在表面形成伤口,情却直达内脏。

苏画哀悯地望着她,“我本以为你和他,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崖儿闻言苦笑,“感情的事谁说得清?有些人撕扯一生,只愿来世不要相见;有些人一眼万年,上穷碧落下黄泉。别说你没料到我和他的感情会那么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师父没有爱过谁么?我听说你和大司命……”

苏画怔了下,“我和他?这种没影的事,不要相信。我和紫府的人打交道,是碍于你的缘故,早前他们霸占了波月楼,楼里交易不好进行,我自然要找找他们的麻烦。后来……”她一瞬失神,但很快便笑着化解了尴尬,“后来作弄惯了,难免百般刁难。像我这样的人,什么样的风花雪月没有见识过,大司命不是我喜欢的款儿。”

崖儿哦了声,似乎很怅惘,“我听安澜说的,还以为你们真有牵扯。”

苏画摆手说没有,“少女才怀春,到了我这个年纪,早就无梦可做了。”复又提醒她,“无论如何,大敌当前,你没有松懈的权利。现在就上床睡觉,睡不着也要睡。我去替你熬安神汤,别怪我没提醒你,那汤药可难吃至极,你要是能自己睡着,就不必受那份罪了。”一面说,一面挽着披帛往外去了。

筒子楼的过道里光线昏暗,尽头吊着一盏宫灯,琉璃的镶嵌,在地上投下四面菱形的光。

第一次和那个判官脸抬杠,好像就是在这里,他的信筒滚到她脚边,被她恶作剧式的盖到了裙下。那时候楼里还是一派热闹景象,悠扬的笙歌穿过花窗飘到这里……一晃眼,繁华成灰,物是人非了。

那些方外人,原本就不属于这里,可是奇怪,他们潮水一样退去,好像把一些美好的东西也一并带走了。为什么?谁知道呢,想必杀手也有多愁善感的吧,比如她。

第62章

那些名门正派原定的破阵时间,延迟到了晴光大盛的天气。

日头朗朗,外面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呼声,伴随着剑戟的砍伐,乍听有万人攻城之势。楼里门众执剑立于院中,随时准备迎战。平静了两天的崖儿终于恢复了精气,她登上楼顶眺望,气墙之外人影如梭,曾经势不两立的门派都结成了盟友,果真是共同的利益当前,不共戴天之仇都可以一笑相泯。

“我们波月楼,好像从来没这么窝囊过。”她凝眸看向绕阵而攻的人们,“这阵守得住一时,守不住一世,等这轮围攻散了,我该出去找为首的人谈谈了。”

明王道是,“属下陪楼主一同前往。”

崖儿扬指,“不,我一个人去,人多反而不好行事。如今的五大门派以五阳为首,我记得多年前,他们的副帮主就死在苏门主手上。”

苏画背靠着廊柱哼笑了一声,“你不说我竟忘了,那个烂赌鬼么?副帮主爱赌,帮主爱钱,真是蛇鼠一窝。楼里有这些帮派的全部信息,五阳的现任帮主姓叶,叫叶陵延,使环龙刀,神兵谱上排名第四。”

崖儿点了点头,“这次倒不必交战,我知道这些武林正道的嘴脸,只需轻松做个局,就能让他们往里头钻。”

她佯佯下楼,吩咐众人不必在外死守。日头太大,退回楼里来,她有话要说。

“破阵最佳时机,就在最初的两柱香,两柱香内要是没有进展,就不必再拿他们当回事了。”她扫视在场的每一张脸,肃容道,“波月楼遭此横祸,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其中缘故,武林中想铲除谁,欲加之罪信手拈来,其实当不得真。我波月楼的前身,大家也都知道,当时暗杀四起,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这两年转了行当,过了两天和软日子,但也不能忘了老本行。外面那些门派,咱们个个结过仇,一旦楼破,没人能幸免。当然了,我料定有人怨我祸及本门,我还是那句话,有不服者,可以出来一战。战赢了,楼主的宝座归他,还可将我交给五大门派,平息争端,没有人想试试么?”

她脸上挂着笑,然而那种笑,是比当初的兰战更刻肌刻骨的一种森冷。人总要经历波折才能长大,以前的楼主虽一往无前,但也带着少年的意气。她好战善战,手段直接,目的明确。不像此刻,安抚之外兼具震慑,当权者的手腕日渐圆融起来。

她话虽如此,却没有一个人敢萌生这种念头,大家齐齐俯首:“属下等誓死追随楼主,楼在人在,楼破人亡。”

崖儿尚算满意,盘弄着食指上精美的指环,懒声道:“如此就好啊,波月楼从不亏待勇士,也绝不轻饶叛徒。这两天都给我安分守己,没有我的令,谁也不得随意出入。”

众人又矮下去三分,齐声道是。

她这才微微一笑,拧身上楼。月白的裙裾从墨绿的毡毯上缠绵滑过,像一弯明月曳过满池浮萍,波光消散,浮萍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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