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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1 / 2)

文须有益于天下文之不可绝于天地间者,曰明道也,纪政事也,察民隐也,乐道人之善也。若此者有益于天下,有益于将来,多一篇,多一篇之益矣。若夫怪力乱神之事,无稽之言,剿袭之说,谀佞之文,若此者,有损于己,无益于人,多一篇,多一篇之损矣。

文不贵多二汉文人所著绝少,史于其传末每云:所著凡若干篇。惟董仲舒至百三十篇,而其馀不过五六十篇,或十数篇,或三四篇。史之录其数,盖称之,非少之也。乃今人著作则以多为富,夫多则必不能工,即工亦必不皆有用于世,其不传宜矣。西京尚辞赋,故《汉书·艺文志》所载止诗、赋二家。其诸有名文人,陆贾赋止三篇,贾谊赋止七篇,枚乘赋止九篇,司马相如赋止二十九篇,儿宽赋止二篇,司马迁赋止八篇,王褒赋止十六篇,杨雄赋止十二篇,而最多者则淮南王赋八十二篇,枚皋赋百二十篇。而于《枚皋传》云:“皋为文疾,受诏辄成,故所赋者多。司马相如善为文而迟,故所作少而善于皋。皋赋辞中自言为赋不如相如,其文委<骨皮>,曲随其事,皆得其意,颇诙笑,不甚闲靡,凡可读者不二十篇,其尤戏不可读者尚数十篇。”是辞赋多而不必善也。东汉多碑诔书序论难之文;又其时崇重经术,复多训诂。凡传中录其篇数者四十九人,其中多者如曹褒、应劭、刘陶、蔡邕、荀爽、王逸各百馀篇,少者卢植六篇,黄香五篇、刘余、崔烈、曹众,曹朔各四篇,桓彬三篇,而于《郑玄传》云:“玄依《论语》作《郑志》八篇,所注诸经百馀万言,通人颇讥其繁。”是解经多而不必善也秦延群说《尧典》篇目两字之说十馀万言,但说“日若稽古”三万言,此颜之推《家训》所谓邺下谚云“博士买驴,书券三纸,未有驴字”者也。

文以少而盛,以多而衰。以二汉言之,东都之文多于西京,而文衰矣。以三代言之,春秋以降之文多于《六经》,而文衰矣。《记》曰:“天下无道,则言有枝叶。”

《隋志》载古人文集,西京惟刘向六卷,杨雄、刘歆各五卷,为至多矣,他不过一卷、二卷。而江左梁简文帝至八十五卷,元帝至五十二卷,沈约至一百一卷,所谓虽多亦奚以为?

著书之难子书自盂、荀之外,如老、庄、管、商、申、韩,皆自成一家言。至《吕氏春秋》、《淮南子》,则不能自成,故取诸子之言汇而为书,此子书之一变也,今人书集一一尽出其手,必不能多,大抵如《吕览》、《淮南》之类耳。其必古人之所未及就,後世之所不可无,而後为之,庶乎其传也与?宋人书如司马温公《资治通鉴》、马贵与《文献通考》,皆以一生精力成之,遂为後世不可无之书。而其中小有舛漏,尚亦不免。若後人之书愈多而愈舛漏,愈速而愈不传,所以然者,其视成书太易,而急于求名故也。伊川先生晚年作《易传》,成,门人请授,先生曰:“更俟学有所进。子不云乎: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数之不足也,亻免焉日孳孳,毙而後己。”

直言张子有云:“民吾同胞。今日之民,吾与达而在上位者之所共也。救民以事,此达而在上位者之责也;救民以言,此亦穷而在下位者之责也。”

“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然则政教风俗苟非尽善,即许庶人之议矣。故《盘庚之诰》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而国有大疑,卜诸庶民之从逆。”子产不毁乡校,汉文止辇受言,皆以此也。唐之中世,此意犹存。鲁山令元德秀遣乐工数人连袂歌于,玄宗为之感动;白居易为尉,作乐府及诗百馀篇,规讽时事,流闻禁中,宪宗召入翰林。亦近于陈列国之风,听舆人之诵者矣。诗之为教,虽主于温柔敦厚,然亦有直斥其人而不讳者。如曰“赫赫师尹,不平谓何”;如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如曰“皇父卿士,番维司徒,家伯家宰,仲允膳夫,聚子内史,蹶维趣马,禹维师民,艳妻煽方处”;如曰“伊谁云从,维暴之云”,则皆直斥其官族名字,古人不以为嫌也。《楚辞·离骚》:“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王逸章句谓:“怀王少弟司马子兰。”“椒专佞以慢忄舀兮。”章句谓:“楚大夫子椒。”洪兴祖补注:“《古今人表》有令尹子椒。”如杜甫《丽人行》:“赐名大国虢与秦,慎莫近前丞相嗔。”近于《十月之交》诗人之义矣。

孔稚《北山移文》明斥周容,刘孝标《广绝交论》阴讥到溉。袁楚客规魂元忠有十失之书,韩退之讽阳城作争臣之论。此皆古人风俗之厚。

立言不为一时天下之事,有言在一时,而其效见于数十百年之後者。《魏志》:“司马朗有复井田之议,谓往者以民各有累世之业,难中夺之。今承大乱之後,民人分散,土业无主,皆为公田,宜及此时复之。”当世未之行也,及拓跋氏之有中原,令户绝者墟宅桑榆尽为公田,以给授而口分,世业之制自此而起,迄于隋唐守之。《魏书》:“武定之初,私铸滥恶。齐文襄王议,称钱一文,重五铢者,听人市用,天下州镇郡县之市各置二称,悬于市门,若重不五铢,或虽重五铢而杂铅,并不听用。”当世未之行也。及隋文帝之有天下,更铸新钱,文日“五铢”,重如其文。置样于关,不如样者没官销毁之。而开通元宝之式自此而准,至宋时犹仿之。

《唐书》:“李叔明为剑南节度使,上疏言道佛之弊,请本道定寺为三等,观为二等:上寺留僧二十一,上观道士十四,每等降杀以七,皆择有行者,馀还为民。德宗善之,以为可行之天下。诏下尚书省议,己而罢之。”至武宗会昌五年,并省天下寺观,敕上都、东都两街各留二寺,每寺留僧三十人。天下节度观察使治所及同、华、商、汝州各留一寺,分为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中等留十人,下等五人,凡毁寺四千六百馀区,归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大秦穆护祆僧二千馀人。而有明洪武中亦稍行其法。《元史》:““京师恃东南运粮,竭民力以航不测。泰定中,虞集建言:‘京东数千里,北极辽海,南滨青、齐,萑苇之场,海潮日至,淤为沃壤,用浙人之法,筑堤捍水为田。听富民欲得官者,合其众而授以地:能以万夫耕者,授以万夫之田,为万夫长;千夫、百夫亦如之。三年视其成,以地之高下定为征额;五年有积畜,命以官,就所储给以禄;十年佩之符印,得以传子孙,如军官之法。如此,可以宽东南之运,以纾民力,而游手之徒皆有所归,’事不果行。”及顺帝至正中,海运不至,从丞相脱脱言,乃立分司,农司于江南,召募能种水田及修筑围堰之人各一千名为农师,岁乃大稔,至今水田遗利犹有存者,而戚将军继光复修之蓟镇,是皆立议之人所不及见。而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天下之理固不出乎此也。孔子言行夏之时,固不以望之鲁之定、哀,周之景、敬也,而独以告颜渊。及汉武帝太初之元,几三百年矣,而遂行之。孔子之告颜渊,告汉武也。孟子之欲用齐也,曰:“以齐王犹反手也,若膝则不可用也,”而告文公之言亦未尝贬于齐,梁,曰:“有王者起,必来取法。”是为王者师也。鸣呼,天下之事,有其识者,不必遭其时;而当其时者,或无其识,然则开物之功,立言之用,其可少哉。

朱子作《诗传》,至于秦《黄乌》之篇,谓其初特出于戎翟之俗,而无明王贤伯以讨其罪,于是习以为常,则虽以穆公之贤,而不免论其事者,亦徒闵三良之不幸,而叹秦之衰。至于王政不纲,诸侯擅命,杀人不忌,至于如此,则莫知其为非也。历代相沿,至先朝英庙始革千古之弊。伏读正统四年六月乙酉书与祥符王有爝曰:“周王薨逝,深切痛悼,其存日尝奏,葬择近地,从俭约,以省民力。自妃夫人以下,不必从死。年少有父母者,各遣归其家。”盖上御极之初,即有感于宪王之奏,而亦朱子《诗传》有以发其天聪也。呜呼,仁哉!

文人之多唐宋以下,何文人之多也!固有不识经术,不通古今,而自命为文人者矣。韩文公《符读书城南诗》曰:“文章岂不贵,经训乃。潢潦无根源,朝满夕己除。人不通古今,马牛而襟裾。行身陷不义,况望多名誉,”而宋刘挚之训子孙,每曰:“士当以器识为先,一号为文人,无足观矣。”然则以文人名于世,焉足重哉。此扬子云所谓“摭我华,而不食我实”者也。

黄鲁直言:“数十年来,先生君子但用文章提奖後生,故华而不实。”本朝嘉靖以来亦有此风,而陆文裕所记刘文靖告吉士之言,空同大以为不平矣。《宋史》言:欧阳永叔与学者言,未尝及文章,惟谈吏事。谓文章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

巧言《诗》云:“巧言如簧,颜之厚矣。”而孔子亦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又曰:“巧言乱德,”夫巧言不但言语,凡今人所作诗赋、碑状足以悦人之文,皆巧言之类也。不能不足以为通人,夫惟能之而下为,乃天下之大勇也,故夫子以刚毅木讷为近仁。学者所用力之途在此,不在彼矣。

天下不仁之人有二:一为好犯上好作乱之人,一为巧言令色之人。自幼而不孙弟,以至于弑父与君,皆好犯上好作乱之推也。自胁肩诌笑,未同而言、以至于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皆巧言令色之推也。然而二者之人常相因以立于世。有王莽之篡弑,则必有扬雄之美新;有曹操之禅代,则必有潘{曰助}之九锡。是故乱之所由生也,犯上者为之魁,巧言者为之辅。故大禹谓之巧言令色孔壬而与兜、有苗同为一类。甚哉,其可畏也。然则学者宜如之何?必先之以孝弟,以消其悖逆陵暴之心;继之以忠信,以去其便辟侧媚之习。使一言一动皆出于其本心,而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夫然後可以修身而治国矣。

世言魏忠贤初不知书,而口含天宪,则有一二文人代为之。《後汉书》言梁冀裁能书计,其诬奏太尉李固时,扶风马融为冀章草。《唐书》言李林甫自无学术,仅能秉笔,而郭慎微、苑咸,文士之茸者代为题尺。又言高骈上书,肆为丑悖,胁邀天子,而吴人顾云以文辞缘泽其奸。《宋史》言章用事,尝曰:“元初司马光作相,用苏轼掌制,所以能鼓动四方。”乃使林希典书命,逞毒于元诸臣,呜呼,何代无文人,有国者不可不深惟华实之辨也,文辞欺人古来以文辞欺人者,莫若谢灵运,次则王维,灵运身为元勋之後,袭封国公。宋氏革命,不能与徐广、陶潜为林泉之侣。既为宋臣,又与庐陵王义真款密。至元嘉之际,累迁侍中。自以名流,应参时政,文帝惟以文义接之,以致觖望。又上书劝伐河北,至屡婴罪劾,兴兵拒捕。乃作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及其临刑,又作诗曰:“龚胜无馀生,李业有终尽。”若谓欲效忠于晋者,何先後之矛盾乎!史臣书之以逆,不为苛矣。王维为给事中,安禄山陷两都,拘于普施寺,迫以伪署。禄山宴其徒于凝碧池,维作诗曰:“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贼平,下狱,或以诗闻于行在,其弟刑部侍郎缙请削官以赎兄罪,肃宗乃特宥之,责授太子中允。襄王僭号,逼李拯为翰林学士。拯既污伪署,心不自安。时朱玫秉政,百揆无叙。拯尝朝退,驻马国门,为诗曰:“紫宸朝罢缀鹏鸾,丹凤楼前立马看。惟有终南山色在,晴明依旧满长安。”吟已,涕下。及王行瑜杀朱玫,襄王出奔,拯为乱兵所杀。二人之诗同也,一死一不死,而文墨交游之士多护王维,如杜甫谓之“高人王右丞”,天下有高人而仕贼者乎?今有颠沛之馀,投身异姓,至摈斥不容,而後发为忠愤之论,与夫名污伪籍而自托乃心,比于康乐、右丞之辈,吾见其愈下矣。

末世人情弥巧,文而不惭,固有朝赋《采薇》之篇,而夕有捧檄之喜者。苟以其言取之,则车载鲁连,斗量王矣。曰:是不然,世有知言者出焉,则其人之真伪即以其言辨之,而卒莫能逃也。《黍离》之大夫,始而摇摇,中而如噎,既而如醉,无可奈何,而付之苍天者,真也;汨罗之宗臣,言之重,辞之复,心烦意乱,而其词不能以次者,真也;栗里之徵士,淡然若忘于世,而感愤之怀有时不能自止,而微见其情者,真也。其汲汲于自表暴而为言者,伪也。《易》曰:“将叛者其辞惭,中心疑者其辞枝,失其守者其辞屈。”《诗》曰:“盗言孔甘,乱是用啖。”夫镜情伪,屏盗言,君子之道,兴王之事,莫先乎此。

修辞典谟、爻象,此二帝三王之言也。《论语》、《孝经》,此夫子之言也。文章在是,性与天道亦不外乎是。故曰:有德者必有言。善乎!游定夫之言曰:“不能文章而欲闻性与天道,譬犹筑数仞之墙,而浮埃聚沫以为基,无是理矣。”後之君子,于下学之初即谈性道,乃以文章为小技,而不必用力。然则夫子不曰:“其旨远,其辞文”乎?不曰:“言之无文,行而不远”乎?曾子曰:“出辞气,斯远鄙倍矣。”尝见今讲学先生从语录入门者,多不善于修辞,或乃反子贡之言以讥之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可得而闻,夫子之文章不可得而闻也。”杨用修曰:“文,道也。诗,言也,语录出而文与道判矣,诗话出而诗与言离矣。”

自嘉靖以後,人知语录之不文,于是王元美之《札记》、范介儒之《肤语》,上规子云,下法文中,虽所得有浅深之不同,然可谓知言者矣。

文人摹仿之病近代文章之病全在摹仿,即使逼肖古人,已非极诣,况遗其神理而得其皮毛者乎。且古人作文,时有利钝,梁简文《与湘东王书》云:“今人有效谢乐康、裴鸿胪文者,学谢则不届其精华,但得其冗长;师裴则蔑弃其所长,惟得其所短。”宋苏子瞻云:“今人学杜甫诗,得其粗俗而已。”金元裕之诗云:“少陵自有连城壁,争奈微之识赋。”文章一道,犹儒者之末事,乃欲如陆士衡所谓“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者,今且未见其人,进此而窥著述之林,益难之矣。效《楚辞》者,必不如《楚辞》;效《七发》者,必不如《七发》。盖其意中先有一人在前,既恐失之,而其笔力复不能自遂,此寿陵馀子学步邯郸之说也。洪氏《容斋随笔》曰:“枚乘作《七发》,创意造端,丽辞腴旨,上薄骚些,故为可喜。其後继之者如傅毅《七激》,张衡《七辩》,崔る《七依》,马融《七广》,曹植《七启》,王粲《七释》,张协《七命》之类,规仿太切,了无新意。傅玄又集之,以为《七林》,使人读未终篇,往往弃之几格。柳子厚《晋问》乃用其体,而超然别立机抒、激越清壮,汉晋诸文士之弊于是一洗矣。东方朔《答客难》,自是文中杰出,扬雄拟之,为《解嘲》,尚有驰骋自得之妙,至于崔る《达旨》,班固《宾戏》,张衡《应间》,皆章摹句写,其病与《七林》同。及韩退之《进学解》出,于是一洗矣。”其言甚当,然此以辞之工拙论尔,若其意则总不能出于古人范围之外也。

如杨雄拟《易》而作《太玄》,王莽依《周书》而作《大诰》,皆心劳而日拙者矣,《曲礼》之训“毋剿说,毋雷同”,此古人立言之本。

文章繁简韩文公作《樊宗师墓铭》曰:“维古于辞必己出,降而不能乃剽贼,後皆指前公相袭,从汉迄今用一律。”此极中今人之病。若宗师之文,则惩时人之失而又失之者也。作书须注,此自秦汉以前可耳;若今日作书而非注不可解,则是求简而得繁,两失之矣。子曰:“辞达而已矣。”

辞主乎达,不论其繁与简也,繁简之论兴,而文亡矣,《史记》之繁处必胜于《汉书》之简处,《新唐书》之简也,不简于事而简于文,其所以病也。“时子因陈子而以告孟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此不须市见而意已明。“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後反。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後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来。吾将间良人之所之也。’”“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悠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谓子产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此必须重叠而情事乃尽,此孟子文章之妙。使人《新唐书》,于齐人则必曰:“其妻疑而间之”,于子产则必曰:“校人出而笑之”,两言而已矣,是故辞主乎达,不主乎简。刘器之曰:“《新唐书》叙事好简略其辞,故其事多郁而不明,此作史之病也。且文章岂有繁简邪?昔人之论谓如风行水上,自然成文;若不出于自然,而有意于繁简,则失之矣。当日《进〈新唐书〉表》云:“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新唐书》所以不及古人者,其病正在此两句上,《黄氏日钞》言:“苏子由《古史》改《史记》,多有不当。如《樗里子传》,《史记》曰:‘母,韩女也。樗里子滑稽多智。’《古史》曰:‘母,韩女也,滑稽多智。’似以母为滑稽矣,然则‘樗里子’三字其可省乎?《甘茂传》,《史记》曰:‘甘茂者,下蔡人也。事下蔡史举,学百家之说。’《古史》曰:‘下蔡史举学百家之说。’似史举自学百家矣,然则‘事’之一字其可省乎?以是知文不可以省字为工,字而可省,太史公省之久矣。”

文人求古之病《後周书·柳虬传》:“时人论文体有今古之异,虬以为时有今古,非文有今古。”此至当之论。夫今之不能为《二汉》,犹《二汉》之不能为《尚书》、《左氏》。乃虬取《史》、《汉》中文法以为古,甚者猎其一二字句用之于文,殊为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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