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女婿小说>科幻悬疑>天咫偶闻> 第十章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十章(2 / 2)

九月初九日,游法藏寺,登浮图。齐化门外土城登高。

十月初一日,城隍庙厉坛,人家上冢。

十一月十五日,看月当头。

十二月初八日,寺观、人家煮腊八粥。二十三日,送灶供饧。是日贴对联、门神。岁暮上冢。辞岁。余尝谓京师有二大古董,一则太学石鼓,一则旃檀佛像。二物皆始自周代,去今皆二千年以上。昔东坡已叹石鼓“人生焉得如汝寿”矣。今去坡老又八百年,而其寿未有极也。且二物自古不离帝都,亦奇。

京师有三种手艺为外方所无:搭棚匠也,裱褙匠也,扎彩匠也。扎彩之工,已详一卷。搭棚之工,虽高至十丈,宽至十丈,无不平地立起。而且中间绝无一柱,令入者祗见洞然一宇,无只木寸椽之见,而尤奇于大工之脚手架。光绪二十年重修鼓楼,其架自地至楼脊,高三十丈,宽十馀丈。层层庋木,凡数十层,层百许根。高可入云,数丈之材,渺如钗股。自下望之,目眩竟不知其何从结构也。若裱褙之工,尤妙于裱饰屋宇,虽高堂巨厦,可以一日毕事。自承尘至四壁、前窗,无不斩然一白,谓之“四白落地”。其梁栋凹凸处,皆随形曲折,而纸之花纹平直处如一线,无少参差。若明器之属,则世间之物无不克肖,真绝技也。

京师井水多苦,而居人率饮之。茗具三日不拭,则满积水硷。井之佳者,内城惟安定门外,外城则姚家井。次之东长安门内井,再次之东厂胡同西口外井,则劣矣。而安定门外尤必以极西北之井为最,地名上龙,其水直又增于他井焉。若宫中所用,则取玉泉山水,民间不敢汲也。

京师百货所聚,惟正阳门街、地安门街、东西安门外、东西四牌楼、东西单牌楼暨外城之菜市、花市。自正月镫市始,夏月瓜果,中秋节物,儿嬉之泥兔爷,中元之荷镫,十二月之印板画、烟火、花爆、紫鹿、黄羊、野猪、山鸡、冰鱼,俗名关东货,亦有果实、蔬菜,旁及日用百物,微及秋虫蟋蟀。苟及其时,则张棚列肆,堆若山积。卖之数日,而尽无馀者,足见京师用物之宏。

京师有谚云:东富西贵。盖贵人多住西城,而仓库皆在东城。又云:东风西雨。盖逢东庙市日多风,逢西庙市日多雨,而今则皆不尽然。盖富贵人多喜居东城,而风雨亦不复应期矣。

嘉、道间,都中有小官大做,热官冷做,俗官雅做,闲官忙做,男官女做之谣。盖德州卢南石(荫溥)为仪曹郎,而气宇轩昂,议论宏畅。杂之各长贰中,几无以辨,故曰大做。而龚暗斋(丽正)值枢垣,不以奔竞趋走为事,故曰冷做。杨蓉裳(芳灿)由县令捐入户部,而与名流唱和无虚日,故曰雅做。周采川仪曹(锡章)专以应酬为事,终日奔走不暇,故曰忙做。而蔡浣霞(銮扬)好作艳体诗,时复顾影自怜,故曰女做。京师莳花人,以时送花,立券而取其值。马秋药员外(履泰)名之曰:花券。阿雨窗制军(林保)戏赠以诗,有“片言订得林间约,一纸招来天下春”之句,此风今犹未替。

正月元日至五日,俗名破五。旧例食水饺子五日,北方名煮饽饽。今则或食三日二日,或间日一食,然无不食者。自巨室至闾阎皆遍,待客亦如之。十五日食汤团,俗名元宵,则有食与否。又有蜜供,则专以祀神。以油面作荚,砌作浮图式。中空玲珑,高二三尺,五具为一堂。元日神前必用之果实、蔬菜等,亦叠作浮图式,以五为列,此人家所同也。

京师之果味以爽胜,故俗有南花北果之谚。如一梨也,有鸭儿梨、金星波梨、红绡梨、白梨、秋梨、鸭广梨、酸梨、杜梨。一婆也,有林禽、虎拉宾、酸宾子、沙果、秋果。一葡萄也,有公领孙、兔儿粪、马奶白葡萄、梭子葡萄。一枣也,有戛戛枣、缨络枣、坛子枣、老虎眼酸枣、白枣、黑枣、壶卢枣。一杏也,有巴达杏、白杏、红杏。一桃也,有十里香、大叶白、董寺墓、莺嘴桃、扁缸桃、毛桃、桃奴、深州蜜桃。一李也,有朱李、绿李、御黄李。一樱也,有朱樱、蜡樱。一椹也,有白椹、紫椹、赤椹。一瓜也,有竹叶青、羊角蜜、倭瓜襄、黄香瓜、青皮脆。至于萝菔,亦有数种,大者盈尺。有青、红二种,甘美如梨。又有象牙白,亦可生啖,别有入蔬之萝菔。

昔龚定庵《咏狮猫》诗云:京师俊物首推渠。蒋叔起超伯有《悼猫文》,亦京城狮猫也。诚以狮猫为京师尤物,上自宫掖,及士大夫,及红闺俊赏,无不首及于此。其名,旧有金钩挂玉瓶,雪中送炭、乌云盖雪、鞭打绣球诸名,实不止此,此数色亦非其至者。猫之花色变幻,有百馀种,然佳者亦至为难得,纯白者尤不多见。柔毛有长四五寸者。眼必以两色为贵,名雌雄眼,都人以此与狮狗竞爽。

庚子之乱,余有《感事》八首,录之足称京师之变相云:斯民百万化沙虫,金马门前血尽红。绛帕蒙头笑孙策,赤刀斩鬼误黄公。河鱼大上长堤满,梁燕归来故垒空。惆怅延秋门外路,探丸出没市尘中(其一)。九关一夕撤重防,谁遣单车出未央。野火不遗丞相府,炮丸飞过靖恭坊。侍中旌节抛林外,腰下珊瑚泣路旁。守在四夷千古计,是谁衷甲肇萧墙(其二)。桑干河水浑复浑,八龙绝景过昆仑。侍臣立马看三殿,万姓含悲望九阍。置社顿更景教庙,铁轮横过正阳门。建章玉树人人识,温室而今恐不温(其三)。匆匆于役又河阴,多少公卿抱痛深。此辈浊流元不惜,一时清议竟何心。岂无过望传青史,恐有奇才索素琴。谁识季鹰心事苦,莼鲈十载费沈吟(其四)。朝阳门外碧磷微,此地曾经再合围。街柳半依空屋立,宫鸦还傍坏垣飞。翕侯尽住诸王宅,戎卒都披一品衣。犹记遗山沈痛语,大船载得汴京归(其五)。神畿南望迥生愁,万瓦鳞鳞一夕休。匕首割残督亢陌,钩冲飞入易京楼。乞师南八徒留指,报命刘虞只见头。可叹滹阳方寸地,纷纷陨落五诸候(其六)。颇怪天心未厌兵,东方闻又败前盟。赤眉乱欲连三辅,黄屋忧谁恤两京。惧有花移渤海市,更无参卖凤皇城。最怜长白山前路,密霰寒云久未晴(其七)。都人辛苦望回銮,父老多应倚杖观。天府有谁收御辇,明堂无地植神竿。榻旁人睡瞑难稳,屋上乌啼梦未安。努力中兴望公等,草苑空有泪辛酸(其八)。

《辽金元明都城考》《辽史》:南京析津府,城方三十六里,崇三丈,衡广一丈五尺,敌楼战橹具。八门,东曰:安东、迎春;南曰开阳、丹凤;西曰显西、清普;北曰通天、拱宸。大内在西南隅,西城巅有凉殿,东北隅有燕角楼。

《大金国志》:都城四围凡七十五里。城门十二,每一面分三门,其正门四旁又设两门,正东曰宣曜、阳春、施仁,正西曰灏华、丽泽、彰义,正南曰丰宜、景风、端礼;正北曰通元、会城、崇智,此四城十二门也。《金国南迁录》:初忠献王粘罕有志都燕。因辽人宫阙于内城外筑四城,每城各三里,前后各一门,楼橹池堑一如边城。每城之内,立仓廒、甲仗库,各穿复道,与内城通。时陈王兀室、将军韩常娄宿皆笑其过计。忠献曰:百年间当以吾言为信。及海陵炀王定都,既营宫室,欲彻其城。翟天祺曰:忠献,开国元勋,措置必有说。乃止。《大金国志》:宫城四围,凡九里三十步。自天津桥之北,曰宣阳门,内城之南门也。

又:应天门,内城之正南门也。楼高八丈,四角皆垛楼,瓦皆琉璃。金钉朱户,五门列焉。东西相去一里许,又各设一门,左曰左掖,右曰右掖。正东曰宣华门,正西曰玉华门。殿九重,凡三十有六,楼门倍之。北曰拱宸。

又:西至玉华门。曰同乐园,若瑶池、蓬瀛、柳庄、杏村,尽在于是(按:同乐园,地当今钓鱼台)。《金史》:鱼藻池、瑶池殿位贞元元年建。

又:京师北离宫,有大宁宫,大定十九年建。后更为“宁寿”,又更为“寿安”。明昌二年,更为万宁宫(按:万宁宫,今西苑地)。

《尧山堂外纪》:章宗为李宸妃建梳妆台于都城东北隅。今禁中琼花岛妆台,本金故物也。

《金台集》:西华潭,金之太液池也(按:此潭当是今南北河泊,在金宫城之内)。

《北行日录》:左掖门后为敷德门,其东廊之外,楼观飞,闻是东苑。又城濠外,土岸高厚,夹道植柳甚整,行约五里。经端礼门外,方至南门。过城濠上大石桥,入第一楼,七间,无名。旁有二亭,两旁青粉高屏,墙甚长,相对开六门以通出入,或言其中细军所屯也。次入丰宜门,门楼九间,尤伟丽,分三门,由东门以入。又过龙津桥,二桥皆以石栏分为三道,中道限以护阱,国主所行也。龙津,雄壮特甚。中道及扶栏四行华表柱,皆以燕石为之。其色正白,而镌镂精巧如图画然。

桥下一水清深,东流。桥北二小亭,东亭有桥名碑。次入宣阳门,楼九间,分三门(按:所谓桥下水,乃今凉水河也)。

《元史》:世祖至元四年,始于中都之东北置今城而迁都焉。九年,改名大都。

《辍耕录》:京城方六十里,里二百四十步,分十一门。

禁扁:城之正南曰丽正,左曰文明,右曰顺承;正东曰崇仁,东之南曰齐化,东之北曰光熙;正西曰和义,西之南曰平则,西之北曰肃清;北之西曰建德,北之东曰安贞。宫城,正南曰崇天,左曰星拱,右曰云从。东有东华,西有西华,北曰厚载。

《大都宫殿考》:南丽正门内千步廊,可七百步,建灵星门。门建萧墙,周回可二十里,俗呼红门阑马。墙内二十步有河,上建白石桥三座,名周桥。桥四石白龙擎载。旁尽高柳,郁郁万株,远与城内海子西宫相望。度桥可二百步,为崇天门(按:此云海子西宫,则元大内在今大内少北)。

《辍耕录》:宫城周回九里三十步。

又:国家起朔漠日,塞上有一山,形势雄伟。金人望气者,谓此山有王气,非我之利。金人谋欲厌胜之,乃求通好。既而曰:愿得某山以镇压我土。乃大发凿掘,运至幽州城北,积累成山。因开挑海子,栽花木,构宫殿。至元四年筑宫城,山适在禁中,遂赐名“万岁”。

《寰宇通志》:洪武初,改大都路为北平府。缩其城之北五里,废东西之北光熙、肃清二门,其九门俱仍旧。

《明实录》:永乐十七年十一月,拓北京南城,计二千七百馀丈。

按:京师古迹最古者,惟采师伦《重藏舍利记》云:悯忠寺,在幽州东门内。此以见幽州城在今外城西南也。次则《辽史》所云:城中东北隅有燕角楼。此即今广宁门内之南北烟阁胡同也。以地势言之,则辽城即唐城也。若夫金城,则其初忠献王粘罕因辽城之外,别筑四城,每城各三里。及海陵广中都城,欲去之,以翟天祺言而止,是金之城仍即辽之城。计辽之城,方三十六里。而四方又加以三里之城四,是每面又加以六里,而四城又去大城少许。以此计之,每面取径且十六里矣。则《大金国志》所云:七十五里者,或海陵广城时,但就四城连为一大城耳。而辽之城,当依然不毁,但以此大城为外郭耳。故元人所称为南城者,皆此辽城。若金之大城,方七十五里,地已包入元都城之内,则当元初已毁之矣。观王秋涧《复隍谣》云:炀城咫尺不划去,适足囊奸养狐虺。又云:禁军指顾旧筑空,郊遂坦夷无壅隔。夫曰炀城,则其为海陵之城明矣。秋涧此作,在至元二十五年。其后大德八年,虞伯生《游长春宫记》犹云:燕京故城。又云:长春宫,压城西北隅。是足为辽城犹存之证。若金城则长春宫居其正北矣。又明徐中山令指挥叶国珍计度南城,南城至明初尚在,则是辽城未全毁之一证。又明人记梁家园外有废城者,亦即此城也。故今宣武门外迤西,有地名老墙根,此亦即辽城之基之东北隅也。若夫金城,今惟八里庄西,地名十里河东岸有废城,以准望计之,此为海陵故城,正与围七十五里之广输相准。此外,永定门外旧有九龙冈,土冈回环,此金城东南隅也。盖金之城,其西北直包今钓鱼台(金名同乐园),东北包今西苑(金名万安宫),而西南包今丰台,东南抵南苑矣。若元城,其东西与今城同,北则抵今北顶,包黄、黑寺于内;南则止及今两长安街而止。至徐中山改缩其北面,永乐又展其南面,是为今城。自朱氏《日下旧闻》及吴氏《宸垣识略》,皆不能详指辽、金、元故城所在。故考古者,遂茫无头绪,直等诸殷土芒芒而已。余尝于暇日走都城西南,遍搜遗迹,归而发书证之,如是者非一日矣。一旦天启其衷,恍有所悟,亟援笔而成。是图推之于辽、金、元、明四史,旁及诸家之说,广征博考,无不悉合。今而后如出喉鲠,大快人意,亟登之此书,以资佐证。

叙曰:昔我始祖于天命二年归朝,以二等侍卫事太祖、太宗扈跸入关,定鼎京师。暨我二世祖、三世祖,亦克承前烈,以毕前人之勋。遂以造我区宇,用奠京师于金汤焉。自时厥后,朝野渐以义安,弓戢武,蒸蒸与三代同风,而我高祖以文学显。自时厥后,我祖、我父科第勿绝,我伯祖恭慎公,实左右宣宗,以笃前人光用,垂休祜爰。暨我祖、我父分符守郡,厥绪勿坠。呜呼!吾宗之入本朝,盖二百八十年于兹矣。其始居陪京者三十年,居京师者二百五十年。吾族居京师者十二世。在我先之京师,我不得而知之矣。在我后之京师,盖有数变。庚申之役,通大沽,建使馆,而京师一变;戊辰随先大夫官江南,庚辰返京师。值甲申之役,空枢廷而逐之,左文而右武,而京师又一变;及甲午之役,割台湾、弃高丽,士竞新旧之争,人怀微管之惧,而京师又一变;逮庚子之役,六龙西狩,万民荡析。公卿逃于陪隶,华屋荡为邱墟,而京师又一变。此数变也,京师之为京师,亦仅仅矣。钧也,于祖父无能为役,况谋国之大而敢知之乎。然世居京师,习闻琐事,可以绳《梦华》、《梦粱》二录之前踪者。自乙未以来,信手条记。凡得若干,置之箧中,未暇整比。今夏伏处江干,日长无事,依类条次,都为一编。缘述小闻,署名《天咫》。追溯旧事,正不异玉堂天上之嗟。呜呼!昔日之笑歌,所以酿今朝之血泪也。后人欲睹承平面目者,庶其于此求之。或以无裨时用见讥,亦无憾焉。光绪二十有九年,岁在癸卯秋,七月既望。曼殊震钧叙于古长芦庵畔。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没有了

女婿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