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其时社会封建，认为生不出孩子跟男人没关系，全怪女人肚子不争气，因此街头巷尾经常有人背地里议论韩浣梅。</p>
没有不透风的墙，天长日久，这些闲言碎语慢慢传到皇甫夫妇耳中。</p>
皇甫英南倒没什么，生不出来就慢慢生，他是学医的，在仔细确认自己和妻子的脉象之后，便知为何会如此了。</p>
但这事儿他只字不提，因为他知道韩浣梅也深谙医道，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这已然成了韩浣梅的一块心病，自己若是说了，只怕韩浣梅更加羞愤难当，无地自容。</p>
皇甫英南自幼学医，当时的医学，跟修道有许多相通的地方，认为子嗣是福报，只要德深善厚，自然会福随德至，到时不愁没有子嗣。</p>
可韩浣梅对此却甚是在意，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她知自己当初曾在月经初潮时落入了冰水之中，因此胞宫受伤，导致宫寒不易怀孕。</p>
这多年她可是没少服用温里散寒的药，可不知为何，就是不见成效。</p>
后来她也觉得皇甫英南所说有理，也跟着皇甫英南积德行善，只盼着德福一致，有朝一日能得偿所愿。</p>
可这世上总有一些见缝插针之人，哪怕在这个对仁义道德推崇备至的年代，依然大有人在。</p>
皇甫家大宅不远处，住着一个叫张二嫂的寡妇，她与张二哥成亲没几日，张二哥便从军出征，死在了两军阵前。</p>
张二嫂性格有些泼辣，长得却颇有姿色，身材也可说出众，她年轻孀居，倒也安分守己，细心侍候公公婆婆，直到二老相继过世，也从未有出格之事。</p>
两个老人死后，她当真成了孤家寡人。</p>
不少登徒子垂涎她的美色，纷纷找媒婆上门提亲，要让她给自己做妾。</p>
张二嫂将他们都回绝了，自己却常常跑到若兰堂，对着皇甫英南暗送秋波。</p>
她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是想趁虚而入，将韩浣梅取而代之，也或是嫁入皇甫家做妾。</p>
不管怎样，她早对这个温文尔雅的皇甫郎中芳心暗许，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名分什么的倒不是十分在意。</p>
韩浣梅与皇甫英南夫妻情深，自然也知道皇甫英南的人品，只要自己不同意，张二嫂所为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p>
但不知为何，她一见到张二嫂在皇甫英南跟前眉来眼去，气就不打一处来。</p>
韩浣梅虽说知书达理，却是个火爆性子，几年来也没少对张二嫂横眉立目，言语刻薄。</p>
这张二嫂也是伶牙俐齿的主儿，并非什么软柿子，可在韩浣梅这个身材样貌都压过自己一头，而且还会武功的北方美女面前，总是略逊一头，在争风吃醋的过程之中，从未占过上风。</p>
今年临近八月十五，韩浣梅一如往常去送子娘娘庙烧香许愿，见同来许愿的女子都比自己年轻几岁，不禁暗暗伤怀：“看来自己当真老了，哎！女人的好时候就这几年，若是再怀不上，只怕……”</p>
她在送子娘娘像前暗暗发誓：“只要今年还怀不上，就让皇甫英南纳了那个妖精做妾，总不能为了我让皇甫家断了香火……”</p>
出了庙门，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在半路上抹了好一阵儿眼泪，这才回到家中。</p>
又过几日，到了去北国祭拜的日子，皇甫英南将若兰堂交给店中伙计阿顺和姜聪全打点。</p>
他虽然信不过姜聪全的人品，但也是无可奈何。</p>
若兰堂虽然门面不小，但是近几年战乱频频，兵荒马乱的，老百姓日子过得艰难，若兰堂常常布医舍药，并没有什么利润，因此也就没有多雇伙计，更没有雇佣其他的坐堂医生，都是由皇甫英南亲自坐堂。</p>
韩浣梅虽说也是医术了得，但那时不比如今，一个女子不便长期抛头露面，她只在皇甫英南太忙之时才出来帮忙。</p>
那阿顺来若兰堂不足两年，只是粗通药性，因此坐堂开方的任务便落在姜聪全的头上了。</p>
这姜聪全论说也是老家主的徒弟，当初皇甫英南出去游学，他便跟着老家主背药匣子，一起行医，也可说是皇甫英南的师兄弟。他比皇甫英南大了一岁，因此常以师兄自居。</p>
他能说会道，当初颇得老家主喜欢，老家主也曾对他悉心调教。</p>
只可惜这姜聪全为人奸滑，善于见风使舵，开方时总是喜欢乱用补药，想方设法的让病人多花银子。</p>
老家主发现之后，几次苦口婆心的规劝，可他屡教不改，无奈之下，只好禁止他继续行医，只让他站柜抓药。</p>
后来老家主驾鹤西去，皇甫英南接过家业，碍着老一辈的面子，依旧让他站柜抓药。</p>
只有在自己每年去北国祭拜岳父时的一个多月，才让他坐堂开方。</p>
皇韩二人将家中安排停当，便动身往北国而行。</p>
二人出了嘉州，一路北上，到得边境饶凤关时，皇甫英南拜访了驻扎此地的吴阶吴将军。</p>
他与吴将军是莫逆之交，当初大战金军之时，皇甫英南曾数次为军中送来疗伤丹药，还曾秘密潜入金军营中打探，将金军粮草囤积神岔岭的消息告知吴将军，这才有了吴将军上次的和尚原大捷。</p>
吴将军听说皇甫英南来访甚是高兴，带兵列队相迎，又在军中设宴，款待夫妇二人。</p>
皇甫英南由衷佩服吴将军为国为民之情，席间频频敬酒。</p>
金军残暴，南侵之时，常常虐杀中原百姓，加之韩浣梅的父亲就是死于金人之手，虽不知到底是哪个金人所为，但终归是金人所杀，因此，韩浣梅对金人的恨，那是绝对不能用一句恨入骨髓来形容。</p>
以她的个性，若是能查知到底是谁害死了自己的父兄，哪怕对方是什么将军、元帅，就算拼个鱼死网破，那也一定是要手刃仇人，报仇雪恨的！</p>
如今她面对吴阶这个抗金的大英雄，本来十分敬重，可刚刚那吴将军为助酒兴，竟叫几个乐师，三四名美女，就在大帐中跳起舞来。</p>
这几名女子约么二十岁上下，所穿衣裳又窄又短，坦臂露腿，就在一众男子面前舞弄身姿，让韩浣梅觉得甚是不舒服。</p>
如此一来，韩浣梅对吴将军的钦佩之情，不由得减了几分。</p>
那些女子一曲舞毕，在场之人大声喝彩。</p>
皇甫英南不胜酒力，此时已是面红耳赤，也随声附和。</p>
韩浣梅怫然不悦：“他们一介武夫，酒后失态，情有可原，你一个杏林中人，几杯酒下肚，怎么也成了庸夫俗子？”</p>
一双美目不由自主的向皇甫英南瞪视，一瞥之下，眼角余光扫见那吴将军正在色眯眯的瞧着自己，不由得对他更填几分厌恶。</p>
韩浣梅虽是汉人，却自幼生活在辽国，辽国虽然也同当时其他国家一样，讲究男尊女卑，但实际上女子地位却要高上许多，这一点从辽国几个总揽国政的太后身上便可见一般。</p>
而且辽国寻常百姓很少有纳妾的，除了那些显贵的王公大臣，更没人把女子如此当做玩物，就算是跳舞助兴，也绝不能这般衣不蔽体！</p>
正在韩浣梅暗自恼怒之时，却听吴将军对皇甫英南道：“皇甫兄，听说尊夫人不光医术了得，而且剑术出众，是名副其实的女中豪杰，不知敢否劳动大驾，恳请大娘子舞上一段，让咱们这些孤陋寡闻之人见识一下？”</p>
皇甫英南闻言一怔，熏熏之意登时清醒了一多半儿。</p>
他知道韩浣梅个性清高，若是只有他们二人之时，别说让她舞剑给自己助酒兴，就是让她给自己跳刚才那般衣不蔽体的舞，她多半也是会答应的，而且一定比那几名女子更妩媚动人！</p>
但前提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若是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为这一众言语低俗之人舞剑，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弄不好就要来个不欢而散，甚至弄成兵刃相向也未可知！</p>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韩浣梅忽道：“既然吴将军赏脸，那小女子就献丑了。”</p>
声音不卑不亢，洪亮而不失婉转，其中韵味，难以形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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