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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2 / 2)

冬日暖阳金芒一片,但李玉脸上的笑容比挂在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皇上虽然就扔给他一个礼单子,并没有开金口赘述,但皇上没说,李玉却领悟到了。

于是一串好话不打哏的排着队从李玉口中蹦出来。

“贵妃娘娘您瞧,这是前几日吉林将军才命人送到京城的皮子货,这几张灰鼠、狐貂也就罢了,娘娘请细看这一狐白裘——这上等白狐皮只取白狐狸腋窝部位,才能这等色做纯白,皮质轻软。”

“再有这一套十二月花神琉璃盏,是今年内务府新贡上的花样,就烧出来这一套。”

“这只磁胎洋彩瑞芝洋花蝉纹樽,是官窑主事唐大人上月亲自捧了来见皇上的。说是比今夏的又多烧成了两分金彩,正适合年节下摆着,热闹喜庆。”

“另有这个沉香木根雕的鹿……”

李玉滔滔不绝,高静姝含笑听着。等赏赐接完按礼谢恩后,紫藤手里装着两个金魁星的荷包也就自然而然到了李玉手里,小禄子怀里也不声不响多了两颗金花生。

高静姝拿出袖中挂着的小巧玲珑的金怀表看了看:“看时辰本宫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就不留公公喝茶了。”

李玉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化身专业捧哏,钦佩道:“娘娘病体初愈,就记挂着给皇后娘娘请安,当真是妃位之首的典范。”

就算不看在金子份上,就看在贵妃的盛宠,李玉也愿意回去向皇上传达贵妃对皇后礼数周全的态度。

高静姝笑受了这句睁眼说瞎话。

李玉躬身告退,又像是想起什么芥子小事一般,拍了拍脑袋道:“瞧奴才的猪脑——还有一事。娘娘,皇上说铃兰这奴婢背主忘恩,不配在钟粹宫伺候您,等明儿叫内务府的人将她领走,罚去翁山铡草。”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乾隆朝前十年都只有高氏一位贵妃,直到乾隆十年她病逝前被封为皇贵妃后,娴妃纯妃才一并晋贵妃。

注2:纯妃出身,也有记载为汉女,并不在旗,但此文就以清史稿中汉军旗为准了。

第9章 佛前

养心殿。

皇上听说贵妃不敢躺下歇着,赶着就要去给皇后请安,不由一笑:“这次朕是吓着她了,也怪可怜的。”

李玉原低着头,忽然笑了一声。

皇上挑眉:“李玉。”

李玉慌忙跪了道:“奴才想起从前贵妃娘娘一事,在皇上跟前发了昏,奴才该死。”

“哦?何事?”

皇上跟贵妃和好如初,李玉也就‘刚巧’‘忽然’想起贵妃旧事。

他一脸憨厚:“回皇上,是前年冬天的事儿了。贵妃娘娘亲自给皇上做了栗子糕并马蹄酥送来。那日门口接着娘娘的是小福子,前年他才刚调来养心殿,任事儿不懂,偏巧奴才办差去了,走之前嘱咐他说皇上在练字,小福子胆小,怕扰了皇上练字,就愣是不敢进去替贵妃娘娘通传。”

皇上听得极有兴味,甚至还问了一句:“那贵妃可是恼了?”

李玉连连点头:“皇上说的正是呢,寒冬腊月地走了来,偏遇上个愣头青小太监居然不给通传,娘娘自然要恼,可贵妃娘娘恼的奇。”李玉顿了顿制造了点小悬念,然后又适时抛出答案:“娘娘催了三遍,小福子还是不肯去通传,娘娘自己就气哭了。”

皇上转着手里的扳指:“气哭了?”

“是啊皇上,小福子说当时他见贵妃娘娘落泪,吓得魂飞魄散,只当惹恼了主儿,自己小命不保,于是跪下砰砰磕头。谁知贵妃娘娘反擦了泪说:你额上出血了。然后不叫他磕头,只将食盒给了他自己走了,之后更叫人送了两瓶伤药来。”

“还是奴才回来见了小福子的额头破了,才弄清楚缘由。到底是奴才的记名徒弟,奴才自然赶着去跟贵妃赔罪。贵妃娘娘虽受了委屈闷闷不乐,却又百般嘱咐说,那小太监已然叩破头就罢了,很不必再打他罚他。”

皇上忽然就嗤笑一声:“糊涂,该对奴才立威的时候只会哭,偏对着朕使性子寸步不让。”语气微微怅然:“真是叫朕不知如何待她了。”

李玉听皇上这话,倒是无奈疼爱的多些,再觑着皇上神色和软,便忙感慨道:“皇上说的是,这事儿养心殿内外伺候的人都传遍了,都称颂贵妃娘娘心肠软好说话。别说小福子了,就连奴才伺候主子,自然也是草籽儿一般的玩意儿,犯了这样的大错惹恼了娘娘,照例二十板子该是跑不掉的,多亏了娘娘心慈。”

无独有偶,养心殿主仆两个说起的小福子这件旧事,高静姝也想起了此事。

“你从没有怀着歹心害过一个人,耳根软心肠更软。”

她手里的线香燃着萤火一样的亮点,香气幽微。

钟粹宫贵妃住的正殿五间,分为三明两暗。三个明间是燕居起坐招呼客人的地方,两个暗间便分别是最东头的礼佛静室和最西头的卧室,钟粹宫里能进这两个屋伺候的才叫有身份的大宫女。

此时高静姝一个人也不要,安静地跪在佛堂里。

莲花台上,观音慈悲垂目。

高静姝手里的线香却不是上给菩萨,而是上给魂魄归于冥冥的那位贵妃。

“但我得告诉你一件事,铃兰已被皇上亲口罚去了翁山铡草。”

“听说连身子最健壮的太监在那里也熬不了两年,若是你,肯定还会给她求情。”

翁山并不在宫里,而是圆明园左近的小山丘,被罚去铡草的都是宫里犯了大错的宫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里九个时辰都要弯腰劳作,苦不堪言。宫里贵人多以慈善宽和自我标榜,动辄把宫人送去慎刑司也不好看,所以常借口打发到行宫当差,实则是送到翁山去服苦役铡草。

过不了一年半载,人悄悄没了,与名声半点不妨碍。甚至再赏二两烧埋银子,就是宽厚仁慈的主子了。

“我没救她。”高静姝微微一笑,将手里的香插在三足云纹小香炉中:“我虽是个大夫,却不是个菩萨,不信以德报怨。我信的是一报还一报,一命还一命!”

鲜花鲜果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高贵妃虽然拜佛,但并不喜檀香或是宝华殿送来的藏香,于是常年只以鲜花香果贡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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