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如此。”声姬摇摇头，道，“阿嫱姊姊嫁到楚国不到几日，当时未曾继位的楚王陛下便领兵出征，一直没有回来，在那样陌生的地方，阿嫱姊姊自是处处小心，事事亲为，几乎足不出门，只有我陪着她，看着她思念故土，看着她伤神，也不知如何才能让她开心。”
“出征在外的楚王陛下一年后才终于回来，那日，宫殿里到处挂起灯笼准备迎接陛下，我和阿嫱姊姊正在房前挂灯笼，楚王陛下突然来到，阿嫱姊姊被吓着了，一惊之下，便从高处跌下，折断了手臂，当时，我看着阿嫱姊姊脸色白得可怕，冷汗直冒，吓得全身都软了，是楚王陛下把阿嫱姊姊抱回去，从那日起，整整三个月我都见不到阿嫱姊姊，我只知楚王陛下极为盛怒，宫里的侍女全被以不好好照顾夫人之名换掉，楚王陛下本来也要将我赶走，是阿嫱姊姊求了情，我才能留下来。等我再见到阿嫱姊姊时，她的手伤已经治好，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欢喜，那么神采飞扬的阿嫱姊姊，她会对着楚王陛下笑，会温柔地和他说话，再也不像刚来楚国时那么伤怀了，楚王陛下对阿嫱姊姊的万分爱惜，我看得出来，那是真的，我以为，阿嫱姊姊会这般永远地欢喜下去……”
说到这，声姬神情越发哀痛，难以再诉说下去。
齐姜突然便想起庄无忌曾说过的话：“我的母亲有过最大的快乐，也有了最大的痛苦。”
因为尝过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因而痛苦也越发痛苦。
既然如此，是不是不要这般快乐才是最好？
齐姜想着，只觉惘然一片。
声姬望了望齐姜，又道：“公主，你知道吗？灵武君足下出生那日，正是楚王陛下继位的吉日，楚国为此足足欢庆了三个月，那也是阿嫱姊姊和楚王陛下最欢喜无比的日子，楚国的人都说，灵武君足下是天生的王者，是楚国的天神，生来便是尊贵无比，公主，灵武君足下，绝不会……不会让你伤心。灵武君足下，他那样对楚王陛下，都是因为阿嫱姊姊……”
“他们兄妹几人都那样恨自己的父亲吗？”齐姜伤感地问道。
“怎能不恨？”声姬低声道，目光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怨恨，“阿嫱姊姊为了救卫君陛下，求了楚王陛下多少次，却是一次次绝望。楚王陛下从来都看不起卫君陛下，甚至很厌恶卫君陛下，楚王陛下却从来都不曾想过，那是阿嫱姊姊的亲兄，是这世上最疼阿嫱姊姊的兄长。我……我也恨楚王陛下，恨得日日夜夜都诅咒着他快点死，只是，看到如今楚王陛下这样，我，我又觉得可怜……”
齐姜骤觉一冷，会让声姬说出可怜两字，可想而知，楚王这十年来，又是怎样过来，爱妻已逝，子女不认，还有甚么会比这更哀痛？
“我也不知到底该如何才好。”声姬眼圈发红，又落下眼泪，“倘若阿嫱姊姊还在，看到如今这般，一定会更伤心，我不想她再伤心。”
“你，刚才是给楚王陛下送药吗？”齐姜问道。
声姬点点头，道：“我，实在是看着楚王陛下……可怜，已经十年了，这王宫里再也没有过笑声，阿嫱姊姊在的时候，天天都能听到无垢公主和无暇公主的笑声，能看到宝阳君和春丰君嬉闹，如今，却甚么都没有了。”说着时，眼神慢慢变得温柔悠远，是追忆，也是怀念。
“灵武君，他那时又是怎样的？”齐姜不禁出声问道。
声姬脸上掠过几分畏惧，小声道：“灵武君足下，最像楚王陛下。”顿了顿又道，“灵武君足下，即使不说话，都让人……让人万分敬畏。”
“他，不会笑吗？”齐姜又问了一句。
声姬愣了一愣，想了一会，才黯然道：“我已经记不得灵武君笑起来是甚么样子，很久不曾见过了。灵武君足下不像宝阳君，时时刻刻都似在笑，但是，在阿嫱姊姊面前，在楚王陛下面前，灵武君足下也会笑，我记得，灵武君四岁的时候，跟楚王陛下学射箭，第一次射到了靶心，他跑到楚王陛下身边笑得非常欢喜，那是我见过的，灵武君足下笑得最欢欣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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