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女婿小说>科幻悬疑>隆平纪事> 全篇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全篇(2 / 2)

九月,吴遣同佥徐志坚以轻舟出东阡,遇春与战于姑嫂桥,会风雨昼晦,令壮士乘划船数百突击吴军,擒志坚,降其卒二千余人。吴复遣右丞徐义至旧馆觇形势,遇春扼其归路。义阴遣人约士信引兵来援,乃遣赤龙船亲兵援义,义得脱。与潘元绍率赤龙船屯平望,别乘小船至乌镇,欲援旧馆。遇春由别港追袭之至平望,纵火燔其赤龙船,军资器械俱尽,旧馆援绝。

乙未,明李文忠攻杭州。是时别将廖永忠、薛显将游军攻德清,克之。遣别将攻绍兴。

冬十月壬子,常遇春攻乌镇,徐义、潘元绍败走。遇春逐北,至升山。吴平章王晟同佥戴茂军升山,遇春攻其陆寨,破之。晟、茂并降,余军奔入旧馆东壁。复攻其水寨,部将顾时引数舟绕出吴军,吴船上人皆俯视而笑。时觉其懈,突率壮士数人跃入敌舟,大呼奋臂,诸舟争进,薄之。五太子盛兵来援,遇春兵小却。薛显以舟师直前奋击五太子,烧其船,吴军大溃走,尽拔升山水陆寨。五太子、吕珍、朱暹等以旧馆降,籍其兵,得六万人。徐达以吕珍等徇于城下,城中大震。

是月,李文忠遣指挥朱亮祖、耿天壁分兵攻桐庐,守将戴元帅降。遣指挥袁洪、孙虎围富阳,克之,擒守将同佥李天禄,遂合兵攻余杭。

十一月甲申,徐达下湖州,守将张天麒、李伯升降。伯升协守湖州,达百计攻之不能下。至是达遣冯国胜以降将徇城下,遥语伯升出降,伯升在城上言:“张太尉遇我厚,不忍背之。”抽刀欲自杀,左右抱持,劝曰:“援绝势孤,可奈何?不如降。”左丞张天麒、总管陈旺大哭曰:“臣负国矣!”遂降。伯升不得已,亦降。

辛卯,李文忠下余杭,守将谢五降。五,再兴弟也。文忠谕之降,许以不死,五与再兴子五人俱出降。文忠进兵杭州。

壬辰,李文忠入杭州,守将潘原明降。时文忠将至,原明遣员外郎方彝诣军门纳款,文忠曰:“胜负未分,降无乃太早乎?”对曰:“杭虽孤城,生灵百万。天兵所至,无不摧破,特先为民请命。”文忠许之,令彝还。文忠至,原明及同佥李胜藉府库军马、土地人民、钱谷职贡,数诸司符印,并执叛将蒋英、刘震出降,以女乐迎文忠,麾去之,得兵二万人,粮二十一万石,马六百匹。文忠执元平章丑的长寿等与蒋英、刘震俱槛送应天。太祖以原明归顺,仍援平章,守杭州,听文忠节制。

李文忠进兵攻绍兴,守将同佥李恩忠、总管卫良佐降。华云龙攻嘉兴,守将宋兴降。浙西诸郡县皆下。

徐达既下湖州,会诸将进趋平江。至南浔,守将王胜战败,死之。

辛丑,攻吴江州,驻师城西石里村,遣人谕知州杨彝,彝降。参政李福死之。

癸卯,徐达围平江。达军从太湖至城南鲇鱼口,击吴将窦义,义败走。吴遣锐卒迎斗,尹山桥、康茂才持大戟督战,走之,焚其官渎战舰千余及积聚甚多。大军围城,达军葑门,常遇春军虎邱,郭子兴军娄门,华云龙军胥门,汤和军阊门,王弼军盘门,张温军西门,康茂才军北门,耿炳文军城东北,仇成军城西南,何文辉军城西北。四面筑长围困之,架木塔,与城中浮屠等,别筑台三层,下瞰城中,置弓弩火筒及巨炮其上,所击辄糜碎。城中大震,然坚守不能下。明指挥茅成急攻娄门,突至外郛中,义死。指挥杨国兴攻阊门,亦战死。

吴无锡守将莫天祐遣部将杨茂至平江,被执。茂善泅水,天祐潜命入姑苏与士诚相闻。逻卒获之于阊门,水栅送达军,达释而用之。时城坚不可破,天祐拥兵为平江声援,达因纵茂出入,因得其彼此所遣蜡丸书。达悉知城中虚实,攻围之计益备。

明平章俞通海分兵略太仓,州守将陈仁以大舶百余艘降。崇明知州何永孚、昆山知州费复初并率众降。

十二月,宋主韩林儿卒(明太祖令以明年为吴元年)。

至正二十七年丁未,吴元年春正月,太湖澄碧三日。

庚子,吴松江路守将王立中以城降。

二月,徐达檄俞通海会兵攻姑苏,通海师至,与吴军战于灭渡桥,捣桃花坞,中流矢死。

三月,吴军出,挑战于城西南,仇成军小却。

夏四月,徐达分兵徇嘉兴,旁县皆下之。

五月丙子,明太祖以书谕降,书曰:“盖闻汤放桀,武王伐纣,汉祖灭秦,古帝之兴,兵势相加,乃为常事。当王莽之亡,隋之失国,豪杰乘时蜂起,图王业,据土地,及其定也,必归于一。天命所在,岂容纷然,虽有英雄事业弗成,亦当革心,以畏天顺民为贤,以全身保族为智,若汉窦融、钱ㄈ是也,自古皆然,匪今独异。尔能顺附,其福有余,毋为困守孤城,危其兵民,自取夷灭,为天下笑。”士诚得书,不报。

六月己酉,吴王士诚亲督兵出战,败还。士诚以被围久,欲突围决战。觇城左方军阵严整,不可犯,乃遣徐义、潘元绍潜师出西门,掩袭,转至阊门,将趋遇春营。遇春觉之,急分兵北濠,绝其归路。战良久未决,士诚复遣参政黄哈刺把率兵千余助之,又自帅精兵出山塘为援。山塘路狭,塞不可进,麾令稍却。遇春抚王弼背曰:“军中皆称尔为猛将,能为我取此乎?”弼应声驰铁骑,挥双刀奋击,吴军却。遇春因率众乘之,吴大败,人马溺死沙盆潭甚众。吴有勇胜军,号“十条龙”者,皆骁猛善斗,每披银镫锦衣,执大杖出入阵中,至是亦悉挤溺万里桥下而死。士诚马惊堕水,几被获,肩舆入城。

吴旧将李伯升说降。吴王士诚既败归,计忽忽无所出。旧将李伯升遣所善客逾城诣士诚,求见。士诚召之入曰:“客欲何言?”客曰:“为公言兴亡祸福之大计,愿公安意听之。”士诚曰:“何如?”客曰:“公知天数乎?昔项羽喑呜叱咤,百战百胜,卒败垓下,天下归汉祖,此天数也。公初以十八人起高邮,元兵百万围之,此时猛虎落阱中,死在旦夕。一旦元兵溃乱,公乘胜攻击,东据三吴,有地二千里,带甲数十万,南面称孤,此项羽之势也。若能于此时不忘高邮之危,苦心劳志,收召豪杰,度其才能,任以职事;抚人民,练兵旅;御将帅,有功者赏,败军者戮;使号令严明,百姓乐用,何特三吴,可保天下不足定也。”士诚曰:“足下尔时不言,今复何及?”客曰:“尔时虽有言,亦不得闻也。何则?公子弟、亲戚、将帅罗列中外,美衣玉食、歌儿舞女日夕酣宴,极天下之娱乐,犹未厌足。提兵者自以为韩白,谋画者自以为萧曹,傲然视天下,不复有人。当此之时,公深居于内,败一军不知,失一地不闻,纵知亦不问,故至今日。”士诚叹曰:“吾亦甚恨无及,然则今当何如?”客曰:“吾有一策,恐公不能从。”士诚曰:“不过死耳。”客曰:“使死有益于国家,有利于子孙,死固当。不然,徒自苦耳。且公不闻陈友亮乎!跨有荆楚,兵甲百万,与江左之兵战于姑孰,鏖于鄱阳。友亮举火欲烧江左之船,天乃反风而焚之,卒以兵败身丧。天命所在,人力无如之何?今攻我益急,公恃湖州援,湖州失;嘉兴援,嘉兴失;杭州援,杭州失。今独守尺寸之城,誓以死拒,窃虑势极患生,猝有变从中起者。此时欲死不得死,欲归无所归。故窃以为莫如顺天之命,自求多福,遣一介之使疾驰金陵,称公所以归义救民之意,公开城门,幅巾待命,亦不失为万户侯,况尝许以窦融、钱ㄈ故事乎?且公之地,譬之博者,得人之物而复失之,何损?”士诚仰首沉虑良久曰:“足下且休,吾将思之。”然卒谢客,竟不降。时城中饥甚,士诚乃集民告之曰:“事势如此,余复何策?将自缚诣军门,降以救汝曹。若死守,恐城破之日,汝曹无噍类,奈何?”民闻,皆伏地号哭,愿效死守。吴征援兵于无锡,守将莫天祐遣兵阵于望亭。

士诚弟士信中飞炮死。壬子,吴遣兵突出胥门索战,锋甚锐,遇春接战稍却。士信方在城楼督战,忽大呼曰:“军士疲矣,且止且止!”遂鸣金收兵,遇春乘势追至城下,复筑垒逼其城。士信张幕城上,踞银椅,与参政谢节等会食。左右方进桃,未及尝,忽飞炮碎其首而死。城中汹惧,士诚自是不敢出。平江围久,城中食尽,时海滨尚有储粟,参政王原恭、董绶谋欲出决战,引粟入城,不果。降将熊天瑞教城中作飞炮以击外,所伤颇多,城中木石俱尽,拆祠庙民居为炮具。明兵为之退却,徐达令军中架木若屋状,承以竹笆,军伏其下,载以攻城,矢石不得伤,攻愈急。

九月辛巳,徐达克平江,执吴王士诚以归。达督将士破葑门,遇春破阊门新寨,帅众渡桥,进薄城下。枢密唐杰登城拒战,士诚驻军门内,令参政谢节、周仁立栅以补外城。杰败不支,投兵降。周仁、徐义、潘元绍及钱参政等,皆纳款请降。晡时,吴军大溃,诸将蚁附登城,城陷,民皆恸哭,执梃巷战。士诚使副枢密刘毅收余兵,尚二三万,亲率之战于万寿寺东街,复败,毅被执。士诚仓皇归,从者数骑耳。初,士诚战屡败,谓其妻刘氏曰:“我且死,奈何?”刘曰:“君勿忧,妾必不独生。”乃积薪齐云楼下以待。及城破,驱其群妾、侍女登楼,促其自尽。令养子辰保纵火焚之,自缢死。士诚归,焰未熄,妻妾皆烬,左右散走,独坐室中。徐达遣李伯升谕意,时已薄暮,士诚方拒户自经。伯升抉户入,令故部将赵世雄抱解之,复苏,劝曰:“九四英雄,患无身耳?”达又令潘元绍劝谕之,反覆数四。士诚瞑目不答,乃以旧盾舁出葑门,途中易以户扉。至舟中,闭目不食,遂传送应天。徐达籍所获官属,平章李行素、马玉麟,参政陈恭、谢节、董绶、王原恭,右丞徐义,左丞潘元绍,同佥高礼,内史陈基、饶介等所部将校,及杭、湖、嘉兴、松江等郡官吏、家属,及外郡流寓之人凡二十余万人,并元宗室、神保大王黑汉等九人,皆送应天。先是,城久不下,常遇春忿曰:“城下之日,三岁小儿亦当斩。”及城陷,达与遇春约曰:“师入,我营其左,公营其右。”且令将士曰:“掠民财者死。杀降者死。毁民居者死。”既入,吴人安堵如故。

丁亥,徐达还师,取无锡,守将莫天祐降。天祐守无锡,达屡遣人谕降,俱被杀。至是,令平章胡廷瑞急攻之,天祐犹坚守不下。州人张翼知事急,率父老见天祐曰:“吾民为张氏守十二年矣,张氏已就缚,固守将为谁?”天祐掷其帽于地,曰:“谁不知降也?”乃降。

徐达分兵徇南通州。太祖命泰州指挥孙兴往取通州,比至,达兵已至。其守将张右丞即士诚从子;所谓“大眼张”者,闻士诚被执,亦举城降,吴地悉平。

己丑,吴王士诚至应天,自杀。士诚至龙江关,坚卧不肯起。舁至中书省,与语,问所欲,不答。舁入朝,不跪亦不言,太祖以其英杰,能得民心,欲全之,反覆与语,乃张目答曰:“天日照公不照我,自好为之,毋多言。”终不食,自缢死,年四十七。太祖命葬之。冬十月,明改平江路为苏州府。

明年春,吴王朱元璋即皇帝位,国号明,建元“洪武”。秋,灭元。

至正壬辰春,城平江。古城基内掘得一碑,其文云:“三十六,十八子。寅卯年,至辰巳。合收张翼同为利。不在常,不在扬,切须款款细思量。且卜水,莫问米,浮图倒地谁扶起。修古岸,重开河,军民拍手笑呵呵。日出屋东头,鲤鱼山上游,星从月里过,会在午年头。”或谓三十六,四九也;张翼,巳午之交也;后一年,癸巳。张士诚起兵第行九四,首乱者十八人。

士诚起事,义社十八人:李伯升、潘原明、潘元绍、莫天祐、莫天锡、徐义、徐志坚、韩谦、钱辅、宋兴祖、张天麟(一云俞中)、李宁、花同佥、吕珍、五太子、及其弟士义、士德、士信也。吴亡,土义三人皆前死,余无一人死难者。

士诚为人持重寡言,似有器量,然无远图。自专制江浙,渐骄逸,委政于弟士信、女夫潘元绍及三参军等。士信、元绍尤好聚敛金玉珍宝,嗜声伎,日夜歌舞以自娱。诸将帅亦偃蹇不用命,每称疾不起,要官爵田宅,然后强出战。军中多载姬妾乐器,或大会游谈之士,蒱蹴踘为戏乐。丧师失地,士诚皆置不问,仍用为将,上恬下熙,以迄于亡。

张士德,小字九六,勇鸷善斗,且得士卒心。士诚略定江南、浙西地,皆士德功。明师下常熟,被执不屈,寓书力劝士诚降元以拒明。既殁于金陵,元追封士德为楚国公,立庙昆山祀之,征杨维桢为楚国公碑文。

陈学士基有《舟中望虞山有感》诗云:“一望虞山一怆然,楚公曾此将楼船。间关百战捐躯地,慷慨孤忠骂贼年。填海欲衔精卫石,驱狼愿假祖龙鞭。至今父老犹垂泪,花落春城泣杜鹃。”此亦感士德被擒事而作。

士信,小字九七,性荒淫,务酒色,逼杀达识帖睦尔,代为丞相,吴人侧目。尝出镇淮安,陈学士基参军事,有诗云:“桓桓霍将军,出入光百辟。位重言益卑,功高志弥抑。”盖讽之也。平江之围,为龙井炮击死。

李伯升、潘原明与士诚同起事。伯升位司徒,最用事。后以湖州降,明太祖命仍故官,进平章,同知詹事府事,又为征南右副将军。原明以平章守杭州,降,太祖亦命仍故宫,后署云南布政司事。与伯升并岁,食禄七百五十石,不治事。张吴诸臣降明者,二人最见优礼云。

吕珍,字国宝,泰州人,骁勇敢战,与朱暹同为士诚亲信宿将。以同佥出守绍兴,屡败方国珍兵,要其饷糈。后援湖州,屯旧馆。尝廓革囊兵,宵济以袭明师。每战辄为歌,令其帐下儿及城中人歌以噪,敌兵称以为虎将。常遇春亦畏其锋,为之徙营。卒败,与朱暹俱降。

五太子姓梁;名寄,高邮人,士诚养子,故号五太子。短小精悍,能平地跃起丈余,善没水,转斗无前。与吕珍、朱暹率兵援湖州,屯旧馆。常遇春攻升山水寨,五太子盛兵来援,遇春为却。薛显烧其船,以旧馆降。

潘元绍,字仲昭,其先本赵氏,宋亡,避祸易姓。潘元绍,士诚女夫也,为江浙行省左丞,性奢侈,耽声色,有姬七人,皆慧丽。姑苏围急,元绍战败,归召七姬,谓曰:“我受国重寄,义不顾家。脱有不诫,若等宜自引决,毋为人耻。”最少一姬段氏跪而请曰:“毋令公疑。”遂自缢。六姬亦相继缢,至正丁未七月也。元绍敛其尸,同瘗。后圃张羽作《七姬权厝志》,高启作《七姬冢》诗,陈基作《群珠碎》词。元绍又尝纳美娼数十,有苏氏绝艳,最宠。一日醉后,忽杀之,以金盘荐其首宴客。后平江破,擒元绍,至台城杀之,投其首于溷。

莫天祐,兴化人,有膂力,善格斗,攻陷盱眙、濠泅,其力居多。士诚降元后,表天祐同佥枢密院事,守无锡州。平江之围,天祐令部将杨茂奉蜡书,没水入城通问。书中有“一成兴夏,五千复越”之语,为徐达军所获。达屡遣使谕天祐降,皆被杀。及平江破,诸城皆下,惟天祐犹坚守。明师急攻之,乃降。太祖以其多伤兵士,杀之。

徐义典亲军,官至右丞,为张吴所倚重。然用兵善衄,数奔。尝援高邮,顿兵不进。援淮安,远随入海。援湖州,一厄于旧馆,再败于乌镇。至平江破,被执。

宝义,字德刚,泰州人。初从张士德泛海,取通州,陷太仓,诸将多取金帛、子女,义独诫其下无秋毫犯。迁吴时,义力言淮海上游四邻多敌,不宜置户外,士诚不能用。署参军,进参政,守平望。明师烧赤龙船,义部独全。更率舟师屯鲇鱼口,兵败遁去,不知所终。

史椿,字长年,嘉兴人。初,士诚设礼贤馆,椿与弟荣以文学被宠遇。既而署椿部将为谋主,椿说士诚收召豪杰,不宜专任。所亲右丞徐义谮之,出守淮安。明太祖定金陵,椿劝士诚效钱、窦故事,不听。乃潜遣人纳款金陵,事泄,杀之于旧馆城下。

王晟官左丞,为吴部将,尝荐席帽山人王逢,且赠之马,逢以诗辞。又与杨维桢善,尝微行松江,步谒草元阁,移酒船宴阁所,杨赠诗有:“微行谁识王丞相,草履过门如野人”之句。后与同佥戴茂援湖州,屯升山,为常遇春所败,与茂俱降。

周仁,山阳锻工也。资性刻深,稍习吏事。淮张入吴,署为隆平太守,与士德同心僇力,躬亲细故,以聚敛功至上卿。吴亡,俘至金陵,仁曰:“钱谷盐铁籍皆在我,汝国欲富,当勿杀我。”主者怒曰:“亡国贼,尚敢言是邪?速杀之。”吴人闻之,手额谢天曰:“今日天开眼也!”

朱英,江阴盗也。至正乙未,江阴群寇互相吞啖,英与江宗三分党戕杀。宗三将入城杀英,英时就招安为判官之僚佐,无如之何。遂申白江浙行省云:“朱英谋反。”省遣元帅观孙压境,观孙逗留不进,英乘间挈家逸去,过江至高邮,求救于张士诚,借兵复仇。士诚由此定渡江之策,后仕吴,官平章。

三参军者,王敬夫、蔡彦文、叶德新,皆书生,不知大计,又谄佞,事蒙蔽。时吴中有十七字谣云:“丞相做事业,专用王蔡叶。一朝西风起,干瘪。”后平江破,俘至台城,明太祖命刳三参军,藁于旗竿之首,果如谣云。

淮张兵起,元臣死难者甚多。赵琏,字国器,颍川人,以参知政事镇泰州,死之。李齐,字公平,广平人,以进士第一人历官知高邮府,死之。时论谓齐与泰不华、李黼为大科三魁,皆不负所学。淮东廉访使褚不华,字君实,石楼人,死淮安。淮南行省照磨盛昭,字克明,归德人;淮东宣慰司掾纳速剌丁,字士瞻,大名人;枢密院都事石普,字元周,徐州人;集贤待制孙撝,字自谦,曹州人,并先后死高邮。江浙行省丞相达识帖睦尔死嘉兴,行台御史大夫普化帖木儿死绍兴(以上九人死事详上),其余忠节之士尚多,略志于左。

杨椿,字子寿,吴人。以《尚书》试艺于有司,屡屈。至正丙申,张士德攻平江,参政脱寅守吴,辟椿为参谋,保守娄门,入幕之。明日淮兵即附城,椿戎衣率其卒昼夜守。比明,守臣皆遁去,寇夺门入,椿匹马弯弓,督民伍接战,大骂寇。以戟裂其口,骂不绝而死。椿门人陈普居郡城,兵至其门,使拜,不屈;且骂曰:“若所为寇耳!”亦死之。

杨乘,字文载,滨州人,仕元为江浙行省员外郎,以事免官,居松江青龙镇。至正丙申,淮张陷乎江及松江,乘日与故人酣饮,每嘘唏曰:“吾知所以自处矣!”七月,土诚遣所署吴县丞张经、松江府判官马信之具礼币致之,乘曰:“吾废处田里久,不足以辱使者。请置币礼门外,某氏家当择日具礼受命。”经等如其言。乘命子卣卓具牲醴告祖祢,既竣事,复命酒饮。逮暮起,行后圃,顾西日晴好,慨然曰:“晚节如是,足矣!”命卣等治畦,处置家事如平时,抚其孙虎林,恰恰如也。归坐至夜分,二子立侍,命曰:“吾将就寝。”诘旦,卣等怪寝门未启,发视,已自经。得手书,言死生昼夜之理,且以得全晚节为快。

李棠卿,乐平人,为无锡州仓使。淮张来攻,抱印避草泽间,土诚以仓印故购之急。度不得脱,遣人怀印间道纳之行省。寻被执,诱以仕,不屈,囚系死狱中。

刘良,常州万户府知事也。淮张围常州,援兵不至,良遣其子毅赍蜡书间道抵江浙求救,未及还而城陷。良不屈,合门赴水死。时武进县尹万溶率民兵战于葛桥南,死之。

尤鼎臣为嘉定吏。至正中海寇数入娄江,参政宝哥顿兵无战意,鼎臣从州倅在兵间屡著谋效。及淮张入吴,倅奉印降,鼎臣力阻不得,为其将所执,啖以美官,不屈,杖之百余,终身锢之江阴。

张介福,字子祺,覃怀人,徙吴。少慕乡先生许衡,以礼自持。淮张兵入吴,掠其家,端坐不动。兵胁令导诸富家,不从,以刀砍其面,流血仆地。醒复起,戴冠危坐,颜色自若。后因亲墓在城西,恐盗发之,长庐墓侧。士诚欲强致之,不可,使其弟往问,答曰:“无乐乱,无贪天祸,无忘国家。”馈之粟,力辞。及将卒,谓其友曰:“吾志希古人,未能也。惟无污于时,庶几哉!”

月鲁不花,字彦明,蒙古逊都思氏,官浙江廉访使。张士诚据浙西,僭王号,月鲁不花具舟载妻子,自匿木柜中,蔽以藁秸,走庆元。时有管军百户邹世闻,登州人,戍海宁。会张氏陷浙西,世闻屏居峡石,不食死。

张吴开宏文、宾贤诸馆,又筑景贤楼以为招贤之所。赠遗舆马居室、服食什器甚具,吴中才隽及四方文学知名士避兵侨寓者多归之。或居宾位,或就僚属,或主谋议,或典文章,彬彬焉盛于东南,用著于左。

周伯琦,字伯温,号玉雪坡真逸,鄱阳人。仕元,以文学居馆阁,后出为江夏廉访使,遇长枪军,遁入杭。至正丁酉,行省假伯琦参知政事往平江招谕,士诚见之大喜,留之,署同知太常礼仪院事,寻拜江浙行省左丞,后除行御史台侍御史。伯琦仪观温雅,粹然如玉。博学,工文章,篆隶真草尤擅名,著《六书正讹》、《说文字原》二书。儒学张贤以宾礼待之,为建第宅于干将坊乘鱼桥北,号“老相公”衙。厚其廪饩,以矜式国中。留吴十年,日与诸文士觞咏。吴平,归鄱阳,寻卒。史论谓伯琦遭时多艰,善于自保,而致身之义阙焉。

郑元祐,字明德,遂昌人,徙钱塘。年十五能诗赋为文,力追古作,咸淳诸老皆折节下之。再徙平江,台省交章荐,不就。至正十七年,授平江路学教授,旋移疾免。又擢江浙儒学提举,数日卒。元祐居吴依张氏,为宾贤馆中第一人,诗曰《侨吴集》。

陈基,字敬初,台州临海人。从其师黄缙游京师,授经筵检讨,以事引避归里,已而奉母入吴,以江浙左右司员外郎参张士信军事,于淮安改参太尉府军事。太尉称王。基独力谏,不听。寻授内史,迁学士院学士,一时书檄、碑铭、传记多出基手。基在吴得小圃于天心里,以台州有丹邱,因号“小丹邱”。吴平,明太祖召基修《元史》,赐金而还。初,张吴与明相持,基在幕府为书檄,多所指斥。及吴亡,吴臣多见诛,基独免。世所传《夷白集》,其指斥之文犹备列云。

饶介,字介之,临川人,自翰林应奉出检江浙廉访司事。张氏攻平江,介分守齐门,兵溃城陷,介闭门高卧。士诚慕其名,累使强起之,更自往造请,表为淮南行省参政,署咨议参军,与陈基同典文章。家采莲泾上。介豪于诗,在吴多罗致四方名士为幕客,日以觞咏为事。吴亡后入金陵,见杀。

张宪,字思廉,山阴人,号玉笥生,学诗于杨维桢,负才不羁,尝恣言天下事,众骇其狂张,吴辟为枢密院都事。吴亡,遁去。变姓名,寄食杭州报国寺,人莫识也。旦暮手一编不释,夜即枕之卧。及殁,人视之,其所作诗《五笥集》也,乃知为宪。云凡土诚宾客不倍者,止宪一人。初玉笥生应吴聘,杨廉夫送以诗云:“近报淮吴张柱国,楼船遣使聘嘉宾。汉家自有无双士,赵客何劳十九人。天上琼花回后土,江南杜宇到天津。若逢吕相烦相问,应有奇书痛绝秦。”吕相指同佥吕国宝珍也。

戴良,字叔能,浦江人。仕元为江浙行省儒学提举,避地吴中,依张士诚。久之,见士诚将败,即挈家泛海,后南还。变姓名,隐于四明山。元亡,良不忘故主,每形于歌诗。明祖物色得之,欲授以官,固辞,忤旨自杀。

王逢,字元吉,江阴人,避乱吴中,号最闲园丁。淮藩征为帅幕,辞。尝为张士德画策,使北降于元以拒明,士德用之。左丞王晟荐逢擢淮省都事,又辞。吴亡,明祖欲辟用之,坚卧不起,隐上海之乌泾,自称席帽山人。有《闻吴门消息》诗云:“唇亡遂使诸藩戚,板荡将贻上国忧。”张吴宾客中,惟戴良与逢始终心不忘元云。

孙作,字大雅,江阴人,避兵于吴,载书两簏。士诚廪禄之,旋以母病谢去。众为买田,筑室居之。著书十二篇,号“东家子”,宋濂作《东家子传》。后仕明至国子司业。

杨基,字孟载,蜀人,居吴。遭乱赤山,著书十余万言,名曰《论鉴》。张吴辟为丞相府记室,未几辞去,客饶介所。明师下平江,基以饶氏客徙临濠。后起,累官至按察使。

徐贲,字幼文,蜀人,徙居平江北郭,与高启诸人为“北郭十友”。工诗,善画山水,张吴辟为属,俄谢去。居湖州蜀山。吴亡,谪徙临濠,后以荐起,仕至河南布政使。

唐肃,字处敬,山阴人,入吴,居北郭。博学,无所不通,张吴时为杭州黄冈书院山长,迁嘉兴路儒学正。吴亡,例赴京。

鲁渊,字道原,淳安人,官浙西副提举。张氏称王,擢为博士。

余尧臣,字唐卿,永嘉人。客会稽,吕珍罗致幕下,与有保越之功。后入吴,居北郭,为士诚客。城破,徙临濠。

苏大年,字昌龄,以字行,真定人,元末官翰林院编修。乱后居吴,张士诚开藩,特用为参谋,称苏学士。工诗文,善画。晚年自号“西坡”,又称“林屋洞主”,先吴亡卒。

姜渐,字羽仪,诸暨人。至正间,以兵变侨居吴,为诸生。张氏辟为淮南行中书左右司都事,未几以疾辞,杜门以著述为事。

陈秀民,字庶子,温州人,博学善书。至正中知常熟州,张氏礼致为参军,历江浙行中书省参知政事、翰林学士。入明后不知所终。

陈汝言,字惟允,本家庐山五老峰下。父征,字明善,始居吴兴。兄汝秩,并有隽才,汝言尤倜傥知兵。张氏时客潘原明所辟藩府参谋,亲信用事,声势甚盛,尝骑马过吴市,遇王行方徒步,汝言不为下,以手招之曰:“王止仲可来吾家看画。”王尾之往,勿敢后。其矜伉如此。后仕明官济南经历,坐法死。汝言善画,尝为王叔明改《岱宗密雪图》,叔明叫绝,以为神奇。及临难,从容染翰墨毕,然后就刑。

张经,字德常,金坛人。父监,字天民,时称“张有道”。至正丙申,张士德渡江,选令、丞、簿、尉,中十有一人。经与焉,起为吴县丞,历县尹,同知嘉定州,调松江府判,所至有惠政,人歌思之。经历任迁转,皆出淮藩。时人有诗云:“楚公宾客谁最贤?”又曰:“肝胆岂能酬楚国。”盖士德号知人,能得士如此。

钱用壬,字成夫,桐川人。仕元为翰林国史院编修,历官江浙行省左右司员外郎,移守淮安,擢太尉府参军,又参平章张士信军事。于淮安升参政,镇淮、徐、邳三州。后仕明,为礼部尚书。

郭翼,字羲仲,昆山人。为文追古作者,杨维桢称其文“可方轨西京”。翼素有大志,尝上书士诚,以为不宜慕宴安耽逸乐,士诚欲杀之。刘夫人力谏,止。翼亡去,耕娄上,号“东郭生”,又称“野翁”,著有《林外野言》。

卢熊,字公武,昆山人。少从杨维桢学,博学,工文词,尤精篆籀。张吴时为吴学教谕,奉母居平江。平江破,熊被创甚,例遣赴金陵,后起官至兖州知州。

尤义,字行之,长洲人。父纪,位大司徒开国魏郡公。义长身美髯,声如洪钟,膂力绝人,沈鸷多韬略。江淮兵起,义保障乡里有功,授官不拜。及张氏据吴,荐于朝,授浙江宣慰,管平江户府事。义惧不敢辞,旋以忧卒。子国祥,博学通经,兼善骑射,朝廷诏权父职,张氏强驱用之,平营之战死焉。

吴开宾贤馆,贫无藉者亦争趋之。美官爵,丰廪禄,得志一时。或作《北乐府》嘲之曰:“皂罗辫儿紧扎捎,头戴方檐帽。穿领阔袖衫,坐个四人轿。又是张吴王,米虫来到了。”至若见几高蹈之士,有张吴所不能招致者,今亦著列于左。

杨维桢,字廉夫,山阴人。少读书铁崖,因以为号,又称“东维子”。初以进士历官江西儒学提举,会兵乱,避地富春山,徙钱塘。张氏据浙西,累使招之不赴,遣弟士信咨访之。因撰《五论》,反覆告以顺逆成败之说,且具书复士诚曰:“阁下乘乱起兵奖王室,淮吴之人,万口一辞,以阁下所为有不可及者四:兵不嗜杀,一也;闻善言则拜,二也;检于自奉,三也;厚给吏禄,奸贪必诛,四也。此东南豪杰望阁下之足与有为也。虽然,为阁下将帅者,有生之心,无死之志;为阁下守令者,有奉上之道,无恤下之政;为阁下宗族姻党者,无制禄之法,有奸位之权,假佞以为忠,托诈以为直,饰贪虐以为廉;最可畏者,动民力以摇邦本,用吏术以括田租,铨放私人,不承制出;纳国廪,不上输;受降人不疑,任忠臣而复贰。六者有一,足以丧邦,阁下不可不省也。夫当可为之时有可乘之势,迄无成效,其故何哉?为阁下计者少,而自谋者多也。维桢老且病,爵禄不以干,阁下幸采其言。小可以为钱谬大可以为晋重耳、齐小白,否则身犯六畏,不有内变,必有外祸。始忆维桢言,呜呼晚矣!”士诚不能用。又忤达识丞相,徙居松江。尝有《上张太尉》诗云:“珍重晋公经济手,中兴天子复神州。”盖犹以拥戴王室期之也。一日偶来吴门,士诚强使邀之,不得已一诣宾贤馆。时朝廷方以龙衣、御酒赐士诚,士诚以廉夫至,喜甚,即命饮以御酒。酒酣,以指画尘几上,作一绝云:“江南日日烽烟起,海上年年御酒来。如此烽烟如此酒,老夫怀抱几时开。”张见之,知终不就,遂放归。后明祖以前朝老文学,再遣使奉书币征之,维桢赋《老客妇谣》以进。安车一诣阙,即还山。

顾德辉,字仲瑛,一名阿英,昆山人。少豪侠自喜,后乃折节读书,筑玉山草堂于茜泾西,日与四方名士张翥、杨维桢、倪瓒诸人为雅集。淮张据吴,欲强以官,乃奉母去,隐吴兴之商溪,寻以母丧归绰溪。士诚再辟之,辞不获,乃髡发庐墓,且营寿藏,自为志铭,称“金粟道人”,题其像曰:“儒衣僧帽道人鞋,天下青山骨可埋。若说向时豪侠处,五陵鞍马洛阳街。”吴亡,与其子元臣并徙濠梁。

倪瓒,字元镇,号云林子,无锡人。值元季乱,尽散家资,独往来江湖间。初,张士信闻瓒善画,使人持绢侑以重币求画,怒曰:“瓒不能为王门画师。”即裂其绢。士信深衔之,一日与诸文士泛太湖,闻小舟中有异香,士信曰:“此必一胜流。”急傍舟近之,乃瓒也。士信怒,欲手刃之,诸人力救,乃鞭之。倪被鞭,不吐一语。人问何乃不发一语,答曰:“一说便俗。”瓒常过苏台,赋《怀古诗》以寓意,云:“望中烟草古长洲,不见当时麋鹿游。满目起来溪上水,流将春梦过杭州。”

高启,字季迪,长洲人。工诗文,初居城东北陬。张氏据吴,启去,依外家,居吴淞江之青邱。时饶介为张氏上佐,罗致知名士为幕客,启为首冠,卒不为张氏屈。

陶宗仪,字九成,黄岩人。好古,工文章,避兵三吴间。张氏署为军谘,不就。艺圃一区,以笔墨自随,辍耕树阴,抱膝而叹。每纪一事,摘叶书之,贮一破盎,埋于树根。后累盎至数十,尽发所埋,录之,题曰《南村辍耕录》。

贝琼,字廷臣,一字廷琚,崇德人。士诚据吴,隐于殳山,累征不就。

邵光祖,字宏道。父宦吴,因家焉。博学好古,尤精研六书,著《韵书》四卷。辟为湖州学正,不赴,以布衣终。

王嘏,字伯纯,河东人,寓华亭。张太尉辟为常熟州教授,力辞。

宋克,字仲温,长洲人,博学工书,尤以章草名。任侠学兵法,周流无所,益以气自豪。张吴欲罗致之,不就。

王鉴,字明卿,真定人。少学于虞集。父瑁为吴县尹。鉴省亲,因居吴,日从缙绅诸老讲究经义。家贫,无担石储,未尝以私干人。士诚入吴,造庐访鉴,每导以仁义得民。士诚嘉纳,尝语人曰:“明卿高世士,吾益友也。”后鉴疾,士诚遣善医候视,及卒,命有司恤其家,葬之横山。

焦白,字任道,淮人。流寓吴中,以诗画自适。张氏辟为湖州教授,不就。变姓名,寄食嘉定。一夕心动,省母吴城,为门校察知。有司敦迫至,力乞归养。或讽曰:“君颀而长髯,黄金加黻,爵列侯等,不愈于带索邪?”白不答。

张翼,字光弼,庐陵人。参左丞杨完者军府事,迁杭省右司员外郎。完者死,翼弃官不出。张太尉礼致之,不屈。居西湖,放情诗酒,愤张氏擅权,策其必败。题诗云:“一阵东风一阵寒,芭蕉长过石栏杆。只消几度瞢腾醉,看得春风到牡丹。”翼尝奉丞相委,入姑苏索各官俸米,因赋诗呈太尉,有“相君求米如求雨,员外得船如得仙”之句。又有辞答太尉见招诗云:“中年晚觉壮心去,涉世颇知前事非。若使范增能少用,肯教刘表失相依。风云天上浑无定,麟凤人间不受几。残梦已随舟楫远,五湖春水一鸥飞。”

钱惟善,字思复,钱塘人。号曲江居士。善毛诗,工书法。仕元,官副提举。张氏据吴,惟善不屈,隐吴江之同川,与杨廉夫唱酬,有句云“笠泽水寒鱼尾赤,洞庭霜落树头红。”又曰:“汉史丁公那及齿,陶诗甲子不书年。”

董远,字仁仲,天台人。入吴止天平山,复寓松陵之梅花庄。张王奉书币迎之,远受书返币。使再及门,乃避地锦峰,依浮图以居。洪武中,以荐为莆田令。

王思忠,吴江人。雅尚文学。张氏据吴,屡征不至,率义勇保障乡间。后徐达兵下吴江,顿师石里村,知州杨彝惊懑不知所出,思忠劝彝率众归附,达嘉之,赐思忠旗号,使镇守焉。

秦裕伯,字景容,大名人。仕元,累官福建行省郎中。弃官,客扬州,复避地上海,居母丧尽礼。张王遣使招之,拒不纳。后明祖累使征之,强起,官至治书侍御史。

右皆张吴所不能致者。

缪孝子伦,字叔彝,东平人。侍父官游寓钱塘。至正丙申,淮张兵入杭,执其父,将杀之。伦哀号乞免,勿听,倾家资以赎,勿听,乃自缚请代,于是杀伦,而释其父。

高邮张氏女,有艳姿。淮张兵破城,叩女家,索之不得,将害其父母。女不得已出拜,贼挟之行,女欣然从。过桥,投水死。又同郡高氏妇方携女从夫出避兵,度不免,入道旁空舍,脱金缠臂与女,且语夫令疾行,自缢。夫抵仪真,夜梦妇曰:“吾缢彼舍矣。”

朱氏,杭州黄仲起妻,与女临安奴俱有姿色。至正丙申,淮张兵破杭州,临安奴仓皇言曰:“贼至吴,我别母,求一死也。”俄而兵掳诸妇,至其家,指朱氏母子曰:“为我守此,日暮我当来。”朱惧辱,与女俱缢,其妾冯氏亦缢。继而仲起弟妻蔡抱幼子,与乳母汤皆自缢。士诚表其闾曰“一门五烈”。

刘节妇,泰州坂抡人。至正丙申,随父居吴门。适张士诚部将曹某龙潭之战,夫阵亡。刘冒凶赴死所,求尸归葬,欲以身殉,父不许。既而权贵人闻刘美且贤,争欲强委禽焉。刘以死誓,刮面削发,士诚旌之。

王氏,吴人杨椿妻。淮兵入平江,椿力战死。王氏披发徒跣,寻尸三日不得,兵欲刃之,擗踊抱城门柱,大呼动地,诉其魁曰:“人谁无夫妇,汝等专务杀人而来邪?抑欲为安民计邪?”其魁义之,禁兵勿沮其往来。王循河而恸,夫尸忽自张香桥下水中跃出,殓葬之。益哀毁不食,夫之神凭王大言曰:“我死,汝无他志。期五日当取汝与子女同归。”及期,王一恸而绝,子颖方十五岁,女满奴九岁,皆同日死。

周烈妇,太仓张百夫女,赘夫周某。淮兵下姑苏,百夫谋刺元帅某,事泄被杀,并诛其家。妇年十七,有殊色,械武陵桥上。将斩之,帅诱之曰:“能从我,活汝命。”妇怒曰:“岂有夫死,父母死而我独生者乎?”又曰:“苟从我,当葬汝夫及父母。”妇怒骂,帅子拔刀磨其颈曰:“不从,断汝首,啖汝肉。”妇益愤,顾谓所亲曰:“我有金若干在某所,幸为我买棺葬父母,我则拊夫侧。”遂就杀。

梅氏,吴县人浦玉田妻。淮兵破城,浦逸去。兵获梅,将污之。梅探怀中金与之,乘问赴水,水浅不溺。兵至水侧,以刀拟斫之。梅不为动,兵舍去。后至者复欲钩出之,力挽不肯升。兵怒以戈揕其腋死。高启作传。

邱端一,吴人,孀居守节。淮兵入吴,其父遇害,欲污端一,大骂,不辱而死。

某氏,平江路史后载妻。淮兵破城,载方行役京口,妻亟属子女于姻曰:“我夫在远,我不早死,不幸被强辱,虽欲死不得矣。”语未绝,兵入,急趋赴水死。

担夫妇,不知姓名,夫在官仓担米。至正丁未六月,平江围急,担夫应募,充战士,死城西。妇号泣城下,觅尸得之,既殓,焚其骨,裹以绵,抱骨投水死。

张氏据吴时,吴中妖异事,见纪载者甚伙,今集录之。

至正乙未正月廿三日日入时,平江城中忽闻空中兵甲声自东南来。渐近,但见黑云一簇中仿佛有人马甲骑,前后火光若灯烛者无算,迤逦由西北方没。民居屋瓦揭去,床榻多倒仆,或藏米酱诸物皆飞去。其年二月,张氏入平江。

乙未七月三日,嘉兴东马桥上白龙见,盲风怪雨,黑云汹涌,暗若深夜,万屋齐飞,溪水直立。有大木从半空坠下,折为二。经一二时,龙由马桥历城北,望太湖去。是月六日,松江见一大星如杯碗,尾长四五丈,光焰烛天,戛然有声,东北飞入月中而止。月如仰瓦,星恰盛其中。不一年,松江、嘉兴遭兵乱。

丙申春,嘉兴枫泾镇,有柳树若牛鸣者三。海盐州有一柏树,作老鹤声戛戛不绝,顷之众树同声和之,一二时方止。是年两地皆被苗军抄毁。

丁酉年三月,上海人家鸡伏七雏,一雏作大鸡状,鼓翼长鸣。明年戊戌春,钱塘鸡伏九雏,一有三足。又诸暨鸡伏五雏,一有四足,皆鸡妖也。

庚子二月六日,浙西诸郡震霆掣电,雪大如掌,顷刻积深尺余。是时杭州方被围,未几兵退。

甲辰四月,华亭西清庵廊屋一十九间,每间屋柱皆有声,若以桶覆水面而击其底者。人以手按之,则振掉而起,经时乃止。是岁六月,平江、嘉兴、松江三郡水忽涌起,高数尺,若潮涨者,虽不通潮处亦然。

丙午八月辛酉,上海俞店桥南,牧羊儿三四人闻头上恰恰有声,仰视之,流光中陨一鱼。时方日昳,县市人哄然指一流星,自南投北。明年丁未,吴亡。

元初有傅立者,善卜筮。世祖以杭州故都之地,恐有再兴者,命立占之。对曰:“其地六七十年后会见城市生荆棘。”后张氏据浙西,杭数毁于兵,遂为墟。

杭州自丙申春淮张陷平江后,盐米不通。至七月,有运饷至者,省臣喜,为之挂红。越三日,而淮兵入杭,苗军赴援,继至城中,两遭劫掠。己亥十二月,明兵突斩关入,杭州被围。城门闭三月余,粮道不通,城中斗米直二十五缗。米既尽,糟糠与米价等。糠亦尽,乃以油饼捣屑啖之。然惟有资力者得食,贫者不得,乃相率行乞。虽妇女姿色艳丽,衣裳齐楚者不暇自愧。行乞不得,有合家结袂把臂共沈者。至庚子二月围解,饿死者十六七矣。吴淞米船始通,民藉以活,又大半病疫死。杭城劫难如此,盖乎昔奢靡暴殄之报也。

元发宋诸陵,裒遗骼,建白塔于杭故宫,名曰“镇南”,以厌胜之。后白塔为雷所震。至己亥士诚遣弟士信守杭,坏白塔城,塔遂倒。

淮张陷平江,嘉兴告急。达识丞相招苗军帅杨完者,自宝庆来守之。完者字彦英,武冈绥宁之赤水人,性贪残嗜杀,所统苗獠答剌罕等,无尺籍伍符,无统属,相谓曰“阿哥”,曰“麻线”,其称主将亦然。喜着斑斓衣、草裙草裤,以兽皮护项,以帛束腰,两端悬尻后若尾。晴雨皆被毡毯,状绝类犬。军中无金鼓,鸣小锣,若卖货郎担人所敲者。夜遣士卒伏路曰“坐草”,军中抄掠曰“检括”,投党者曰“入伙”,掳得男女壮者曰“土乖”,少者曰“赖子”,皆驱为奴。妇人艳者畜为妇,曰“夫娘”,人多至十数,妇一语不合即以刃。男女老弱及色陋者皆杀之。完者复以贪残之性将之,不可控制。丙申二月入松江焚掠,火一月不绝,城邑无噍类。平江兵至,乃遁去。夏,败平江兵于嘉兴东门。乘势劫掠,城以外无寸草尺木。秋援杭州,击退平江兵,亦大肆淫掠,凡松、嘉、杭三郡并遭残毁。完者阳尊事丞相,实劫制之,夺其权。时张氏已降元,欲图去完者,丞相阴召张氏兵共围之。会士诚遣李伯升、史文炳、吕珍等帅兵复建德,完者营于杭州北,不为备。丞相以其众,袭围之,苗军溃。完者遣使致牲酒于文炳,为可怜之意曰:“愿少须臾无死,以底里上路。”报不可。完者乘骑力战,败,尽杀所有妇女,自经死。文炳解衣裹尸瘗之。祭哭尽哀。完者部将宋兴闭城自守,亦攻降之。

丙申,松江之变由王与敬。与敬淮西安丰人,以松江府判升元帅。平江破,与敬兵败,趋嘉兴,与苗帅杨完者不协,投松江,名曰“守御”,实恋娼妇董赛儿也。又与镇守元帅帖古列思不协,与敬、下万户戴列孙等乘衅引兵焚劫,鼓噪而叛,官僚溃散,寺观民房悉毁,检金银财帛,满载出西门。完者遣下帅萧充、员成等率苗军突至,与敬北出通波塘投平江,降。子女玉帛悉为苗军有。苗复大肆焚掠,检括淫污,居民靡有孑遗。月余,平江兵入松江,苗溃去。先是淮张兵陷常熟,松江府印造官号给吏兵佩带,以防奸伪。其制画为圆圈,绕以火焰,圈内一“府”字,以府印印其上,圈外四角,府官花押。民间谣云:“满城都是火,府官四散躲。城里无一人,红军府上坐。”未几城破,悉如谣言。

平江承天寺初尝遭毁,僧悦楚南来住持,大兴土木,金碧殊胜。或劝题梁,悦曰:“当有俗人来暂居。”凡造诸寺观,必作俪语书梁间,记住持檀越主名,谓之“题梁”,惟承天寺独否。后淮张入吴,据寺为宫,毁铜佛以铸钱。降元后别造太尉府于子城,乃复为寺。寺中有千佛阁,木上皆凿“万岁阁”三字。先是浙省灾,责有司籍所在木值官,酬以价。寺中蓄大木,将以建阁。一黠僧于木上凿“万岁阁”三字,有司不敢取。及阁成,其字故在。张氏踞居,以僧元凿字名其阁,皆有先兆。

苏州盘门外太妃坟,士诚母曹氏葬处也,今称娘娘坟。陆师道《吊太妃诗》云:“盘门门南荒草原,云是张王之母太妃坟。王师翦伪诏勿毁,发邱曾禁徐将军。南山不足锢石椁,宝气近化陶家氛。当时割据诚草草,送死岂惜生民勤。珠襦玉匣极僭侈,至今银海元宫分。我闻宾贤士如云,不知谁作哀册文。倾碑断表已灰灭,惟有樵童牧竖踯躅欹斜曛。呜呼,坟边不起万家邑,一盂麦饭何足云。二百年来苟完骨,饥魂犹胜齐云焚。”

平江破,士诚妻刘氏率姬妾登齐云楼自焚死。吴将士宾僚无一人死难者。天台王泽有诗云:“天星夜落水犀军,又见吴台走鹿群。睥睨金汤空自固,仓皇珠玉竟俱焚。将军只合田横死,国士宁无豫让存。风雨年年寒食节,麦盂谁上太妃坟。”

金姬李氏,名金儿,章邱人。李素女,精于卜。士诚起兵,素举家被俘。金儿未及笄,侍太妃曹氏帐中。高邮被围,旦暮将下,金儿卜之,谓“当固守,敌且退”,既而围果解,号“仙姑”。士诚将遣兵渡江,姬卜之,吉,果定平江。及议移都平江,姬独言江南不可居,居且不测,隐语托诗以讽,士诚不听。临行召姬同行,问以历数,对曰:“入吴之后,当更为国家深思耳。”姬见士诚日骄奢,每为高论以动之,又不敢犯。士诚称吴王,册为金姬,曰“事成,当进为妃。”姬知不免,乃辞太妃,出拜天,须臾气绝。士诚葬之福山港口,悉以珠玉殉。一日士诚妻刘氏梦姬泣曰:“国家举事大错,难为计矣。”他日又梦抚士诚二子曰:“有不测,当阴祐之。”及明兵攻平江,士诚屡败,思姬言,加封仙姬,祠而卜之。今常熟西北有金姬墩,俗讹为“金鸡”。

平江围急,士诚密以小儿置街上,有顾姓收抱之,身畔有金二锭,其衣则龙凤文也,人知为士诚子。此子每饭必须椅桌方食,若席地,与之不食,盖习宫中故事也。及长,冒顾姓,宣德间尚在,有子都,太仆穆尚识之,在吴中为塾师。又平江将破,士诚妻刘夫人以二子付金姬之母及二乳母,匿民舍。兵事稍定,母潜行出城,至姬葬所,冢先为乱兵所发,尸已蜕去,惟衣衿存焉。掘其旁,则珠玉尚在,乃尽收之。携二子还章邱,贸珠玉以市产。二子长,冒李姓,洪武末,其季领乡荐赴都下,母嘱之曰:“都中某所有盲母,殆八十余,可密访之。倘在,寄语吾尚无恙。”季如其言,访得之,盲母闻声扪其面,披二掌曰:“何物小子,声声似吾弟也。国亡,幸留此孽,敢不畏死来此邪?”即推出,拒其户。盲母,士诚姊,得赦不死,当时与闻托孤者也。明日,李称疾亟归,子孙世编章邱籍。

元时无边警,军需甚富。张吴因之,钱粮科取,皆仍元旧。小有水旱,即议蠲赈。又时讲修水利,县设专官。故三吴、浙西独称殷富。洪武三年,太祖御左顺门,问户部天下民生孰厚产孰优,对曰:“江浙富户最多。”

张吴出兵,有降附者,即命将仍其职,兵仍其户,缺者召募补之。民间自结义社,随给以廪待调,名曰“民义”。张吴既称号改元,思忠厚立国,而失之纵。罪人初犯记过,大辟或有自赦者。即大将丧师失地,亦置不问,骄恣成习,以至于亡。

淮张寇江南日,于临阵之际,齐声大喊“阿癐癐”,以助军威。

元宗室神保大王在吴。戊戌冬,淮藩有朱将军者宴之于私第。时夜雪,众宾执盏,起为寿。神保大王命左右弹《白翎雀》,此元世祖命伶官石德闾所制曲也,末有孤嫠悲怨之音。神保因述制曲之始,令坐客咏之,王逢为之作长歌。吴亡,神保大王入金陵,明祖送之还元。

吕左丞珍守绍兴日,参军陈庶子、饶介在平江。一日陈赋诗、饶染翰,题一纨扇以寄吕,云:“后来江左英贤传,又是淮西保相家。闻说锦袍酣战罢,不惊越女采荷花。”词翰双绝。吕得诗,令人读之,忽大怒曰:“吾为主人守边疆,万死锋镝,岂务爱一女子而不惊之邪?见则必杀之!”又有李元帅者,杭州庚子之围,李力御得解。一士人谒见,投以诗,有“黄金合铸李将军”之句。李大怒曰:“吾劳苦数年,止是将军,今年才得元帅,乃复令我为将军邪?”命帐下扶出之。二事陶九成并纪之,题曰《武官可笑》。

上海有俞俊者,性轻薄,恃才傲物。张吴据平江,俞以贿通松江尹郑焕,署宰华亭。用酷刑朘剥,邑人恨之。郡士袁海叟作诗曰:“四海清宁未有期,诸公衮衮正当时。忽然一日天兵到,打碎王婆醋钵儿。”或不晓醋钵之义,袁曰:“昔有不轨伏诛,暴尸于竿。王婆买醋过其下,适索朽尸坠,醋钵为所压碎。王婆年老无知,顾语尸曰:”汝只是未曾吃恶官司!“来闻者皆绝倒。

至正丙申,淮藩将史文炳累攻嘉兴不克,或撰戏语云:“史帅一日下令行兵,参谋掌史进言:”自古行兵必先祭旗。‘史曰:“王元帅破松江时曾祭否?’答曰:”不祭。‘史曰:“王元帅不祭,我也不祭。’盖祭、济字同音,传以为笑。又云:”红军与苗军战,不胜,禀主帅曰:“彼中军前有十丈大旗,旗上篆字”大元统兵官“五字。‘帅曰:”我亦效之。’旗成,军吏禀所写五字,帅曰:“八分书写赵王令‘。既而写赵字未成,才写得走字,传报苗军到,走,走,走!”二说皆可捧腹。

姑苏楞伽山下,有李司徒行素墓,即司徒伯升之父。从张吴至平江,以阴阳术人为丞相。吴亡,入金陵,后归葬于此。荐福山修竹坞有吴平章朱英墓。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没有了

女婿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