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气未脱的男孩抬头打量着四周，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吧台里的男人身上。</p>
“这里是……”</p>
“欢迎光临‘启点’，今日想尝些什么？”</p>
“‘启点’？是什么啊？”男孩的眼珠在灵活地转动。</p>
“这里是一间酒屋，只不过，我们可以提供各种您可能喜欢的饮品。”男人颇有些得意。“今日有什么想尝试一下的么？”</p>
男孩并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男人。</p>
“如果这里是酒屋，那你就是酒保？”</p>
“是的。”</p>
“别人呢？”</p>
“‘启点’只有我一位酒保，或者说，我就是这间酒屋唯一的主人。”</p>
“哦……我是说，别的客人呢？”</p>
“您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p>
“饮品的价格在哪里？”</p>
“一切免费。”</p>
男孩眨了眨眼，略略扫过周围的几张小桌子，最后挪动到吧台前坐下。</p>
很好，酒保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愉快。</p>
“如果您有什么问题，我很乐意为您解答。”酒保说完就去忙碌了，不一会儿端上来一份不知名的饮料，用透明的玻璃盏盛装着，粉红的基底上点缀着白色的果冻状的泡沫。男孩愣了好一会，最终端起来，一饮而尽。</p>
酒保看着男孩睁大着双眼含着嘴唇的表现，心中甚是高兴。</p>
“……不过在您发问之前，可否先告诉我，您如何称呼呢？”</p>
“金。”男孩回答得很是干脆，但之后紧紧咬着嘴唇。</p>
蜡烛的火光微弱了几分，男孩还是没有开口的意图，这让酒保略略有些为难。眼前这个孩子不过十五六岁，正逢对周围事物都好奇的年龄段，但从他的眼神中得到的回馈却大多是紧张和怯懦，酒保不由得有些担心他之后的旅程会是什么样子。</p>
他问道：“阿金，味道怎么样？”</p>
“好喝。”男孩把头转到左边，又回过头向右边张望。他又补了一句，“真的好喝。有那种甜丝丝的感觉，但是一点也不腻，口感也很棒。”</p>
“想不想再来一份？”</p>
“可以换换吗？我想试试别的饮品。“男孩仰起头，酒保望着他的像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笑着回答：“当然可以，你也可以来看我调制饮品的过程。”</p>
男孩用手支着凳子，前伸着脖子，鼓起两腮。一番操作后，酒保端上来一盏略显粘稠的饮料，透体金色，男孩揉了揉眼睛，感觉它好像在不断向外闪烁着温暖的光晕，周围的墙壁上渐渐显现出飘摇的影子。</p>
“哇塞，好厉害！它叫什么名字？”</p>
“朝日的使者。”酒保用洁白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双手。</p>
男孩像捧着金色的奖杯一样捧着向外放光的玻璃盏，眼中满是希冀和惊奇。他轻轻晃荡着盛器，眼睛随着液面缓慢地转动。他将玻璃盏送到嘴边，轻轻吸了一小口，含住，让自己的味蕾脱下所有的防备，一心一意地去品味液体在口腔里跳起的曼妙的舞姿。</p>
“咕嘟”一声，男孩收起下巴连连称赞。</p>
“天哪，好奇妙的感觉！说不上来的味道，好像……有一点酸甜，但是不涩，又有像酒一样醇厚的口感……真的像是含住了一个小太阳！我还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饮料！能告诉我是用的什么材料嘛？”</p>
酒保取出一个小罐子，里面装的是硕大的金色花瓣。“‘启点’绝大多数饮品的原材料都是取自花瓣，你刚刚喝的金色饮料，就是用向日花的花瓣制取的。这种花几乎每天都在开放，据说它们的花瓣能够留住阳光，即使摘下来贮存也长久不坏，摸上去还带有暖暖的触感。”</p>
“用花瓣来制取饮料啊……真厉害。”男孩一脸陶醉的神采，“可我这一路上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花朵啊。它们……”</p>
“花岸。”酒保的口中缓缓吐出这两个字。</p>
“花岸？”</p>
“一切花儿盛开的彼岸，鲜有人迹的圣地。”酒保的眼眯成一条缝。</p>
“一切花儿盛开的地方……您知道它在哪里吗，先——生？”</p>
“称我酒保，就好。“</p>
没人注意到，连酒保本人都没注意到，他右手的拇指和中指重重捏了一下食指的关节。</p>
“酒保……先生，您去过那里？”</p>
“啊，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我只去过那里一次。“酒保把手上的东西都放下来，眼中的光辉在镜框上方逸出，额头上多出一丝皱纹。“很美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清楚地听到身边万物的言语，见到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第二次的花景，那里是万梦最纯粹的地方，也是无数人所向往的梦的终点……它在万梦的正中心。”</p>
“……万梦？”</p>
酒保歪着头，微笑地看着面前错愕的男孩。</p>
“这是你的梦，孩子。”</p>
……</p>
仅仅一小会儿男孩就安静了下来，摆弄着吧台上的玻璃盏，说：“确实……在现实世界我应该尝不到这种饮料，包括这一路上的经历，很难说不是在做梦……但是这和我之前做过的梦都不一样……”</p>
蜡烛的火光一跳一跳的，很是不稳定。</p>
“可以跟我讲讲你来这里的经历吗，阿金？”酒保坐得更近了些。</p>
“我想想……我一开始是在下落。”</p>
“嗯？”</p>
男孩深吸了一口气。</p>
“是的，当我第一次睁开眼时，我是在不受控制地往下落。我好像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周围都是那种……那种白得瘆人的颜色，像一个蛋壳。我想喊，但是发出的每一分声音都被这个蛋壳一样的空间吸收掉。下面也是纯白色的，我甚至分不清脚下是洞还是地面……“男孩顿了顿，”那种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我好像整个人都正在被拉扯，被狠狠地拖拽，呼吸不顺畅，脑袋很晕，看什么都是蒙上了一层阴影一样，我一直在安慰自己我一定是在做噩梦……后面我感觉很冷很累，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因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已经要比梦真实得多了。我很紧张，拼命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是周围的空间好像是无边际的，纯白色的背景跟影子一样没有实体……”</p>
酒保目不转睛地看着浑身发抖的男孩，把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p>
“然后我惊讶地发现，我的脚下出现了一点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种黑色仿佛有生命力一样，不断在吞食着周围的白色背景，等我回过神来，半个空间都变成了黑的。这之后，黑颜色的扩张逐渐变得疯狂起来，就好像……好像把自己泼出去似的，不断把自己往白色的背景上泼洒，溅得到处都是，直到我发现整个空间都变成了黑色，沉闷得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就感觉不到自己在掉落了，我好像在漂浮，这时周围的黑色仿佛发现了我，开始向我扑过来，我——我一下子就晕了过去……”</p>
“后来呢？”</p>
“当我醒的时候，天上在下大雨，我全身都湿透了。我面前只有一条小路，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我现在在哪儿，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雨——雨真的是太大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噼里啪啦这么响亮的雨声呢。”</p>
“然后你就跑到了这里？”</p>
“嗯……沿着那条路跑一会儿就到了这里。不过很奇怪的是，我一踏进这扇门，身上立刻就干得透透的了，好像压根没沾上水一样。不过这是梦，现在你告诉我了，既然是梦，那这就很合理了，对吧？呼……”</p>
阿金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皱紧了眉头，心中顿生一种不安。</p>
“阿金。”酒保发出的沉闷的嗓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嗯……阿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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