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雍办事，一向稳妥，与钟紫言出了小楼，也不需收拾什么东西，施出灵舟，拱手告别，向南飞去。</p>
若是顺利，招募修士组建军阵一事，基本就会落定，钟紫言心中松了口气。</p>
接下来的三天，赤龙门招募小楼也有筑基修士来商谈，但无一例外，都不合适。</p>
钟紫言也不再抱着能招雇到合适的筑基前辈，他心里一直在想的是司徒宓的事。</p>
没来由的好意总会让人不安，实则不是没来由，只是钟紫言自己觉得时机不妥，凡俗男女结亲，多是长辈之命，媒妁之言，但自己是修士，定然草率不得。</p>
若是直言拒绝，不至于得罪司徒家，但关系必定大不如前，又或者司徒业会选其他族女来让自己挑，更不妥。</p>
临开坛讲道的前夜，司徒十七突然登门，说司徒业相邀，正好钟紫言也打算与他谈谈。</p>
这次去的不是司徒家大殿，而是偏阁，这说明要谈论的事必然不是公事。</p>
入了偏阁，钟紫言见司徒业笑着起身，明显增添许多亲近。</p>
司徒业双目炯炯，似是精神，但钟紫言能看出其面色透着微乏，守护擂台屏障并不简单，需要三位金丹时时损耗精力，提前结束稍有舒缓，可明日他要开坛讲道，若说不出一些大道真言，威信势必下降。</p>
召开诛邪法会第一日，司徒业便说过，凡来着，不论多寡必有所获，这个‘获’字，便是自明日设坛讲道开始授予。</p>
金丹修士明悟一丝大道真意，自得阴阳变幻玄奥，若进入空灵之境，诚心开口讲授，所说真言弥足珍贵。</p>
低阶散修多有驽钝者，不得修行要领，往往需要前辈指点，槐山金丹稀缺，很多筑基修士也都是碰运气才筑基的，故而能得强人诚心讲道，对于散修，可遇不可求。</p>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句话是有问题的，至始至终，修行路上没一个好师父长期培育，个人再怎么努力成长都会有限。光领进门没什么用，好的师父化繁为简，不仅直指刚要，还能在不知不觉中使徒弟顺着正确的方向走，所谓共参大道，多指相辅培育，神机献授。</p>
开坛讲道，司徒业要提前准备，所以这时交谈时间不会长，他直笑开口：</p>
“听宓儿说，你门中要招募修士还差两位火灵根筑基？”</p>
钟紫言回应，“已经不差了，前两日正好有了合适人选，还谢前辈关心。”</p>
司徒业颔首点头，又问，“听宓儿说，你二人互相中意，心意相合？”</p>
钟紫言呆愣尴尬，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司徒宓本性显露，竟然这么胆大？</p>
“呃……”两句听宓儿说，能确认那姑娘是与司徒业说了很多话的，至于说了什么，铁定是多有误解。</p>
“即是都中意，你我两家便把这亲事定下罢，宓儿单土灵根资质，虽比不得你，但她乃我这一脉嫡系，修行路上自会多多倾斜资源，也不会差你太远。”</p>
司徒业早有联姻之意，以前是因为陶方隐的缘故，现在是知道钟紫言天资奇高，赤龙门又有姜玉洲和秦封这等人，日后对司徒家大有助力。</p>
钟紫言不知如何开口，司徒业便继续说：“待陶道兄归来，也是乐见你们结合的，此次攻占落魄峰，我派十七去助你家，若是力能所及，落魄峰东面还有一处冰晶灵矿，也一并取了。这婚事嘛……”</p>
照着这路数说下去，钟紫言基本是没法还口的，瞅准机会插嘴道：“前辈，如今鬼祸未除，儿女之事是不是稍后再议？”</p>
司徒业未置可否，“也是，不过婚期得定个日子，槐山阴邪积时已久，短时间清除不去，王家旧址盘踞至少三头金丹阴物，下游还有一头，依我估算两三年不可能扫平。”</p>
四头金丹阴邪，钟紫言听罢直心惊，转而一想，这也算好事，这样一来，自家设法取那无量封诏碑的时间就宽裕多了。</p>
“日子就定在你们攻下落魄峰以后吧。”</p>
“前辈，不可！”</p>
司徒业忽而皱眉凝视，“难道你不愿结姻亲？”</p>
司徒业自有威势，那双剑眉压下，眼角皱纹褶起，好似钟紫言说个不字，立刻就会生出雷霆之怒。</p>
到现在，钟紫言怀疑，是不是司徒宓本没太多想法，完全是面前这老家伙在鼓动他家的傻丫头做那些事？</p>
应该不至于，诛邪法会这么多势力齐聚，司徒业哪有时间照顾这种事。</p>
“非是不愿，只是我和宓姑娘还有可儿姑娘……”</p>
“司徒可儿她资质甚差，怕不太适合你吧？”</p>
钟紫言忙摇头，说起司徒可儿，又想到她求自己的事，“听闻您要将他派去外事堂参加军阵、清扫鬼祸，我与她也算相识，她修为低微，能否换个差事？”</p>
司徒业疑惑，“我何曾管过这种事，外事堂自有掌事主理。既然你有所求，稍后我安排司徒十七问问此事，若不然将司徒可儿也一并陪嫁给你。”</p>
“不妥不妥，实在不妥。”钟紫言连摆手，一个都没想好，再来一个哪里安置。</p>
司徒业语气缓和，沉声道：“好，那便如此。另有一事你且听下，十日后早早离开回返断水崖，此番有批势力不欲参与清扫鬼祸一事，我族打算将这等人清算诛除。”</p>
最后那一句隐隐透着寒意，钟紫言事先料到司徒家会这么做，现在听来，还是不免背生冷汗。</p>
“就到这里吧，明日开坛讲道，你可令练气门人静听十日，筑基修士便算了，早早去准备攻占落魄峰事宜。”司徒业露出逐客面容。</p>
钟紫言脑中有些混乱，迷蒙走出偏阁，忽然理清头绪，转身又踏入阁内，见里面司徒业已经消失不见，金丹修士，自有瞬身闪失之法。</p>
回返梨花坪，一夜无眠，联姻固然好，但钟紫言脑子里又多出一个青绿罗裳人影，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郁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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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坛讲道十日，钟紫言也潜心听了十日。</p>
司徒业和吴姓金丹各讲五日，两人对阴阳变化见解有很大差别，但又不是相冲的理念，类似大河无数溪流，各自站在一条溪流窥视天地，洞开心识。</p>
之前司徒业说过，十日讲道，对练气修士有用，筑基无用，钟紫言听下来，也不知是为何，其间所讲的很多东西，自己都早已明悟。</p>
倒是符篆一道，钟紫言大有所获，听完以后，自己也能轻松画出几种黄符。</p>
吴姓金丹唤作吴夲，他本不是无月沼泽修士，似乎和汦水宗有些关系，擅长炼器，五日所讲，多是水火炼金术法，明显没有司徒业走心，但炼器之道向来精贵，即便不走心讲，也有很多可学的东西。</p>
十日一过，司徒业宣布法会结束，也暗示要清理那些不打算为扫平鬼祸出力的散户，聪明些的在最后一日都归附进四十七个修士军阵其中，看不清形式的，钟紫言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p>
巨轮已经启动，不去推它，只能被它碾压堙灭。</p>
在梨花坪呆了一月，门内一众都想尽早回断水崖，宗紫言安排姜玉洲先带人回去。</p>
谢玄本打算把菩提邀去山门玩，不过正觉未允，老僧带着自家徒弟离开了小剑山，留下正明继续帮赤龙门，很仁义。</p>
亨通道观一众离开时，高鼎来见过钟紫言，谈论小半个时辰后兴致冲冲的走了。高鼎脾性奇怪，有时阴柔，有时直愣，很多事情没自己的判断，四十多岁了还总是要仰仗长辈指点，临走那番话是有意与赤龙门交好的，钟紫言没有多应承什么，只道往后有机会会去拱月泉作客。</p>
最后一日午间，梨花坪只剩下了钟紫言和秦封，待司徒业召见后，就是分别时。</p>
秦封要结丹，钟紫言肯定不能再厚脸相留，恭祝的话此时不宜多说，一想起秦前辈此去恐有不测，钟紫言忧心更重。</p>
楼外脚步声传来，一看是魁梧黑紫衣衫的拓跋南天，他身后跟着聂清，路应该是聂清引的。</p>
拓跋南天本是要与秦封交论一番，奈何司徒十七此时也临门了，秦封只得匆匆相聊，与拓跋南天作别。至于钟紫言，在拓跋南天看来，只有打得过他的人才能被他放在眼里。</p>
司徒业就在大殿门前，钟紫言和秦封见过礼，也不多说，相随着来到广场。</p>
司徒业的飞行灵器是一道三丈金光灵符，看品相当有三阶，暗纹其多，应该不止乘御功效。</p>
“十七，你安心助赤龙门攻打落魄峰，司徒达会主持一应后事，我十日后归来。”司徒业安排罢司徒十七，闪身上了飞行灵器。</p>
秦封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钟紫言，执礼道：“掌门保重！”</p>
“秦前辈保重！”钟紫言忧色回礼。</p>
很多话其实不需要说出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够了。</p>
秦封入赤龙门时，白袍折扇，士子风流，儒仪温和。离开时亦然，只不过两鬓白发愈发深重，这是斗擂施放禁术所致，折了寿数的人显老是必然的。</p>
人之相遇，缘浅缘深实难琢磨，一朝风云聚会，把酒言欢，其后各奔东西参天悟道破桎梏，能不能见下一面谁也不知道。</p>
看着那金光灵符飞离小剑山，钟紫言莫名难过，金丹大道，谁不渴求，但愿秦前辈如愿结丹，彼时再聚首，共谋天下事。</p>
“钟大掌门，咱们也该走了。”司徒十七笑了笑，他被司徒业安排加入赤龙门军阵，这比留在司徒家管杂事要轻松的多，自然乐意。</p>
离开小剑山时，并未知会司徒宓，钟紫言也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昨日已经见过，只说往后会常来小剑山，如今马上要攻占落魄峰，近期是不会来了。</p>
司徒十七驾着飞剑一冲而起，钟紫言回首看小剑山下各处大帐，一小半已经拆除了，这一月间，见识了不少散修势力的能耐，自己心中抱负要想实现，日子还长。</p>
钟紫言不知道的是，离开的那处广场边缘，司徒可儿失魂落魄靠着一颗石柱，“你最终还是没有选我。”</p>
眼神之中无奈、失落、沮丧、幽怨，到最后竟生了毒恨，她心中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了。</p>
钟紫言晚间回到断水崖，冲头就是一个好消息，那位日日唠叨腹诽没完没了的师兄，终于突破了。</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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