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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丁(1 / 2)

王老转当了闷头财主,几年发展下来家业壮大了不少,田地多多,牛马成群,鸡猪满圈……他家已成了村中首富。家业大了,事情多了,王老转一个人便“转”不过来了。农忙时,可以雇请许多“临时工”帮忙。农忙时节过了,雇请的“临时工”辞退了,他不可能又要管理那么多的田地,又要放牛马牲口,又要喂鸡猪鹅鸭,还要操持家政。所以便雇请了三个长工:专门管理田地的叫李大有;专门放牛马牲口的叫张从江;专门烧火做饭、喂鸡猪鹅鸭的叫李翠莲。

光阴流逝,时间荏苒,转眼到了一九四七年,王老转的儿子都有十三岁了。他给儿子起名字很有意思。他家发了横财,挖得三坛金银财宝,依着这个好运,也想让儿子沾点“宝”气,便估摸给儿子起名叫“财宝”。但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妥,财宝、财宝,金银财宝——这“财宝”好像是物品的名,不是人的名,便又颠倒过来,把“财宝”改成“宝财”——宝财、宝财,宝贝儿子,将来大大地发财……于是便将儿子起名为——宝财。

老王家祖宗八代都是苦命穷根,没有哪一泼出过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就是现在大发大富了,还是没有人看得起,都称他家为土财主(土豹子)。王老转听了心里扎实不好过,没有发横财以前,家里穷得吃了上顿愁下顿,巴不得去做贼偷人抢人,哪里有闲钱去供人读书啊!现在不同了,家境富裕,吃穿不愁,闲钱多多,不能再让下一代成为目不识丁的白眼汉了。

王老转有了这种想法,叫来宝财,语重心长地道:“儿子喂!咱老王家啥都不缺,就缺识文断字的文化人。咱家祖祖辈辈读不起书,让人瞧不起,受人欺负,处处吃亏受气。像你二叔,不就吃了不识字的死亏了……”

宝财的二叔咋吃了不识字的死亏了?

王老转下面有一个小兄弟,叫王家福,小王老转十七岁。有人会说:怎么弟弟会比哥哥小这么多?这个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嘛!就是现在搞计划生育,也不会拉开这么大的“空缺”啊?

这个问题提得很合理,但是时代不同,当中有很大的变数。旧社会,卫生状况不好,医疗条件差,生活困难等因素,大大制约了婴儿的成活率。穷人之家,往往是生得起,养不起;生得出,难养活。一个破伤风,一个痢疾,一个营养不良……等等情况,都会严重威胁婴幼儿的生命。婴幼儿死亡了,一般埋葬的情况很少,处理大多是用被单破布把尸体包裹上,用一床草席捆了,背到野外,找一棵大树,用绳子吊在树杈高处。为什么会这样处理呢?因为没有棺材装殓,如果埋到地下,让野狼嗅到气味,便会刨出来吃了。为了保全婴幼儿的尸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绳子把尸体高高地吊在野外的大树上。有的树枝大,杈多,一棵树上会吊好多个尸体。这种现象,本地人见怪不怪,要是不知情的外地人见了,还以为是什么大鸟做的窝呢。在树上吊婴幼儿的尸体,这跟“悬棺”似的,成了一种奇特的风景,也反映出了当时贫穷落后的社会背景——宝财的二叔前面也不知夭折了多少个叔,他们兄弟之间的年龄差距拉得这么大,也就不足为怪了。

这里再把话说回来,宝财的二叔吃了不识字的死亏的原因是这样:一天,村里的保长王德发,把二叔叫去,派他送一张字条到县政府的“招兵办”(国民党设立的招募兵员的办事处)去。二叔以为这是保长瞧得起他,给他派了个好差事,满心欢喜,接了字条,乐颠颠地往县政府去了。

“招兵办”的特派员看了字条,不由分说,命令身边的两个丘八(兵油子),五花大绑把他捆了起来。二叔迷惑不解,边挣扎边辩解:“你们这是干……干啥?抓、抓……抓错人了吧!是村上的保长派我来给你们送……送信的。这跑腿的差事是很辛苦的啊!你们不请我喝……喝酒也就罢了,怎么还用麻绳把我捆……捆起来了?难道我送信还送错了?你们到底讲不讲道……道理?”

二叔梗着头,嚷嚷着要“讲道理”。特派员哪里听他的辩解,捏着他送来的字条道:“小子!你送信没有送错,我们抓你也没有抓错——那保长叫你送来的字条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送信之人为服兵役者,信到之时,可酌情接收’——喏!白纸黑字,有据为凭,不信你自己看看!”

听了特派员的话,二叔才知道上了保长的当,吃了大死亏,于是扯嗓门闹开了:“看!看什么看——老子不识字!要是看得来,我早他妈的跑得远远的躲起来了,还会自投罗网,送上门来让你们捆现成?你们倒是把我放了,老子得回去找保长理论一番,我跟他家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他为什么打这个烂条来坑害我……”

二叔吵闹着要特派员把他放了。可是捆上了,哪里还有放了这种事情!特派员懒得跟他瞎争辩,命令两个丘八把他关起来。听说要把他关起来,可把他吓坏了,赶紧换口气央求道:“各位老总!行行好,把我放了——我家有钱,要多少,只管开价……”

二叔以为自家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家里拿钱来,这些兵老爷肯定会放人。可是特派员不吃这一套,说是蒋委员长发下招兵文告,征集兵员,负责招募兵员的工作人员,谁要是不听命令,胆敢收受贿赂,影响征兵,一经发现,将严惩不贷——他这个特派员就得军法从事,性命不保。所以不管是谁,想用钱走后门——没门!

二叔的金钱引诱不起作用,特派员下令,叫两个丘八把他关起来。那两个兵油子得令,毫不犹豫,连拖带拽,把他关进了县政府的大牢。到这时候,他心里才真正害怕起来。在黑暗的大牢里,他手扶铁窗,看着外面的天空,企盼着大哥赶快想办法来搭救他。

王老转知道二弟被保长派去县政府送信,可是直到太阳都快要下山了,还不见二弟回来,心里便犯了嘀咕:“从村上到县政府,还不到二里地,这么一点距离,要是顺利的话,跑十个来回也该到了。莫不是二弟送信有功,让县上官员留下吃晚饭,把时间耽搁了,所以到现在还没赶回来?唉!我这个二弟,吃饭可以,喝酒划拳不行!要是有几个弟兄合伙算计他,非把他灌醉不可?我看不能这么傻等,还是去打听个消息,要真是喝醉了,回不了家,得找人去把他背回来,千万别让他在外面丢人现眼,坏了我老王家的名声……”

王老转正在胡乱猜忌,放牛马的张从江正好赶着牲口回来了,于是叫他把牲口赶到马厩里关好,赶快跟着一块到县政府去,若是二弟真的吃醉了,好叫他把二弟背回来。

张从江关好牲口后,王老转领着他出了门,急着往县政府赶,正好遇上本村到城里赶集回来的人,便截住,向他打探城里的情况,询问是否知道二弟的消息。那人早上进城去办事,回来之前正好听到他二弟被抓的事,于是对王老转道:“老转你真是根木头啊!你二弟都被抓的丘八关进县政府的大牢里去了,你还有闲心带着牛倌在这里溜达……”他回道:“我这哪里是在溜达——我那二弟早上替保长送书信到县上,我在家左等右等,等到这个时候,还不见他回来,想着可能是人家请他吃饭,被人家灌醉了,回不了家,这才叫上牛倌一起到县上去看看——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就把送信的人给抓了?”

那人道:“老转你真是傻到家了!你可知道你二弟替保长送的是啥信?听说那信上写的是‘送信之人为本村服兵役者,信到之时,可酌情接收’。那些丘八,有送到嘴边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这不,你二弟被他们关进了大牢——你家上了保长的当,吃了闷鼻子亏了!”

听了那人的话,王老转才如梦方醒,顿时恨从心起,咬牙切齿地骂道:“好你这个黑心保长!欺负我老王家没人识字,借故派我二弟送信,实则是把他往虎口中送,往火坑里推啊!我老王家跟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我一没有昌你家的祖坟,二没有抱你家独儿子填井,你干嘛跟我家过不去?昧了良心要把我二弟往绝路上赶?我跟你没完!现在就去找你说说道理,你要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看老子去找人把你稀屎捶出来……”他越说越气,撇下张从江不管,也用不着往城里去了,一个人怒气冲冲地直奔保长家,要去讲道理,讨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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