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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1 / 2)

大司命抱着袖子啧啧惊叹:“这个岳崖儿,上辈子应该是个夜叉星吧。”

少司命缩了缩脖子,“要是让君上听见了,会打死您的。”

大司命看了他一眼,摸摸自己的后脖子,“以我与君上的交情,不至于吧!啊,我是想说,那个岳崖儿上辈子一定是颗战星,不然她怎么总朝北辰看?我实在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能破幻术,还能如此射箭。”

以前长戎倒是出过一个有名的神射手,据说向天顶放上一箭,半个时辰不得坠落。但人家每次也就射一支,哪里像她,两箭齐发无一落空,已经到了百步穿杨的地步了吧!

可怕,女人为爱拼命时,简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她的师父一定更厉害。”少司命是故意的,一面说一面看他的脸色,“座上,你不看看苏门主的近况么?”

大司命面色不豫,但很快便恢复了坦荡和淡泊。他没有回答少司命的话,因为毫无回答的价值。那个女人,不过是岁月长河里不经意飘落的一朵花,随着流水潺潺,终将飘向远方,过去了就不要留恋,也不要张望。

可是那个少司命,是三十五少司命里最小的那个,道行浅不说,还有点蠢。蠢的人说话很直接,他像发现了秘辛,恍然大悟般点着头:“属下知道,座上是怕时间不凑巧,撞上苏门主沐浴。”

大司命拿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你最近课业不多,所以才有闲情研究男女之间的事吗?”

接下来就该增加打坐的时间了,少司命心头颤了颤,正想讨饶,听见外面有急急的脚步声传来,回禀大司命,说西北角上那条缚地链彻底松动了。

少司命蹦起来,“座上,要出大事啦。”

大司命起身往殿外去,站在长街前的青玉台阶向南望,厚重的云层笼罩在悬浮的山体上空,西北角的锁链再也不是绷紧的状态,松垮地耷拉着。天环也已肉眼可见地倾斜,如果不补救,琅嬛尽毁只在朝夕之间。

少司命惶然看大司命,“大禁没收到天书吗?怎么不派人下来加固缚地链?”

大司命沉吟了下,“连烧三道,让他赶紧派人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其实派谁来都没用,这固定四角的铁链,是琅嬛建成时仙君炼化的。它们同六爻盾一样,集世间精淳之气所成,不单作固定福地之用,还兼具镇妖的神力。西北角松动,就表示西北角要有妖患了,别通和晋乘对仙君唯命是从,对别人可不一定。

山谷间回响起沉重的震荡,听上去声势惊人。大司命向缚地链抛出了一道定魂符,刹那间锁链又绷直了,天环也开始慢慢正位。那镇守琅嬛的天环,是峥嵘奇石组建的,重心一偏,边缘的碎石就开始陨落。如果不立即矫正,一旦彻底偏离原来的位置,天环垮塌,琅嬛也会被砸得稀烂。

好在有大司命,少司命们兀自庆幸,却听见他说:“以我的道行,只能坚持十来日,十天过后铁链挣断,到时候连蓬山都有危险,天帝难道真不考虑放君上出极地吗?”

字里行间并没有焦急的情绪,少司命们觉得大司命确实是个合格的地仙,泰山崩于前也没事人一样。再剖析得深入一些,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大家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琅嬛出了乱子,没人能平复,君上出山就有望了。这么看来缚地链松动也不是多坏的事。

浮山被拉回原位,危机暂时解除了,大家也就散了。大司命回到天行镜前,看着已经挖出一个洞,正坐在洞口禅定的仙君,喃喃道:“君上,您入八寒极地才两个月,缚地的铁链就松了。要不是知道您的为人,顺应天命到连气都懒得喘,属下简直要以为一切都是您事先安排的了。应该……不是吧?”大司命自问自答,“您不是那么有心眼的人。那应该是上天的旨意,也许用不着等到岳崖儿死,您就可以提前出来了。属下给那条铁链加了一道定魂符,让他们连烧三道天书请命。如果十天之内上面没有决断,万妖卷也会生乱,届时四极废,九州裂,还是得请君上出马……好巧啊,运气真好。”

大司命感慨一番,负手出了第一宫。天行镜里的人闭着眼,慢慢仰起了唇角。

第71章

***

墙角被草遮盖的地方,留下了一串细小的符号。阿傍回头看明王,“楼主昨夜已经离开金缕城,其他人尚在。”

明王扶了扶头上的草帽,“不能再等了,楼主一个人进木象城太危险,这里的事要速战速决。通知门众,夜半等我消息。看见城墙北门上宗旗倒下,留一队人马清理伏兵,其余人什么都别管,赶赴木象城接应楼主。”

阿傍迟疑了下,“你打算一个人刺杀金云览?”

明王笑了笑,“怎么?信不过我?”

阿傍摇头说不是,“厉无咎的护法们一个都不在神兵谱上,可要是神兵谱有副册的话,他们一定位列前五。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去。”

明王转身望向金缕城中那座宏伟的建筑,眯着眼道:“危险?何为危险?这些年走南闯北,经历过太多凶险,只要敌人不是三头六臂,对我来说都一样。”见阿傍脸上还有犹豫之色,他大大嘲笑了一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杀人又不是赶集,多一个人就得多担一分风险,你是第一天进波月楼么,连这个都不明白?”

阿傍终究无话可说,叹了口气,在墙脚标上了行动的细则。

金缕城中以宗主为首,宗主手下又有五大御者,这些御者是宗主的眼睛和爪牙,消灭宗主之余,必须连这些爪牙也一并铲除,如此这座城才真正群龙无首,陷于瘫痪。

先前进城前的分组,是楼里一贯的规矩。两人一组,但两人不能分散参与两项任务,因为要绝对保证有一人活着,以免这一支和楼里人马完全失去联系。干他们这行的,情报很重要,人就像薪火,有一口气才能继续传承下去。任何一个人的死活,都要让楼里准确知情,特别是身处这样的险境,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有可能引发一连串的危机。

阿傍仔细标注了刺杀五大御者的组别,写到最后自己都迷茫了,“我呢?什么都不用干?”

他在暗器和布设陷阱方面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要论空手白刃,确实差了点。时间太紧迫,离天黑只有两个时辰,来不及供他行动,明王道:“这才不过第一城而已,后面四城会越来越难打,最后还有藏珑天府,有的是你立功的机会。”

阿傍闷着头哦了声,明王在他肩头一拍,“挑显眼的位置再标五处,然后回去等天黑。”自己摘下草帽,进了一家酒肆。

酒肆里酒香冲天,几口大缸即便盖着盖子,空气里流转的香气也熏人欲醉。他趴在柜上,对柜后的胡狄姑娘笑了笑。波月楼的四大护法,个个生得都很匀停,他们身上没有血腥味,也没有凛冽的肃杀。倚在午后斜照的一束光线里,脸上带着温和洁净的笑,像邻家高楼上读书的贵公子。

胡狄姑娘长着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睛,瞳仁是蓝色的,高鼻深目,比一般的云浮姑娘五官更深刻。她穿着紧窄的织锦小衣,天气太热了,两弯雪臂大方地袒露着,没有半丝引人浮想的羞怯。她坦然望向他,“客官,要买酒么?”

明王把白银的酒壶放在柜上,“打满。”目光在她脸上一转,又道,“另要一碗,我现饮。”

胡狄姑娘抿出一个笑靥,深深的梨涡里装满了蜜,是甜的。

“我们胡狄的酒有很多种,客官要哪一种?”

明王道:“最烈的,越烈越好。”说着将酒壶递过去。

胡狄姑娘伸出两手来接,腕上各色的珠串,在斜阳里绽放出绚丽的光彩。

前臂纤细,上臂修长,没有练武后的紧实,可以肯定这是个远离杀戮的普通姑娘。他对普通的女孩子还是很友善的,越是危险的坏境里,越需要这样艳遇般的调剂。

她拿着酒壶,转身去揭酒缸的盖子。胡狄的酒缸很矮,她弯下腰,窄衣和长裙间刚好衔接,直立时露出欲说还休的一线,弯腰后便大开大合。虽然让男人有意外之喜,但风情而不冶荡,火候拿捏得极好。

明王在柜前,静静看她不经意间展现的少女风韵,想起多年前,曾经有个女人在风雨中同他割袍断义。

那时候波月楼还是波月阁,他领了一项密令,在去往都洲的驿站里,刺杀一名过路的官员。那时候的门规就是如此,杀手领命办事,不需要了解太多内情,甚至连那个刺杀的目标姓什名谁都不必过问。出发之前,会接到一封有关目标人物外貌衣着描述的信件,他揣上信件便上路了。多年在波月阁中的历练,杀人对他来说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这次也是这样,他的任务完成得很轻松,事成之后还有空闲,在那摊死肉上擦干净自己的重剑。

可是没想到,出门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人。换做平时,一刀解决了最干脆,可他却认出她来,那是曾经的青梅。很小的时候,在他家业还兴旺的时候,他们在游戏里扮演过新郎和新娘,彼此也约定过,将来长大了要做夫妻。

当然幼时的话不应该当真,邻家温润的小儿郎,十几年后也许会变成杀人如麻的坏蛋。然而那时的约定,在彼此心里都留下过印记,记得有那么一个人,说过那样一段幼稚又温情的话。

他盯着她胸前佩戴的飞鱼木珠,脑子里嗡嗡作响。这木珠还是他送给她的,并不名贵,是老师布置的课业中,他唯一觉得满意的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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