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博也好奇陆纡会有什么好办法，便道：“陆家主但言无妨。”
陆纡讪讪笑了两声道：“先生勿怪，你也知道汉越不和在于越人不服王化不从礼教，无论是我吴郡还是会稽都时常会受到越人的袭扰。”陆纡见鲁博细心在听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便继续说道：“我想王朗一方面在利用叛军，一方面肯定也在提防着叛军，若是我们遣人偷偷至于会稽烧杀抢掠一番，王朗肯定会怀疑是叛军治军不严，又或者是恶习难改。到时候叛军和会稽双方自相残杀，吴郡的危局就可以解除了。”
鲁博听了陆纡的计策只觉背后发凉，汉人杀起汉人来都毫不犹疑，汉人杀起越人来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么？为了让王朗深信不疑，怕是这伙偷偷潜入会稽的队伍会将所看到的一切都夷为白地吧。可是作为一名谋士，必须考虑到大局，必须接受有牺牲，就事论事，这条计策究竟如何，鲁博应该提出专业性的意见。想了想，鲁博一揖道：“计是好计，可是行此计者应该要有越人随同才行。如果王朗得到的消息是一伙汉人在会稽内部搞破坏，估计他还不会怀疑到叛军头上。”
陆纡笑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需要先生帮忙。”
鲁博惊讶道：“陆家主是想让我统领这支队伍吗？”
陆纡点了点头，“吴郡兴亡皆在先生身上，万望先生勿辞。”
鲁博却道：“可我只有一个人啊，一个越人领着一伙汉人，说实在的，只要这个情形传到叛军营里，费栈想都不必想就知道是我了。”
陆纡和顾澜被泼了一头冷水，心情之沮丧可想而知。
此时小肃发言道：“所以先生不是一个越人领着一伙汉人，而是一个越人领着一伙越人。”贸然发出石破天惊之语，小肃一下子得到了三人的高度注意，“三位容禀，此次总柜把零陵、桂阳、南海，苍梧四郡商号中派得上用场的人都随我带到了，其中有越人有汉人，共十九名，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这次来吴郡，我已经安抚好了他们的家里人，每家都知道他们此行做的是要命的买卖，想来那几位汉人兄弟不介意断发纹身乔装打扮一下。到时候这十九名越叛进入会稽，就由不得王朗不怀疑了。”
陆纡和顾澜听完是惊讶，鲁博听完就是惊悚了。陆纡不管商号的事，自然不清楚商号有这么大的能量，而鲁博是惊悚一个年纪轻轻的汉人少年随手就可以拿出二十名忠心耿耿的死士，而这二十名中包括了视死如归的小肃自己。
陆纡喜道：“如此一来，我吴郡之危可解！”
小肃却严肃道：“非也。我吴郡守兵太少又太过分散，在乱世之中这始终是隐患。王朗取吴之心不死，若不强军，吴郡难免再受战火波及。”
陆纡知道小肃一定还有计策，忙道：“你还有什么办法，快快道来。”
小肃朝主位两位家主行了一礼答道：“以农为兵，全民皆兵。”小肃见两位长者并不理解，详细说来：“士兵将官原本采用兵籍制度，只要一日为兵则子孙世代为兵。但是黄巾之乱后兵员锐减，兵籍制度也无力施行。各方豪强采重金募集流民乡勇训练为兵，守卫一方，是为募兵制。这次来吴郡，总柜大人已经把我所掌柜面资金全数划给我进行调配，只要我们从吴郡募兵，想必从者云集，到时候有了同会稽正面相抗的实力，自然可保吴郡平安无事。”
陆纡和顾澜知道这是一个好办法，他们也曾在自家的佃户中选取一些体格优异的可造之材作为侍卫，可是如今大战在即，有多少人愿意不顾自己性命挺身而出呢？顾澜不由问道：“贤侄所言乃是良策，只是如今贼人旦夕而至，农民佃户又无见识，有多少人愿意为吴郡而战呢？”
小肃不怕顾澜问，就怕顾澜不问。小肃笑道：“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所带来的钱粮足以武装一只五千人的队伍。”
顾澜被小肃的大手笔惊了一愣，不过还是很快回复过来说道：“我说的不是钱粮装备的问题，而是无人应募的问题。吴郡长治久安，民众躬耕乐业，多年没有经历这么大的战事民众厌战乃是常情，我是怕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当兵啊。”
小肃自信一笑道：“若是顾家主愿意受点委屈，吃些苦头，这个问题也不是不好办。”
顾澜疑惑地往往陆纡，又疑惑地往往小肃，怎么不是你义父受点委屈，你义父吃些苦头啊？首当其冲的怎么会是第二大家族家主的我呢？顾澜便道：“愿闻其详。”
小肃不答反问道：“两位家主为了钓上王朗这条大鱼，将庐江军五百名将士的性命当作鱼饵了，是也不是？”
顾澜尴尬无言，陆纡则直接大吼一声：“放肆！”
小肃却不管陆纡，直对顾澜说道：“农夫农妇虽然没有见识，但是忠孝仁义的大性情是有的，大道理是懂的。庐江军客军来战却多是吴郡子弟，吴郡的父老乡亲本就对他们爱护有加。只要义父将您私通王朗的事公布出来，必定引起群情激奋。到时候把您五花大绑到西市口进行公审公判，凡是对吴郡兴衰有责任的人都会前来观看。只要我在人群中安插几个人振臂高呼要和庐江军一起守卫防线，呵呵，大事可成矣。”
还不等小肃脸上的笑容褪去，陆纡抄起茶壶就砸到小肃脑门前。“黄口小儿大放厥词，这些事情你不过道听途说毫无证据，哪里做得了真？”茶壶应声而碎，小肃不敢闪躲，硬生生挨了一记，不一会鲜血就顺着茶汤缓缓淌了一脸。陆纡可不去管他，转过来对顾澜道：“成沧老弟你可千万不能听他胡说，咱们都是老骨头了，经不起那样的折腾，啊。而且你顾家素来以文风教化享誉吴郡，要是把你叛吴的事情抖落出来，你顾家的累世声明都会尽数断送啊！为了你自己，为了顾家！”陆纡见表情呆滞的顾澜没有任何反映，牵起他的手道：“也为了顾雍，为了你儿子啊！难道你想让你儿子一世背负逆贼之子的污名吗？”
顾澜紧紧握住陆纡的手道：“承直兄，不瞒你说，雍儿已经恨不得与我断绝父子关系了。我这一生最在乎的不过是这个儿子，如今他都离我而去了，我又有什么委屈受不了，什么苦头吃不下呢？无论如何，五百名庐江战士的血债应该算在我头上，早算晚算这笔帐总是要算的。”顾澜转向小肃道：“贤侄心思缜密洞若观火，一切就都听从贤侄的安排吧。”
小肃用长袖抹了一把脸，又掏出一个小药瓶，将里面白色的药粉倒出一些来，盖在创口上，一下子就把血给止住了。拍拍散落在领口上的茶叶，小肃恭恭敬敬地朝顾澜施了一礼，“顾家主深明大义，小肃佩服。您无须担心，我方才已经在蔡议郎宅院里找到顾大哥了，他一切安好。并且我嘱咐过他这两三天无论如何不能出门，公审公判的时候他必定不会到场的。”
顾澜老泪纵横，起身拜谢。
又确定了一应细节之后，鲁博和小肃退出了书房。鲁博拉住小肃道：“这位英雄，我叫鲁博，还未请教？”
小肃这才对鲁博行了一礼道：“说起来我与鲁博大师还是本家，我叫鲁肃，临淮东城人。我与陆都尉乃是结拜兄弟，在此还要拜谢大师救我侄儿一命。”说完又是一揖到地。
鲁博赶紧把鲁肃扶起来，心中感情说实在的有些复杂。汉人和越人续作本家，这是一点；一个汉人少年有如此大的手笔如此深的智谋，这是二点；方才他拿出的药粉肯定是本族的秘药，他背后的势力肯定和越人有莫大的干系，这是三点；这么出类拔萃的人才是陆议的叔叔，而在方才议事当中毫无建树的鲁博是陆议的师傅，相形见绌实在难堪，这是四点。无论如何，这样的人是友非敌实在是值得庆贺。想来陆议不会将陆芳缠得太久，而睡了一整天的陆议现在肯定也还醒着，既然鲁肃把陆议称作侄儿，那么肯定应该领他与陆议相见。可是鲁肃却谢过了，只道现在还不是相见的时候，而他还要两天之后的公审准备很多事情安排好很多人，便抽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吴郡就议论开了，说是前线战事不利并不能怪庐江军战士作战不够英勇，而是因为吴郡内部出现了叛徒，而那个叛徒就是平日里推广教化的顾家家主顾澜。人人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人人都说想不到最应该坚守到最后人却是第一个叛徒，人人都很愤怒。加上庐江军大营中传来了五百名将士中伏身亡的军报，没人再去管那五百名将士为什么会在离开吴郡的路上中伏，而是急着要为保护自己的将士们讨还公道。一时间顾家宅院、顾家书院、顾家田地，顾家人都遭了吴郡群众的声讨和攻击。唯有当初划出来给蔡邕居住的宅子平安无事，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是蔡议郎的院子，而现在已是人去楼空。顾雍就在这诡谲的平静当中度过了一天，全然不知小肃真的要给他变出五千人来。
可是，顾雍毕竟是要出去的，顾雍也要吃饭的，就是那么一刹那的错过，鲁肃安排给顾雍做饭的人没有能留住顾雍，顾雍终究是看到了真相。正是父子反目为忠心，替父受死全孝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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