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之前那场车祸以后，杰拉德对妻子金伯利已经不再抱有指望了，他认为妻子只要不闹事，能照顾好儿子就行了，关于他和父亲的事，杰拉德并没有跟金伯利说明，他也不打算带她回安茹市。</p>
圣诞节当天早上，杰拉德独自踏上了飞往安茹市的飞机。</p>
由于太过匆忙，杰拉德没有准备圣诞节礼物，他希望这次父母能够向往常一样不会在意。</p>
上午十点，飞机在安茹国际机场降落。</p>
离开机场大厅，外面下起了漫天飞雪，看着白茫茫的一片雪景，杰拉德感叹安茹市已经好些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今年的冬天这里跟卡佩市似乎一样冷。紧了紧风衣的衣领，杰拉德钻进了一辆出租车。</p>
出租车在马路上缓慢行驶，一路上，杰拉德看到了好几辆黄色的铲雪车，它们正在努力清除路上的积雪。</p>
原先半个小时的车程，今天整整开了一个小时。</p>
出租车放下杰拉德后，在路边拐了个弯，原路向机场方向去了。</p>
杰拉德拎着一只手提包，看着面前这栋无比熟悉的二层楼房，他感觉不到以前那种回家时的温暖和急切，反而有些冷，有些不敢迈进家门。</p>
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杰拉德向大门口走去。</p>
他在露台的花坛下没有找到钥匙，只能硬着头皮敲了敲门。</p>
为杰拉德开门的是母亲琳赛，她看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儿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展露出自己独特的笑容，而是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杰拉德，淡淡地说了句：“进来吧。”</p>
走进熟悉的家，杰拉德有些恍惚，像是有了陌生的感觉。他想向琳赛打听家里的近况，却不知道怎么开口。</p>
放下手提包，脱下风衣并挂在衣架上，杰拉德随琳赛来到了客厅。</p>
这里没有一丝过节的气氛，既没有圣诞树也没有火鸡大餐，冷冷清清的。</p>
杰拉德从记事起，就记得父母在圣诞节总会邀请亲朋好友来家中欢聚，大家品尝着琳赛的手艺，喝着酒，唱着歌，孩子们嬉笑追逐，无比开心热闹。他永远忘不了客厅里总会布置着一棵圣诞树，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包装精美的礼物，还有亮着各种颜色的灯串······</p>
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杰拉德头皮发麻，他感受到了来自父亲蒂姆的凌厉目光。</p>
蒂姆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面对着自己的儿子，就像许多年前，他在擂台上面对着自己的对手。</p>
“父亲！我回来了。”</p>
如果是以前，杰拉德可以走到蒂姆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这句话，但是现在，杰拉德不敢靠近自己的父亲。</p>
客厅里的气氛跟外面的温度似乎没有任何差异，杰拉德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正在透过衣裳钻进自己的肌肤里。</p>
“哈里是不是曾经去找过你？”蒂姆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冷淡。</p>
杰拉德内心产生了一丝惧意。</p>
琳赛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坐下。</p>
杰拉德坐在了蒂姆斜对面的沙发上，父亲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他。</p>
“是的。”杰拉德只能硬着头皮说，“他现在人呢？”</p>
“自从这个月头两天跟他有过几次联系后，到现在你父亲都没有找到哈里一家人。”琳赛一边回答，一边坐到了杰拉德身旁。</p>
“他当时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蒂姆再次发问。</p>
“他说他的儿子和孙子都被警察抓了，要我帮助他。”</p>
“你怎么回答他的？”</p>
“像他们这样的非法移民，我没有办法庇护。”杰拉德第一次正视着父亲的眼睛，但还是有些紧张，“父亲！现在政府正在处理非法移民的问题，我如果这个时候插手了，会影像到我的前途的。”</p>
“放你的屁！”蒂姆猛地站了起来，洪亮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着，他指着自己的儿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只要政府愿意雇佣他们，他们就能避免流放到达尔瓦。连一个小小的卫生部门小官员都能庇护十多名黑人，我就不相信，你堂堂一个州长办公室主任就两名黑人都庇护不了。”蒂姆因为太过激动愤怒，脸色变得苍白。</p>
“蒂姆！蒂姆！你好好跟儿子说话，用不着这么生气。”琳赛来到丈夫面前，一手搭在他的手上，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的后背。</p>
蒂姆甩开妻子的手，继续大声说道：“是不是哈里没有给你钱，所以你才拒绝他的？你如果想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你说个数，要多少都可以，不够的话，我把这房子卖了。”</p>
“嘿！蒂姆！你有点过分啦。我知道你同情哈里一家，但也用不着这样吧？”对于丈夫的行为，琳赛有些看不过去了。</p>
“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蒂姆朝妻子吼道。</p>
琳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p>
这应该是蒂姆首次正面怒喝自己的妻子。至少杰拉德是这么认为的。</p>
杰拉德迅速来到母亲身边，“父亲！他就是个黑鬼，你用不着为了一个死瘸子把家闹得四分五裂吧？”</p>
蒂姆瞬间变得怒不可遏，他冲到了杰拉德面前，挥动自己的右拳，狠狠地砸向了自己的儿子。</p>
杰拉德看到蒂姆的拳头在眼中变得越来越大，他条件反射侧了下身，躲过了这一拳。</p>
蒂姆这一拳使尽了全力，没有打到目标，身体失去了重心，一个仓促，在即将摔倒的时候，他突然左手一个侧勾拳正好打在了杰拉德右脸下颏处。</p>
琳赛惊呼一声，一刹那，丈夫和儿子同时倒在了地上。当她放下捂住脸的双手，首先看到鲜血正从杰拉德的嘴角里流出来。另一边蒂姆整个人倒在地上，他双手撑着地面，挣扎着坐在地上。</p>
稍稍愣了一下，琳赛最终还是先将丈夫扶了起来。</p>
蒂姆怒气未消，他喘着粗气，指着杰拉德，尽可能大声骂道：“你这个畜生，哈里那条腿就是为了救你才瘸掉的，没有他，你早就死了。”</p>
话音刚落，杰拉德和琳赛都震惊地看着蒂姆。此刻杰拉德已经顾不上松动的牙齿了。</p>
“你说什么？”琳赛用力抓住蒂姆的手。</p>
怒气逐渐消散，蒂姆似乎很后悔说出刚才的话，他的脸上出现了歉疚的神色。</p>
为什么父亲会将自己跟哈里牵扯在一起，听父亲的意思，似乎哈里曾经救过自己的命。杰拉德非常好奇，他很想知道答案。</p>
“你倒是说话啊？”琳赛焦急地催促。</p>
蒂姆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沙发沉下去不少，他不敢直视琳赛的眼睛，低着头，“那年你回娘家了，你刚走不久，维尔伯就发高烧了，我把他送去了医院···”</p>
“这些我都知道。”琳赛过分着急了。</p>
蒂姆抬头看了看琳赛，继续说道：“我找来了哈里，让他在医院照看维尔伯，我去了伯兰街。”</p>
琳赛一手捂着嘴巴，睁大了眼睛，她指着蒂姆，“你···你去找乔丁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p>
杰拉德茫然地看着父母。</p>
蒂姆没有抬头看她，他点了点头。</p>
“你果真跟她有关系？”</p>
蒂姆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p>
琳赛双手捂着脸，沉默了许久。当她松开双手时，眼眶通红，她深深吸了口气，尽力保持冷静，“然后呢？”</p>
“杰里米突然回到家，撞见了我俩，我和他打了起来。他划伤了我的手臂，我把他打晕了。当时事情闹得很大，邻居报了警，我被送进了警察局···”</p>
“我想听哈里怎么回事。”琳赛提高了嗓音。</p>
蒂姆看着琳赛，就像个犯错的孩子，有些可怜，“哈里从医院打来电话，说维尔伯的病情有所好转，医生建议回家休养。我没法去医院，只能让哈里将维尔伯送回家。后来他们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了交通事故，哈里拼命护住了昏迷不醒的维尔伯，他的腿就是在那次事故中残了的。”</p>
杰拉德忽然感到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失魂落魄地倒在了沙发上。</p>
蒂姆站起身，走到琳赛身旁，伸手轻轻触碰她的手臂。</p>
琳赛双手挣脱，始终没有看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往楼上走去。</p>
“琳赛！琳赛！”蒂姆喊着她的名字，追了上去。</p>
血还在流，白色的衬衫衣领染红了一片，松动的尖牙已经脱落，杰拉德从嘴里掏出了那颗断掉的牙齿。真没想到，蒂姆宝刀未老，一拳下来竟然硬生生地打掉了一颗牙齿。</p>
在卫生间做了简单的处理，杰拉德回到了客厅。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分不清这是真的还是假的。</p>
哈里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佝偻着身子，步履阑珊，那个令他厌恶了二十几年的黑老头，突然变得越发的和蔼可亲。杰拉德想起小时候，哈里每次见到他都会微笑着想要抱他，但他总是嫌弃哈里身上的怪味，以及站都站不稳的身子。他还想起了哈里总会给他买甜甜圈，因为哈里知道他喜欢吃······</p>
杰拉德在客厅里找到了医药箱，他将一团医用棉花塞进了嘴里，以防止口腔再次出血。</p>
乔丁？杰里米？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是父母在为数不多的吵架中总会提到的名字。杰拉德很快想到了，杰里米曾经是父亲的一位朋友，乔丁是杰里米的老婆，小时候杰拉德见过他们，尤其乔丁令他记忆深刻，那是一个身材非常妖娆性感的女人。</p>
杰拉德双手支撑着额头，坐在沙发上，他想明白了。</p>
在杰拉德五岁那年，琳赛回了娘家，杰拉德正好发高烧。蒂姆将儿子交给了哈里照看，自己跑去跟好友的老婆鬼混，被好友逮了个正着，两人打了起来，蒂姆被警察带走。同时，医院认为杰拉德没什么大碍了，可以回家休养。蒂姆无法去接儿子，只能让哈里带回家。哈里带着昏睡的杰拉德中途遇上了交通事故，为了保护杰拉德，哈里损失了一条腿······</p>
楼梯上传来嘎吱声，杰拉德抬头看向楼道，他听出这是琳赛下楼的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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