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莫旭辰，我问你，你可曾变过心。]</p>
这问题听上去七老八十的，想结婚好多年过得不顺心的夫妻那般。</p>
莫旭辰犹豫了，我多希望他那一刻可以坚定的告诉我从来没有。</p>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p>
我望着他那张骨相分明的俊俏脸庞，他不是我的小肉包子了。</p>
我不希望我的下场和我母亲一样，我这样对他讲然后讲他丢在原地。</p>
我前脚才走出屋子丫鬟喜儿便急匆匆的跑过来，[姑娘不好了，顾家二小姐没了。]</p>
顾雪没了。</p>
我抓住房门框，身后的莫旭辰已经倒在了地面上。</p>
我听着他的叹息和隐隐的抽泣声。</p>
[谁和你说的？]</p>
[官家来报的，就是常来的那个公公。]</p>
我站在原地喘不上来气，回头看向他，他眼神死死的盯住我，莫旭辰从未这样看过我。</p>
我想如果可以，他肯定会杀了我。</p>
我只和他说对不起，我只会说对不起。</p>
之后我便晕倒了。</p>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莫府。</p>
圣上告诉传话太监只要我醒来便可以给我下圣旨。</p>
我那时躺在床上，睁眼看到的便是莫旭辰。</p>
我醒来之后便瞧见他脆弱的神情，我憋着眼泪，在他面前我没有资格哭。</p>
[昨天我将她送走了，]莫旭辰说，[安怡，你问我变没变过心的时候我犹豫了，喜儿说顾雪走了的时候……，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p>
我没说什么，更不知道莫旭辰错在哪里了。</p>
莫旭辰没错，顾雪也没错。</p>
紧接着官家来报，大概意思是为我清除了障碍让我放心嫁与莫旭辰。</p>
我被眼前的这幕逗笑，他们以为我疯了。</p>
这下我明白了深处在那片宫墙之内的阴冷感觉从何而来了。</p>
深夜里我披着大衣去到后院里看月亮。</p>
[你怎么自己出来了。]莫鹂姐姐出来。</p>
[你怎么回来了。]</p>
[我听府上人说你疯了，回来看看你怎么了，要不然不放心。]</p>
[我。]我想说我可怜来着，仔细想想我一点都不可怜。顾雪和莫旭辰才可怜。</p>
[你怎么。]</p>
[没事。]</p>
莫鹂姐姐牵着我的手，[当大人就是这个样子的。]</p>
[可是，如果我不是我，我们就不用这个样子。……您见过那个姑娘吗，她开朗的很，和莫旭辰一样大，我就不应该胡闹，不应该在官家面前讲那样的话。]</p>
莫鹂姐姐开导我，和我讲她如今郎旭的花心。</p>
他们从前明明也是那么好的。</p>
那之后我大病一场再没入过宫，我开始讨厌和回避那个地方和顾雪。</p>
尽管莫旭辰带我如初，我也不敢同他和从前一样。</p>
我生病之时，官家为了给他一个配的上我的身份封他为将军。</p>
后来没多久西边的流阳国便开始攻打北越。</p>
我们原本定好要等到我病好之时结婚的，他去从军了。莫家的大多数人都去了战场。</p>
没过多久我的病便痊愈。</p>
一年之后战区传讯说莫家大父牺牲了。</p>
我离开了莫家，莫家的人为了我家在外打仗，而我竟然在这都城内享受荣华。</p>
我去到了那让我畏惧的深宫。</p>
时值战时，朝中文武百官心思都不在朝政上，圣上封我为文怡公主。</p>
我终于拥有了我的头衔而为我母亲正名。</p>
战争开始后莫旭辰回来过三次——</p>
第一次</p>
四年之后莫旭辰归来。</p>
那时我以年至二十。</p>
好多人都劝我嫁了，父皇想过让我和亲，不过这一念头最后被他打消，因为莫旭辰在战场上屡立战功。</p>
他是北越最年轻的将军。</p>
我等了他五年他回来了。</p>
再次见面我不知和他说些什么，只是盯着他身上的旧疤流泪。</p>
我替他换着身上的药，他搂住我的腰将我顶在他怀里，[你可愿嫁我。]</p>
[好。]</p>
我和莫旭辰在莫府简单拜了堂。</p>
莫旭辰在都城中调整了三月，我怀上孩子的时候他走了。</p>
第二次</p>
生产当日他又赶回来，我生下了我们的孩子。</p>
叫莫雪，也是个女孩儿。</p>
我希望她可以同我有不同的人生。</p>
第三次</p>
我病了，病的很重。</p>
弥留之际我想再见他一面。</p>
他回来了，因为这次的战场离我不远了。</p>
我说，[对不起啊，莫家为了我家什么都没了。]</p>
[别这么说，会好起来的。]</p>
[我要走了。]</p>
[你不会走的。]</p>
他在我床边用我的手摸着他的脸，我感受着他的粗糙，这些年他受苦了。</p>
我还是合上了眼，那只手在他手里变得僵硬。</p>
他哭了，第一次为我哭。</p>
他抱着我冰冷的身体，[是我没保护好你，那日你问我我不该犹豫的。是圣上亲允也是青梅竹马，如果能重来，我们别再生在都城里了。我们去乡间田野吧，就我们两个。我变过心，但是我现在真的好爱你。]</p>
可惜我没机会活着听到这些，我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p>
莫旭辰将我的尸骨烧成灰烬，缝了个布袋将我放进去一部分。</p>
我终于陪着他去了战场逃离都城。</p>
他将我们的孩子赠予一户农家希望能保全她的平安，我觉得也好，她至少不会像我们这样身不由己。</p>
北越要没了。</p>
这些天我常听莫旭辰和将士们说起这件事。</p>
北越真的要亡国了，战士们死伤无数，莫家的人也都去了唯有他一个人留在世上。</p>
我感受到了他的孤独，他也会像我一样在夜深人静时独自看月亮。</p>
他会拿起装满我骨灰的布袋流眼泪，会沉思。</p>
他说他想我了。</p>
[将军，快撤吧。]士兵站在他面前劝他离开。</p>
莫旭辰犹豫了，他将我放在胸口，[南明没守住我走了，宋河没守住我走了，柳城没守住我还是走了，今天我莫旭辰不走了。]</p>
我看出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p>
敌军的枪剑还是刺进了他的胸膛，莫旭辰累了。</p>
南明没守住，莫旭辰记得答应过等我病好要娶我的，他逃跑了。</p>
宋河没守住，莫旭辰记得答应过我等我生下孩子他要回来看一眼的。</p>
柳城没守住，因为我病了。</p>
我一下子晃过神，看着手里的乡间野史，我叫安怡，一个研究古代战争史的学者。</p>
莫旭辰是我的研究对象。我研究的是一个逃兵。</p>
一个书中记载的少不更事在南明战役中跑掉的逃兵。</p>
我震撼在这本书带给我的真实感受，我与书中的安怡公主又是什么关系呢。</p>
我接着往下读，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莫旭辰在北越最后一场战争中被敌人杀死后五马分尸，将他的头颅高高的悬挂在北越都城的城墙上。</p>
那年北越六月飞雪。</p>
我想，莫旭辰，快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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