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枝问道：“不知道附近可有军管的田亩？我能去瞧瞧么？”</p>
“有是有。”别叔犹豫了一下，“只是眼下天寒地冻，田间空荡荡的，粮食也早收完了，没有什么可看的。”</p>
赵明枝本也不是去赏景看色，道：“无妨，要是方便，在边上打个转也是好的。”</p>
别叔忙道：“今日就是出来闲逛，哪里会有不方便，只那地方稍有点偏远，人也不多，还要往前头个把时辰才能见得渠田。”</p>
他说到此处，琢磨一下，又道：“不过彼处还有一处大水柜也在边上，姑娘既是有兴致，那便一并去看看？”</p>
如果去时要個把时辰，那来回便要小半天了。</p>
赵明枝抬头看了看天色，颇有些犹豫。</p>
别叔人老成精，赶车时也听得到后头说话，此刻见得赵明枝模样，装作嗓子痒，咳了两声，道：“眼下天色太晚，若走大路，打个来回都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天一黑，路又难走，只怕要耽误回城，若是姑娘能稍忍耐一二，小的便择条小路走，应当能省半个时辰——只是颠簸些。”</p>
再怎么颠簸也只是一时，又是马车，赵明枝自然不惧。</p>
她心中还惦记着酉时去营前接人回府吃饭，得知只要绕道速度能快上不少，哪里还有二话，当即点头，才道了辛苦，就见底下河岸边上人头攒动，几条队列，数以千记人丁正朝下头河床中快速行去。</p>
来人衣着统一，都是制式服色，一看就是营兵。</p>
众人离得甚远，都缩成小小一团，不过还是看得出来行动有素，很快同原本河床里的人完成交班。</p>
而旧人上岸之后，稍作休整，便列队往回走。</p>
这一番动作，新人接手，旧人交班、休息、列队出发，粗数人头，少说都有数千人，但总共都花了不足一刻钟。</p>
这还不是行军，不过日常劳作而已，都能做到如此迅捷，可见西军法度。</p>
赵明枝原地又看了小一刻钟，她本就是门外汉，心中难免生出许多困惑，于是捡方便说的向别叔同木香问了，另有些涉及军中私密，恐被误会的，则是暗暗记下，准备晚间见了裴雍再去问他。</p>
此处事毕，三人重新上了马车，后头一队护卫则是分为两边，三两骑在前开道，其余人缀在后头，一行人继续前行。</p>
走了几炷香功夫，一行人做了一个大转，就从官道转进，无路处也走出路来，再行一段，才见得前方隐秘小道，只是被积雪覆盖，若非有些地方坡度较大，又有山林遮蔽，甚至看不出从前行路痕迹。</p>
那别叔并未夸大，这一处小道确实有些颠簸。</p>
赵明枝被晃得头晕，伏在小几上睡了一觉，等再醒来，才睁开眼，就见对面木香双手揉着太阳穴，面色发白，显然不太舒服。</p>
她半撑起身，伸手把一旁帘子掀开，又开了车窗，叫外头风气吹进车厢来。</p>
木香留意到此处动静，忙挪过来几步，问道：“姑娘醒了？怎么把窗开得这样大？可是哪里不舒服？”</p>
赵明枝摇头道：“我午间吃了药，方才倒是睡了好觉，并无哪里不适。”</p>
又道：“我看你气色不太好，想着开窗给你透透气。”</p>
木香一愣，抬头再去看那大开车窗，果然虽然冷，可寒风吹到车厢中，却是冻得人精神许多，比起方才，她的两额并太阳穴也没那么一抽一抽地疼了。</p>
看着对面把脸上布帛裹好，又缩着双手，让坐几步，躲开外头直吹寒风的赵明枝，木香心中免不得生出一点异样来，竟是沉默片刻，才道：“我不碍事，只是外头风大，不若还是把帘子遮一遮吧？不然这风正对着头，姑娘仔细给吹着凉了。”</p>
赵明枝笑道：“我睡得头晕，有点冷风就着正好提神。”</p>
她顿了顿，道：“我看后面还带了空马，你若难受，不如出去骑一会马透透气？我这里没什么要打点的，当真有事，再叫你便是。”</p>
又叹道：“其实若能做选，我是宁愿骑马的，只是怕一时把不准使劲，叫那伤处不好痊愈。”</p>
木香犹豫一会，终于点头道：“那我出去跟着车厢跑一段。”</p>
她当即叫停马车，同别叔把想法说了。</p>
一时前后人马都停了下来，自有人从后头牵了新马过来。</p>
趁着车停并新马换鞍的功夫，众人也稍作休整。</p>
赵明枝顺着跳下马车活动手脚，而后头护卫们则是放了马休息，四散开来。</p>
此处是为真正荒野，连路都难看得出来，跑了这许久，行人更是一个也无，赵明枝跺了跺脚，叫了那别叔一声，问道：“不晓得还要多少路程？”</p>
又叹道：“这样荒路，亏得你认识。”</p>
虽只简单一句，也叫别叔听得眉开眼笑，道：“我不过仗着人老跑得多，要论认路，还是二当家的厉害，只要走过一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p>
“前次说起这条道，他只说此处其实也通灞桥，我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他记错了……”</p>
说着一指远处前方一处拐角，道：“走到这里，我才记起来——确实是能通灞桥的……”</p>
赵明枝循声望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是听到从那拐角隐隐传来杂乱马蹄声。</p>
她一向五感灵敏，便问道：“那条道上行人多么？我怎的好似听得对面有动静？”</p>
别叔笑道：“都是小道，拢共没几个人识得，平日里都无人走，这大冬日的，怎会有动静……”</p>
赵明枝侧耳去听，却是道：“真的有人。”</p>
她自知身份不同，也不敢怠慢，转头便叫木香，又一指前方，道：“前头好似有人过来。”</p>
这话一出，周围四散的护卫呼啦啦一下就团了回来，各自上马结了阵，将赵明枝并马车一起围了，另又有两骑四马手中不知拿了什么东西，举着长长的几条，往后跑开一段距离。</p>
而此时早有两骑当先迎得上前，一面跑，却是一面转头同此处挥手。</p>
那别叔面上原本还带笑，此时也有些慎重起来，对赵明枝道：“姑娘不如先上车坐一坐，京兆府中多年没有贼匪了，若有行人，多半不是商队赶路，就是军府中有事，只二当家的交代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谨慎些好。”</p>
他话才说完，远处那拐角处便先后跑出十几骑来，骑骑都是骏马，马上人穿着各异，有披了毛毡的，有搭了大氅的，也有罩了毛披风的。</p>
当头那个最为寻常，一身劲装，看着五十上下，其后则是跟了个头戴毛毡帽，身披毛毡披风的，那帽子遮得严实，哪怕以赵明枝目力，也难看清。</p>
戴帽子的一见得赵明枝这一方迎上去的两骑，又看到马车并骑队，当即拉住缰绳，竟不前行，而是先把领头人喝住，同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复才回头，冲着后头人叫了一声。</p>
后头骑队中很快就传出一道声音来。</p>
那一队不知来历的人前后勒马，又各自扶向鼓囊囊腰间，全数盯向了马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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