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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起点和终点(2 / 2)

阿麟越说越起劲,“你猜一猜嘛!”

“我猜不到。”

“呦呦是个女孩子啊,她是个女孩子!小山一时喜悦,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终于一把甩开阿麟的手,怔在原地。阿麟见我沉闷也吓了一跳,

“顾不了那么多!”我隐忍着语气,压抑着腾腾燃烧的怒气,“我真搞不明白,一会儿说呦呦不能成为众矢之的,一会又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人人不知。今儿挂了牌匾剪了彩一般,要昭告天下,我妖王对白鹿之心天地共鉴,可呦呦怎么想?妖界的妖精怎么想?倒是我整日瞻前顾后的多余了。你和小山关系好,不用说也知道,你且告诉他,我今日也不想收你们什么好,也不愿攀这亲昵的关系,在别人面前作什么?我不稀罕,再也想把我也扯进来!”说着,我转身就走了,将剩下的话滚成大颗大颗的眼泪:“凭什么妖王想烧什么就烧什么,凭什么它想做什么就什么?为什么那些好好的人,一下子没了,一下子走了,琮岭还被囚在第三境里,老婆婆到底是谁还没搞清楚,大火烧得灰都不剩了,它却被爱情冲昏了头了!一个莲花境那么了不起么?一个名字那么值得一提吗?老婆婆还不是无名无姓,一个人被困着,想出都出不来!”

阿麟并没有追上来,我只顾着委屈,也未多想,一路气着,一路跑着,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就到了华家的笼渔堂口,二话没说,将坛子与木桌子一磕,留了一句:“第二境羽化方主,卧梅老人欠的酒坛子,今日归还。”也没理那俊俏的掌柜还没来得急表达对我的谄媚,就一股风似的走了。

我就这么随意地走着,穿过十一境,去了第七境,又绕过第三境,避开了彩虹桥,避开了次呦山。

一路心事重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湖光山色,对我而言也不过是病树前头的万木虚荣,市井喧嚣我不爱,唯独喜欢荒无人烟的偏处,默默吃糕,见有路过的樵夫,也要转着身,躲到树背后,一路走走停停,风餐露宿,更添悲凉之感,偶尔变出几串千藤引的把戏,也都是萎蔫的铃兰花骨朵,像是在掌自己嘴巴。我甚至开始在沙土上写名字:白虎、红景、夷老头、铎镜衣然后给它们的名字上堆起小土包,还不忘插上一根空心稻草,就差点个火拜一拜了。

我这股无名的怨气从哪里烧起来,怕是没人知道了,三天之后,我回到无双城,仍然不甘心,竟然借着火气产生了偷笛子的想法,真是魔障了。我用自己满身的怒气将一只受惊的喜雨妖逼到了死角,我追了它整整九条街道,还拽着它的衣襟,大声恐吓:“想不想知道跌入一忘前生是什么滋味?怕是这辈子再也不会想吹笛子了。”喜雨妖松开了右手,无双城主笛子落在青石路上发出叮当的声响,它想挣脱,左右夹攻,死命地要掰开我的拳头,却急的嘤嘤地说不出话来,我鄙夷地看着它,再一松手,它就跌跌撞撞地夺命而逃了。

我跑到无双城的城墙上小坐,把玩着这个被人争来争去的炼妖刺,谁见过生气的人吹笛子,都是摔笛子的,我冷笑,可那是妖王的笛子,摔了也摔不碎,反手捻起师父曾经训练小红景的一个三脚猫的咒语,掌中徒然生起一股一股盘旋而上的意念之风,将笛子玩弄于掌上,风流穿过笛身,带着杂乱无章的破空声响,我将所有的脾气发在了风漩里,笛子发出的嘶鸣将无双城笼罩在整夜的暴雨之中,吹翻了城墙上的旌旗,吹翻了酒馆的招牌,将野郊的大树拔起,然后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累了,随意将笛子扔在原地,拖着一身的狼狈地回到房间,锁了门,将枯井水和梅花露一饮而尽,最后,药效的反应灼烧这身体,带来巨大的痛楚,如同将一些已经融入血脉的精魂一丝丝抽离,我难以忍受,终于在一阵嘶吼中,再一次厥倒。

我记得人间有句俗话: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是不是在说我。

呦呦晶莹的睫毛和雏灵般的眼睛在我模糊的意识里渐渐成形,一个髯须青衫书生帽的中年人在号我的脉,我想扯回手来,却使不上力气。

“乖乖,你想吓坏多少人?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病人?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仙童?知不知道缪无双的笛子不是随便玩的?知不知道药不是你这么个吃法的?”呦呦清亮的声音知不知道来知不知道去,像在荡秋千。

“你知不知道,还酒坛子还有押金的?”说着,啪的一声,将一锭银子嗑在床板上。

“你知不知道,糕点是要一起吃的?”说着,将十张苏油纸一张一张拍在我旁边,边拍边数。

“你知不知道,恐吓喜雨妖要挨二十个香樟板?”说着,将一纸带着官印的罪状摊在我鼻子前一寸。

“你知不知道,破坏自然是贻害万年的恶行?”说着,将一支枯树折枝在我面前晃了一晃。

“你知不知道……”

“呦呦殿下。”插话的是那个髯须书生,

“说!”当然,回答的是义愤填膺的呦呦。

“白仙童刚刚醒来,回答不了您这么多问题。”髯须书生打破了呦呦的节奏。

“好!知道!”呦呦再次将头转向我:“你知不知道,药不能乱吃,至少应该问一问我?或者阿麟?”这个语气,就像是花光了家里积蓄用来赌博的孩子在见到债主之时,面对着一把刀和另一把刀,递出了一张**彩票时的转变。“你知不知道,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干了就没有了?忘了就不记得了?”这声音,就是花楼里的老鸨在乞丐身上看到了闪闪的金叶子。“你知不知道,你再睡下去,有人就要跳湖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行了,呦呦,我饿了,我吃饭,你先去湖边帮我拉着点阿麟,拉到我有了力气,我就都知道了……”

“你个傻子!”

“我错了。”

呦呦转身不再看我,我见她一直弄眼睛,就勉强拉了拉她的衣角。“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女儿家的你,是我的荣幸。”

呦呦更加娇羞了,直接起身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我和这个初次谋面的翩翩君子。他缓缓起身,去在药箱子里翻腾,过了一会,又再次回到刚刚的位置。我以为他会就此离开,就道了声:“谢谢!”

青帽书生却走了过来,笑着看我,他温儒的声音传来:“有没有人告诉你过解浮棂妖毒的方子其实有两个?”我点了点头。“那有没有人告诉你,为什么另外一个方子,少有人知道?”我抬眼盯着他微笑的眉眼,等他下文。“因为,这另一个方子必须是与浮棂妖的主人成亲,行周公之礼,才算水到渠成,无药自解。”我并不惊讶,但是,这青帽书生显然意不在此,“但是,妖精们怎么说的来着,啊,对,它们说浮棂妖最懂妖王大人的心,是替它选了妻子的。”

我僵硬地起身,盯着他似笑非笑的眉眼。

“可是,妖王大人选了白鹿,没有选你!你会不会很伤心?”见我没有开口,青帽书生转过身,再开轻口:“我的爷爷是六界最厉害的医者,只用两种无根之水就破了妖王最初的誓言,世上再无其右。”他渐渐逼近,“多好的方子,小山喜欢的很,”他忽转面色阴沉,“可它的父亲大人不喜欢,他本来很喜欢,可是却要我爷爷毁了他!”他像在自言自语,却紧紧盯着我:“怎么毁?就是再下一个中浮棂妖的人,不救!”他伸手在我眼前一副怜惜状:“我也不想毁了你,可是你不死,我林氏就会灭门!”我听见他齿缝间的咬合声,“妖王的心啊,那么高高在上,连神灵都想逾越,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他,不该喜欢上别人!”

我还未来得及张口,就被髯须书生将七根金针依次插入我身体的三处神觉、两处知觉和一处灵台和半处命中。这是一种逆天之术,我在师父的书册里看过,取一方的气泽为另一个寄生者续命,他从药箱中取出了一个金属匣子,将我的生气灌输给刚刚从我身体中剥离的虚弱的那只蒜头浮棂妖,它渐渐苏醒。

“浮棂,我已经完成妖王的使命,林家与此事再无关联。她,”说着指了指我,“还有神兽界的白鹿,你自己选吧!”浮棂妖嘤嘤地哭着,看着我虚弱的半条命,再次做出抉择,进入我的身体。

我不知道一个人会不会被同一个浮棂妖刺伤两次,我只知道,那个狠毒的妖人不想我活着,小山曾来过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说:“籽言,我会娶你。”呦呦曾经握过我的手,但是一句话也没说。阿麟呢?阿麟在林家宗祠打了一架,现在被关在离无双城最远的十二境的地牢里。直到,新婚前夜,阿麟终于有勇气逃出了地牢来看我,我对他说了两个字:“不嫁。”阿麟就抱着我,离开了第二境,第三境,第四境,第五境,来到了第六境。我以为我会回到瑶海,回到君祁山,回到月影小白,可是我看见赤妖山平静的浅缘湖,看见阿麟一言不发的神色,我知道他它越界了。

阿麟抱着我向湖岸走去,我摇着头大哭,阿麟却身形萧索地嗫嚅:“籽言,如果你忘了,就不会那么痛苦了。是我不该,不该将你卷了进了,我不想你死,原谅我。”

“阿麟,我求求你,送我回君祁山,我想回去,我不想像个木偶一般活着。”

阿麟不理会我的恳求,一步一生。

看着他发丝凌乱,泪痕姗姗,我终于绝望了,执魔之铃在我怀中轻轻舞动,我感应着它的隐忍,它感应着我的心魂。它第一次挣脱了我的束缚,银光迸发,将阿麟狠狠地隔绝在光镜之外。

一忘前生,成了我们最后的归处。铃铛拖着我的身体,渐渐飘向湖心,那一刻,我其实应该控诉一些啰嗦的话,比如,我宁愿死也不会嫁给小山,是因为呦呦;我宁愿死也不会选择忘记一切,是因为阿麟。正如生命就是无所谓的抗争,但是,总不能不去抗争。或者,我应该学着皓月取下簪子,像曾经的那一次诀别,毫不犹豫地捅进自己的胸膛,可是那样,阿麟就会再次失去记忆,等待第三次生命。可是,那些都是别人的故事,不是我的故事。

那我的故事呢?我想起三莲境里白耳朵曾经问我,我的故事呢?我想了想,记起三个月,曾和师父的约定,平安归来,借助太虚池水的力量扫净红发美人的记忆,对,这些才是我的故事。

我念念叨叨:“待我做完最后一件事,就可以回去了。”

为什么要抗争呢,还不是到头来,总归是要洗去一切的。我清楚地记得三个月前,师父牵着我的手,在无数师兄弟和师叔伯的见证下步入瑶海结界,我幻想着明天之后,师父站在我面前,在无数师叔伯和师兄弟的见证下,向我伸出手。大掌司还在我耳边神神叨叨:“所谓,仙有仙的归处,想要做仙,就不能带着妖的身份,更不能和魔神沾染半分半豪的联系。”我笑笑,真是顽固的老人家。我用眼睛仰望君祁山飘渺的群峰,一念风云,一刺前生。

跳下去的时候,我只溅起了轻轻的水花,我向来没有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我这个虚弱的身体哪里还能承受浅缘湖里翻腾的湖水,落水的瞬间,平静地接受死亡,这些浅浅的缘分,经不起惊涛骇浪的。我以为自己无足轻重,对于小山来说,对呦呦来说,甚至对以后苏醒了前生记忆的阿麟来说,师父后来教导我:仙,永远不能忽视自己的力量。对于我那个完美的落水,一石激起千层浪,搅动了湖水深处沉寂了几万年的灵魂,它们在水中嘶吼,终于来了,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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